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是她草率了，走之前压根没想到阿元会找她，一时间岁音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昨夜还虚弱至极的人居然起个大早容光焕发地去给人上坟。
好像说什么都有点奇怪。
岁音心一横，索性晃了晃身子装作快要晕倒的样子。阿元果然被唬到了，马上过来扶住她。
“师父！”阿元将人半拥在怀里，叫了她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忙不迭地抱起她往屋里走。
臭小子动作还挺快，是抱她抱出经验了么？被他这么一悠岁音还真的有点头晕。
经过门口时她给一脸震惊的护雨传了个音，将她打发走。护雨跟随她多年，一直恪守本分，从不逾矩妄言，识相地退下了。
阿元将她放在床榻上，果然又来搭脉。
岁音事先就弄乱了自己的脉象，对他的诊治底气十足。看了几本破书就敢把自己当大夫了，动不动就上手的臭毛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能把出个所以然就算他厉害。
阿元在她颈侧，手腕，额头都查看了一番，岁音怀疑他下一步就要扒她衣服了，可他只是坐在床边一直不说话。
岁音能感觉到阿元在盯着她看，盯得她都有些不自在，正犹豫要不要主动醒，突然感觉到温热的吐息。
阿元俯身用额头抵着她的掌心，声音轻轻落下：“不要死掉好不好？”
他竟然带了哭腔。
岁音觉得有些奇怪，昨天阿元还堵着气不愿意理她，今天就变得这么乖巧粘人了？
虽然让他对她这个师父心生怜惜确实是她谎称将死的目的，但见效也太快了。
快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岁音怕再不醒，他就要出去把山里的人全叫过来了。
“阿元…”她缓缓睁开眼，把声音放得极轻。
其实当年与魔族大战她都没受过什么重伤，虚弱的感觉全凭之前走火入魔吐血的状态拿捏。
岁音总感觉自己演得尴尬，不敢跟阿元对视。
“师父！你醒了！你…你可还好？”阿元迅速转了个身坐到岁音枕边，将她的身子微微抬起靠在自己腿上。
岁音脸色涨红，额头还有虚汗，看上去极为不适。
他要说什么来着…对，劝她找人医治。
“师父你出山去寻寻别的道长吧，修炼时出差错应该是常事，弟子陪你一起…”他卡住了，脑子里想好的说辞忘了个干净，出口的大概意思是对的，但这样直白她会听吗？
“我…”
“别替我操心了，没用的。”
岁音直接打断了他，虽然看他磕磕巴巴地想词很有趣，但如果他真的又异想天开地给她找了什么新奇的救命方法，她下不来台就糟了。
岁音微张双眸看着头顶的少年，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口型，似乎是被她噎住了。
阿元眼里满是她不懂的情绪，仿佛有疑惑、不甘、委屈…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很难过。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啊。”岁音浅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阿元愣住，过往的一幕幕接连涌上心头。他的人生，没有什么舍不舍得。
不想她死，不是依恋，只是不愿孤身一人。
岁音即便要死，也必须死在他的手上。
“是，弟子很担心。”
这次轮到岁音不知所措了。漫漫时光，居然也会有人担心她，还是一个被她欺侮过的少年。
这莫非就是神君的品格和纯善？若这些才是修仙奥义，她大概永远也学不会。
“你长大了。”岁音温柔鼓励。
就是这样，一点点抹平他创伤的记忆，让阿元只记得自己是他在人间的恩师。
“师父好困，想睡一下，你出去吧。”岁音害怕他再待下去觉察出什么异常，极力想摆脱他的桎梏。
“不可以！师父你别睡！”少年纤长的手指轻拍着她的脸颊，强迫她保持清醒。
不必这么激动吧，她还没到咽气那一步，是真的想睡觉啊。
岁音被拍得心烦，只能虚虚抓住他的手，“我真的没事了，你如果不放心，陪我一起睡啊。”
清丽苍白的小脸绽开狡黠的微笑，岁音以为自己在恐吓威胁，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在阿元眼里，像极了逞强的可怜动物。
她的身上全然没有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之感，反而隐约笼罩着濒死的煞气。
无奈阿元再怎么偷偷用心法窥察都识别不出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吧，那我就在这，守着师父。”
阿元轻柔地将她的身体摆正塞回床铺，还贴心地把被子掖到了她脖子最上方，仿佛生怕一丝冷风钻进去。
“睡吧。”他顺势坐在脚凳上，哄小孩般轻轻拍了拍被面。
岁音无语凝噎，他以前不是最害怕跟她独处了吗？怎么现在这么粘人？
百年来还从未有人盯着她睡觉，旁边坐着个大活人，还是神身，鬼才睡得着。
“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窘迫让岁音一时忘了伪装，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思考，这样才能计划好如何得到阿元的忠诚敬重，确保他回归神位后让自己受利。
女人窝在被子里，包裹得像一只肥美的蚕蛹。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她这是……害羞吗？
想到这，阿元也莫名瞬间红了脸，“那我…背过身去。”他转过头，留给岁音一个宽阔挺拔的背影。
长得真快。
但他怎么油盐不进啊！岁音在被褥下暗暗攥紧了拳头，好想把他丢出去。
忍，她要忍，神君大人想看她睡觉，是她的荣幸。
岁音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屋内的窗子被阿元统统关起来了，没有风动，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会偷偷看她吗？
岁音极想睁开眼查探，可被他发现免不得又要尴尬交谈，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自己的病症，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她默念了十几遍师父当年传授过的心法口诀，等待睡意渐渐袭来。
……
“啪——”
精致的白玉碗碟在碎石地面上摔得七零八落，里面的软糯糕点也四处滚落沾满污泥。
一来二去推搡间，她忙了一上午的美食壮烈牺牲。
“对不起，护雨师妹，长老他正在闭关，不见客。”
青葛的大弟子江尘一脸严肃，坚决阻拦着她的去路。
岁音闭关的这段时间，青葛也总是闭门不出。
每次她来送吃的，都是这个木头脸将她拒之门外。
“师兄，那麻烦您帮我通传一声吧，我有些没弄懂的道法想向长老请教。”
护雨不仅传音，还将这段话幻化在空中以示诚意。
她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了。
“师妹，你在掌门那近水楼台，为何不问她？”
巽戒山谁人不知，青葛长老根本无心修仙之道，当年能从成千上万的弟子中脱颖而出，也是全凭天资。
想到这个江尘就悔不当初，他不知青葛为人处世如此懒散，被名利诱惑就拜了这个师父，上山多年全靠自学不说，还要帮他守门打发桃花。
她放着岁音这种名师不请教，日日来寻青葛，傻子也能看出是何心思。
山门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修仙之人谈情说爱，可这些会耽误正途是共识，除非是为了结侣双修之法。
难道护雨真的觊觎他师父？
江尘又默默挡紧了门，“师妹，你还是回去吧，师父真的不见客，除非掌门大人相邀。”
他师父那样终日混日子的半吊子仙人，凭什么耽误这种体贴懂事的好姑娘？
“好吧…打扰师兄了。”护雨还想再闯，无奈江尘把路挡得死死的。
护雨默默拾起地上的糕点，残渣散落，仿佛她两年来被摧残的痴心。
是啊，她有什么值得他破例相见的呢？能让青葛师叔改变轻佻模样的，只有掌门大人。
地面潮湿的泥土弄污了她精心挑选的纱裙下摆，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