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华丽掩饰1
方洛酒抱着书包落荒而逃。
至少大了两个码的西装外套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显得愈发清瘦。
这点还是乖的，让穿着，就没再脱下。
什么时候能再次接受他就好了。
丝毫没意识到是自己太可怕把人吓跑了的傅尘，倚着车门，直到看见方洛酒家里的灯亮起，窗口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他看见人影在窗前晃动了下，然后愤然拉上窗帘，留下一片晕开的光，才转身离开。
跑车一个漂亮的原地掉头，汇入如梭的车流。
车速就明显快了许多，傅尘几乎开出了专业赛车手的风驰电掣，这辆价值千万的改装超跑也不再安全驾驶的低速中蒙尘。
黑色的车也像一颗耀眼的明珠。
傅尘没有回家，没有去傅氏大楼，他去了科技公司，一所不挂牌、神秘莫测、规模比傅氏大楼还大两倍的大楼。
夜深人静，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行政人员朝九晚五，而傅尘给了程序员们最方便的工作条件，允许他们居家办公，所以除非强制要求或是个人需要，给程序员准备的办公室常年都是空无一人。
皮鞋扣地声响起，哒哒哒，节奏一致。
灯全关了。
有对面大楼的灯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足以看清脚下的路。
也方便傅尘做事。
“卧槽！傅哥！？”宋令舟猛地惊醒，坐起来时身上的毛毯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拍拍灰，“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把某位程序员小哥哥的椅子展开了，正好是一张柔软舒适的单人床，连毛毯和枕头都特地从家里带来，明显睡得很熟，结果被突然闯进来的傅尘吵醒了。
傅尘头也不转，继续往前走：“你在这里睡什么？安保系统足够智能化，不用你值夜班。”
整栋大楼已经实现智能化全覆盖，不设保安或是保洁之类的岗位。
宋令舟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他跳下床，大步跟上去，一边走一边抱怨：“靠！还不是那天为了给你和嫂子制造机会，我不是把魏郁带回家了吗！结果他在我家看解剖尸体的纪录片！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一回家就觉得我正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尼玛拿刀解剖我的还是魏郁！”
他这个幻想也是够真实的，细节填满。
不过傅尘对他的幻想并不感兴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宋令舟也不介意：“傅哥，你这么晚了亲自来干嘛？”
什么事能只得傅尘亲自跑一趟？
傅尘进来办公室，在电脑前坐下，“我刚送酒酒回家——”
宋令舟“哦”了一声，会心一笑。
linux系统是一成不变的纯黑界面，傅尘没管他的傻逼合作伙伴，看见屏幕上倒映出自己的黑色轮廓，继续说道：“他提醒我一件事，他是方家二少爷，是我的程序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新身份，所以我调查他身份得到的数据是程序伪造后的，所以我也一直都不知道他是方家的人。”
宋令舟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都没听明白，耸了耸肩：“所以呢。”
傅尘继续说：“他失踪过三天，是因为回到了方家少爷的身份，所以我找不到他的下落。”
这下宋令舟明白了：“这不废话么，你的程序有多保险谁不知道？这要是还能发现，你脚下这家公司也别开了，那几百个程序员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会不会我一直在找的人，也是受到我的程序保护。”傅尘平静地说。
宋令舟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他终于明白傅尘要做什么了！
他赶紧扑上去，按住傅尘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的手：“你现在想写一个新程序，查保护计划的名单？哥，万一没有呢？这些年你失望过多少次，如果名单里还是没有……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你想好了再承受一次吗？”
宋令舟不愧是宋令舟。
他清楚傅尘的软肋。
从前是那对离婚后远赴异国他乡却下落不明的父子。
现在又多了个方洛酒。
所有人都羡慕傅尘的成功，但傅尘成功的初衷仅仅是想找到他父亲和哥哥。
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傅尘，这个跟人打架后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男人，其实一直沉浸在回忆里。
他的回忆是从6岁时开始的。
傅尘清楚的记得那是寒冬腊月，大约是农历三十，街坊邻居都在喜气洋洋地买年货、挑选大气的春联福字，得到红包和糖果的小孩子在门口跑来跑去，一刻不得消停。
家里，傅云瑶把他和哥哥从房间里粗鲁地拽出来，傅尘的胳膊被她拽得很疼。
两个小孩被拽倒在地上，傅云瑶却没看见，只是死死盯着沙发上坐着的颓废男人：“韩深元，你只能带走一个，你要小戎还是小最？”
傅尘左胳膊被拽得很疼，仿佛被拧下来了，他眼里噙着眼泪，下意识看向爸爸。
他希望爸爸把他抱到腿上，亲亲他，再哄一哄他。
然后爸爸牵起哥哥的手。
傅尘看着爸爸牵着哥哥走出家门，头也不回。
邻居家住着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有些耳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傅尘听见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才想起他有一天没吃东西。
冷清的厨房里，傅尘踩着板凳，依旧没有找到一点吃的。
傅云瑶听见晚会喧嚣的声响，才仿佛恢复意识，她说，累赘。我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图韩深元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结果嫁给他这么多年，生了两个儿子，生活一点起色也没有，理想不能当饭吃，别的科学家都过得那么幸福，怎么韩深元还是一穷二白，结果他留给我的只有一走了之和一个累赘。傅家怎么会要我呢？我已经被除名了，当初离家出走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这样再回去，指不定怎么被戳脊梁骨。
有个小累赘……是好的，傅家不要女儿，但要孙子……我哥哥不能生，我儿子就是唯一的血脉，只要有这个累赘在，傅家就一定会重新接纳我。
大年初一，寒冬腊月，大人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
傅尘只穿一身秋衣，瑟瑟发抖站在傅家大门前的时候，就在想。
为什么跟着父亲走的不是他呢。
为什么离婚的时候，父亲主动牵起的是哥哥的手。
让哥哥跟着妈妈就好了。
他们换一换就好了。
……换一换就不会冷了。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的傅尘无法放过自己，他觉得自己变得像傅云瑶，毫无感情，眼里只有利益和金钱，活着也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愈发坚信父亲和哥哥还活着。
只不过是他没有本事找到他们而已。
他害怕的不是下落不明，而是唯一爱他的人转身走了，他不是被选中带走的那个。
他害怕的是爱他的人，决定牵起别人的手。
是方洛酒让他知道了。
他是有人爱的。
虽然因为他的忽略和错过，方洛酒生气了，难过了，吃醋了，闹分手了。
傅尘想，至少方洛酒就在那里，同一座城市，离他很近的地方。
曾经深深爱着他，以后也会。
宋令舟没能阻止傅尘，他拉来一张椅子，安静坐着看傅尘敲代码。
久不写程序，傅尘重拾老本行，竟然一点也不生疏。
科学保护计划的程序写于傅尘大三那年，毕业后即投入运行，经过这些年来无数国际知名的顶级程序员的保驾护航，早已今非昔比。
傅尘不再参与基础代码维护工作，程序写完后还出现了几个bug。
bug弹出来时候，傅尘眉头一皱，宋令舟差点还以为他要砸电脑。
宋令舟慌张道：“要不我现在叫几个程序员过来看看，放心，我跟他们很熟，随叫随到。”
宋令舟能得到傅尘的青睐，就是因为他能和公司里这群国宝级程序员打成一片，他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如果有级别，他早就修炼成仙了。
傅尘没理他：“不用。”
他很快解决了bug。
略显粗糙的程序飞速运转。
宋令舟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全是令他眼花缭乱的指令。
宋令舟很快就没了耐心。
傅尘却始终专注地盯着屏幕，荧荧灯光给他整张脸打上了晦暗光线，眸子愈发深邃沉浸，像古井无波。
没关系，反正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了。
傅尘轻轻把手搭在办公桌上，哒哒——敲了两下。
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指引。
屏幕的闪烁骤然停了下来。
【已检索到目标人物，是否继续？yes/no】
宋令舟凑过来：“卧槽！”
然后他就看见他傅哥起身扬长而去。
宋令舟实在好奇，他伸长脑袋：“去哪！？”
傅尘：“去告诉酒酒这个好消息。”
这一刻宋令舟觉得，他傅哥是彻底栽了。
方洛酒没想到他会失眠。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需要找医生开安眠药了。
但是方洛酒不想吃药，他已经有大概两年没碰那些东西了。他也可以睡得很安稳……只要在傅尘身边。
傅尘的气息仿佛强效安眠药，拥有一秒入睡的特性。
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想！
方洛酒气哼哼地下床，仔细想还有没有以前剩下的药了，他记得两年前剩了不少，凑合着吃吃吧。
但是他什么都没找到。
家政也太兢兢业业了，过期的药就留着嘛，现在这世道，药多难买，一片难求！
方洛酒生无可恋地躺回床上，正想找本大部头看看，方梓电话来了。
方梓语气不是很好：“傅尘给咱们家每一个人都发了一份请帖你知道吗！”
……妈，我不知道。
但我能从你的语气里读出来当年恨不得把我塞回去。
方洛酒求生欲爆表：“要不你别理他？”
“不行，你爷爷知道了，叫你明天来吃饭，估计要顺便说说这事。”方梓是真的恨不得过来抽这儿子，但谁叫是她亲生的，真叫她抽也下不了手，“以及你其实是在第九实验室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老爷子这次目的不简单，估计会想利用你拉拢傅尘。”
方洛酒：“……”
他当年加入傅尘的保护计划，就是为了躲家里的这堆破事。
原本中规中矩的保研金融，立马被老爷子拎出来放公司，当时方辛睿在公司里风头正盛，目的就是让方洛酒打压方辛睿的气焰。
结果方洛酒放弃保研，还去念了毫无卵用的专业。
没用了之后，就只能在逢年过节问候一句爷爷好。
现在估计是打算重新把他拎出来打压方辛睿。
方家老爷子，就喜欢看他几个子孙为家产斗得眼红脖子粗，他自己则像太上皇一样旁观。
真是的，二十一世纪了，宫斗宅斗看看电视剧啊，各大平台的电视手机会员他都冲了，免费借。
方梓警告道：“你管好你自己，虽然现在是没人惹得起你了！你要是敢乱说话，你妈现在就去找几个身材差不多的模特拿着傅尘的照片整！”
方洛酒乖乖巧巧：“好的，妈。”
挂断电话，方洛酒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床单都滚成咸菜了，各种催眠的方法也都用尽了，毫无卵用。
方洛酒又踢掉一个抱枕，觉得此刻急需一名催眠大师。
不行。
方洛酒坐起来，没有医生开的处方单他买不到需要的药，退而求其次，他决心当个酒鬼。
打开某黄色软件浏览的时候，傅尘的电话来了。
方洛酒是准备挂断，但是当时正忙着点屏幕，一不小心，错按了接通。
傅尘：“睡了？”
方洛酒下意识反驳：“睡了谁接的电话？梦游么，我说傅总，深更半夜打电话，是不是糊涂了！”
没有人敢这么和傅尘说话。
以前的方洛酒也不敢。
这不是打不到吗。
但方洛酒清楚地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他用他那独一无二的低沉嗓音轻轻地笑。
意外的十分动听。
于是方洛酒想起傅尘说喜欢上他的那番话，心里打鼓，他是不是惹傅尘动心了。
噗哈哈哈！
可能吗！
傅尘都没有心。
方洛酒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于是方洛酒躺回床上，盖好被子。
电话那头，傅尘不徐不疾地说：“我有个好消息，忍不住想跟你分享，等不到明天。”
他这语气，像是个渴望吃糖的小孩。
方洛酒鬼使神差地问：“什么事？”
“我一直在找的人，我父亲，我找到他了。”傅尘的语气间弥漫起春风般的温度，“他过得很好，没有再婚，荣耀一身，目前在南极。”
方洛酒：“那很好啊，你终于找到他了，什么时候相认。”
“不会相认，知道他健康就好，我不会去见他。”傅尘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窗口的灯一直黑着，“而且我想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他应该早就认出我了，没做好准备见我。”
他打这个电话，不是想把方洛酒从美梦中吵醒。
但他想找一个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车到楼下才拨通电话。
没关系，这个距离，他已经离方洛酒很近了。
方洛酒的声音轻飘飘的：“恭喜你啊……”
“不过我还没有找到我哥哥，我相信会很快找到他。”
按理来说他父亲和哥哥一起走，不可能只查到一个人的信息才对，但傅尘选择报喜不报忧。
漆黑的夜晚，迷离的月光为倚在车旁的男人精心描画了轮廓。
傅尘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方洛酒，他就在楼下。
但他发现电话那头的呼吸节奏越发绵软悠长，是他熟悉的，方洛酒睡着时的呼吸节奏。
打着电话，就睡着了么。
这么快。
傅尘抿嘴一笑，没有出声惊扰他的安眠。
但他知道为什么要驱车过来了。
因为想抱抱方洛酒。
他比自己所想的，更渴望这个人。
只不过太晚了。
他早点发现自己喜欢方洛酒就好了。
这样他迫不及待想分享一个好消息的时候，比如现在，就可以获得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