第10章 第九回春色满园
第二日一早我便候在老祖宗的门前,现下赵坤宸离选秀还有一段时日,皇后也还尚未确立,各世家都对皇帝后妃的位子蠢蠢欲动。
像许德胜这样盼星星盼月亮把女儿送进宫的人家不在少数,既有以张九亭为首的南阳大家,也有以唐思思为中心的官宦世家。
她们都跟我一样从小受到这个封建时代所谓的“正统教育”,排除容貌性情,我的出身在后宫之中只能排个中上,实在占不到什么好处。
许家有三女,二女庶出,三女痴傻,于是乎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原主因极其肖似许夫人,再加上琴棋书画皆通,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所以一入宫就凭借着和女主有三分相似的脸获得了恩宠。
如今形式却大变,原本应该在原主入宫后才遇到的皇帝现在就被我遇到了,灾难的种子已经种下,未来会如何发展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既然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那么在未知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就必须想办法把风险降到最低。
因为当初在阅读原著的时候我便有了一个猜想,现如今这个“猜想”似乎在变成“真实。”
许德胜其人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看着是位极有风骨的文人,实则软弱,那么那个能够他打消掉送我进宫的念头的人,便是老祖宗了。
老祖宗照旧跪坐在佛像面前,手里转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的,我不知她为何一年到头得都待在这佛堂之中,眼中不见四季景,只留佛金身。
我没打话幌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
老祖宗转佛珠的手顿了顿,叹口气说道“这城中的人家,这城中的世家,无一家女儿不敬爱圣上,你是我国公府嫡出长女,便是有千般难,万般艰也只能受着。”
我道“孙女并非不敬爱圣上,只是这世间的敬爱千种万种,圣上的心思也非孙女能琢磨得透的。”
老祖宗道“这世间何其宽广。”
我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只能低头跪在一旁,半晌,她褪下腕间的佛珠挂到我的手腕边,冰冷的双眼直视我“你走吧。”
她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我离开了。
两天过后,张嬷嬷没有再来过,我知道事成了。
事成的那天晚上我带了两壶酒前往竹林,青色的垫子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好在我用手掸掸也还能用,这几天我都没有来竹林,细算起来与裴昭也有一月余未见了。
墙的对面有没有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琴声已有许久没有响过了,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自那日在裴昭跟前耍过酒疯之后我便再没有醉过。
月过半天,我的膝盖开始抽疼,前几日我找府医秘密看过我的膝盖,可府医却说我的膝盖完好无损,没有任何问题。好在膝盖只在半夜的时候会疼上那么一会儿,平时不怎么妨碍行动。
竹林中风声凄凄,没有裴昭琴声在,这黑夜倒也显出了它的可怖之处。
风弱,风散,风不再,琴声突然在墙的另一头回荡,婉转,又徜徉于月色,高居不下。
我抱着自己的膝盖“噗”得一声笑了出来,“裴家七子,不及弱冠,已是解元身。”
裴昭笑了笑,应和道“已过月余,小姐今日听我这琴声较从前,可有大不同?”
我不答,又喝了杯酒“从前我看过一株桃花,分五瓣,色粉,闻香。初开时三两只碟停其上,吮吸花蜜。我一直以为那朵桃花它就是一朵桃花”我停顿了。
裴昭问道“然后呢?”
我道“它还可以是桃花酥,桃花饼,桃花蜜,桃花酿,桃花妆哈哈哈哈”
裴昭似是认真地想了想“或许还有桃花山。”
我晃了晃脑袋,感觉酒精正在麻痹自己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桃花山是个什么东西,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桃花山?”
裴昭道“嗯,是桃花山,我小的时候在庄子里面长大,庄子虽偏僻但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当地的花农在后山上种了一片桃林,花开的时候,从山脚漫上山腰,若要收集每一棵桃树上的一朵花瓣,需要三个半的时辰。”
我道“树上会结桃子吧,桃子好吃吗?”
裴昭道“从前我娘亲给我摘了一个青色的桃子,说是新奇的品种,只是外皮青了些,里面是甜的。”
我觉得有些好玩,笑道“你一定没吃吧。”
裴昭道“不,我吃了,桃子又酸又涩,里面甚至还有一只虫子。”
我笑得呛住了,拍着胸口顺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你小时候好好骗,怎么会这么好骗啊哈哈哈。”
裴昭停下弹琴的手,“小姐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
我点点头,“心想事成了啊,感觉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
裴昭“那我祝小姐往后都能得偿所愿,事事顺心如意。”
我道“那我祝公子科考顺利,官路通达。”
说是明天是个大晴天,其实却是阴雨霏霏。
府医前来给许夫人把脉,我站在一旁侍候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天的原因,我的膝盖开始抽疼。
许思蔻头上的绢花被她拨弄掉到了地上,就在我蹲下身给她捡绢花的空档,府医已经诊好脉出来了。
许思蔻长得高了一些了,也不用像小的时候那样跳下椅子,但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她急忙问道“母亲,母亲怎么样了?”
府医道“夫人前几日心胸郁结,如今看来倒是多有好转,长此以往再加之药物调理,想来不久之后身子便会好起来的。”
闻言,许思蔻抱住我的胳膊开心的摇了起来,“姐姐,姐姐,你听到了吗?母亲就要好起来了,母亲就要好起来了,她一定会变好的!”
我也松了口气,把手里的绢花重新给许思蔻带好后,对着母亲的贴身丫鬟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打扰母亲了。”
府医说给母亲治疗需要的药引还有几味没有找齐,我还得让管事出去找找。
结果府医直接把药材给我抱过来了,是一盆花,含苞欲放的,还没有开,我抱着那盆花给许夫人看。
许夫人躺在树底下的躺椅上,手里打着扇子,嘴唇上也染了些红色,她似乎刚睡完觉,打了个哈气道“这花真是漂亮,忆鸢可要好好养着。”
我看着许夫人的面色红润,气息通畅,心里也有些开心,丫鬟过来给我递了一封信,我拆开来一看,是落款是季珍。
信上说她提前约我去踏青,还有要事要跟我说,我开心地想和许夫人分享这件事,却发现她又睡过去了,于是只得回房中给季珍回信。
地点定在西郊春园,那日正是学子们会试的最后一日。
小满的身子早已大好,我让她先养着,自己则带东织去赴约。
春日桃花初开,还未散去的寒气送来几分凉意,季珍早已候在庭下,手里抱着一个小暖炉等着我,她头上只简单的簪了一只步摇,发丝略有些凌乱,风姿却更胜从前。
我解下披风递给东织,笑着从怀里掏出两本话本子笑着说道“你这冤家怎么现在想起我来了,前些日子你送我的话本子我还没有看完呢。”
季珍给我沏了杯茶,眉眼间颇有些骄傲道“尝尝看,这是我煮的茶。”
我傲娇的闻了闻茶,发现茶香浓郁,却嘴上偏偏不饶人,“小事一桩。”
季珍不服气道“我又写了两本话本子,现下引得不少贵女魂牵梦绕呢。”
我道“小事一桩。”
季珍道“我今月只食蔬菜,清减了不少。
我道“小事一桩。”
季珍道“我订婚了。”
我道“小事一桩。”
“等等,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一口热茶含在嘴中废了老大的劲才咽下去,心口都被烫熟了,“你订婚了?!”
季珍满脸喜色,“是刘院判家的嫡长子,他与我年龄相仿,我们两家又是世交,我与他从小便相识,说起来提亲这件事还是院判大人与我父亲一同商议的呢。”
我有些震惊,但还是祝福道“听你这话看来他是你的意中人了,既是总角之谊,垂髫之亲,看来倒是十分的不错。”
细细想来,季珍今年也已经十六了,已到了当朝女子的适婚年龄,只不过这几日事情有些多,所以从未想到这件事上去。
季珍看我愣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便问道“算起来你今年也十三了,再过三年也要开始议亲了,可有什么好的打算?”
许夫人这些天也一直在唠叨我的婚事,说我现在已经十三了,再过两年,便要行及笄之礼,再接下来也要开始准备婚事,那么从现在开始便要相看人家了。
若是在从前,我必定会入宫成为皇帝的枕边人,但是现在局势大变,我已经让家中掌事人打消了把我送进宫的念头,这么一下来,我未来的婚事就不再是个定数。
我打趣道“那就不嫁人了,我从现在开始努力攒钱,老了就出家为尼,到时候你去寺庙里上香,我们还能凑在一起聊聊天。”
季珍嗔了我一眼,“切莫瞎说,若是你有心仪之人,那便是最好,若是没有,那么就去找最好的,总归不要委屈了自己,虽说佛门净地,但那处冬冷夏热,哪里是人待得地方呢?”
我认真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现下的舒坦日子过惯了,到时候要是真出家为佛了,我还不知道适应不适应得过来。只能现在先提前打算好了。
我含糊不清道“届时再商量。”
季珍依旧放心不下,她为了开导我,带着我在春园里晃了一圈接着一圈,其间遇到了几对公子和几对小姐,都是结伴而行前来踏青的。
不过,在季珍带着我走到第三圈之后我感觉不太对劲了,那些公子出现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宝珠,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宝珠是季珍的小名,闻此言她也不掩饰了“我这不是替你干着急吗?开春时节,每家未婚的公子和小姐都会在此处相看人家,若是有看上了的,便叫父母回去提亲。也就是你平日里不喜走动,才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有些哭笑不得,原身只有十三岁,而我如果没有穿书的话,那么现在也只有十六岁,还在上高一呢,哪就道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呢?
不过我虽然不知道这春园还有男女相看的习俗,却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些非比寻常的地方。
这里是皇帝赵坤宸对女主一见钟情的地方,书中曾经描写到皇帝在春园中遭到了刺客的暗杀,情急之下不慎落水,就在要被淹死之际被路过的女主恰巧碰到救了上来,这才产生了好感。
今天我赴这个约,不仅仅是为了踏青,更是为了探查一下春园的地形,春园里面一共有四个荷花池子,由于现在是春季,荷花还都没开。
我现在就往里面多放点钢钉,小刀子,再看看能不能找到食人鱼,带毒的花,到时候一股脑得全放进去,赵坤宸但凡落水了,我都要他的命!
季珍看着我在一旁发愣,便摇了摇我“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摇了摇头,把那些念头都驱散,这些事情也只能想想,赵坤宸是皇帝,我不能动他,不然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到时候还是让芮芮能避则避吧。
我道“在想你啊,到时候你嫁人了,我们见面的次数都要变少了,那可怎么办啊。”
季珍低头笑了笑,端的是一派温婉动人,“那我们就书信来往,五旬一封,正好也练练你的字,到时候我可是要看你的字迹有没有长进的。”
东织也在一旁打趣道“我们家小姐每次给季小姐回信时,都是要苦思冥想大半天才写下一个字,那一笔一划的,奴婢看了都着急。”
我道“好你个东织,这个月的例钱,我可都是要给小满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去我母亲门前哭诉。”
东织连忙认错。
我们走到一半季珍被季夫人叫回家了,我就和东织坐在凉亭里面往水里扔石子,一颗石子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还沾不上我的衣摆。
我道“东织,你说如果我每天都往这个池子里面扔一块石头,这个池塘会不会被我填满呢?”
东织道“一定会的啊。”
我道“可是等我把池塘填满的时候,可能老得都快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那该怎么办呢?”
东织蹲下来给我系上披风认真地说道“如果这是小姐真的想要做得事情,那么就放手去做吧,但如果小姐觉得做这件事情没什么意思的话,那么就暂且放下,来跟奴婢一起荡秋千啊。”
“奴婢只是一个粗人,书没读过几天,只知道这世上最宝贵的便是生命和开心了,若是小姐想要快乐,就跟奴婢来要,奴婢这里的快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把小满扶到我旁边的位子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一个穿着青色小厮服的人走到我面前两尺处,手里的托盘上有两根银针,我瞧着分外眼熟,就听得小厮道“许国公嫡长女许忆鸢许小姐,我家主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