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面具
八哥还在生气,甩着尾巴走在牛自迩身前,时不时故意向后踢沙子到他的鞋子上。走出沙滩后,它又换了新的报复方式,扭着屁股迈着小碎步左右摇摆,试图绊他一下。
在又一次差点踩到它后,牛自迩终于顿住脚步,垂眼看向这只小心眼的小狗。
身后没了动静,八哥了解止住步子,扭头看了回来,朝着他咧开嘴。
又可爱,又可恶。
一人一狗安静对峙了须臾。
牛自迩冲着它和善地笑了笑,弯腰一把将它抄了起来,抱进怀里。
八哥挣扎了起来,冲着苟漓“汪汪”直叫,得到她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它没有得到主人的帮助,只感受到了被牢牢禁锢的力量。
“狗仗人势”失败,八哥几乎是立马就怂了,垂着尾巴乖巧趴在“敌人”的怀里,“哼哼”两声卖惨。
还挺识时务的。
苟漓有些心虚,她试探着说:“八哥只是一只傻狗,脑容量就那么一丁点儿,你不会在意的,对吧……”
一只没脑子的傻狗对杨凛这种“傻子”表示点热情友好,应该是很正常的“同类关怀”吧……
牛自迩看着她沉默片刻,才“唔”了一声,说:“看上去,我得多贿赂贿赂它了。”
所以……
他垂眼和八哥对视,摸着它的头告诉它:“我们得经常见面了。”
苟漓立马眉开眼笑,说:“哥哥真是心胸宽广。”
牛自迩照旧笑得温和,风轻云淡的告诉她:“我在强颜欢笑。”
就像是在开玩笑。
苟漓眨眨眼,无辜的说:“根本看不出来。”
牛自迩要被自己酸炸了。
他当然不会在意一只小狗对它的老熟人表示出一点热情,但他意识到,那些热情的背后藏着很多东西。比如,他们的熟稔,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一起度过的漫长岁月……
再比如,遇到杨凛时,苟漓脸上出现的那瞬间的不自然。
那时候,他小心地打量她的神色,害怕她还对此耿耿于怀,对他念念不忘。
幸好,她有耿耿于怀,却没有了念念不忘。
她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确实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毛挚正在院子里准备烤肉用具,她大言不惭,说要展示一下自己绝妙的厨艺。
史东铭没有眼色的嘲笑出声,“就你?!!还厨艺??”
毛挚瞪着他,轻蔑一笑,说:“你那顶‘绿帽子’可真难看!”
史东铭戴上了一顶墨绿色的渔夫帽,穿着一件印满了五颜六色鲜花的外衣,招摇得不得了。他得意的笑,大大咧咧的说:“为什么要因为有人发神经就污名化绿色啊,绿色多漂亮啊。”
他当然知道“绿帽子”的含义很奇怪,被赋予了不太友好的含义,所以他就偏要买一顶绿色的帽子。
毛挚翻个白眼,轻声说:“单纯觉得难看而已!”
门发出一声轻响,有人回来了。
毛挚偏头去看,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两人,还有缩在牛自迩怀里的八哥。她盯着鹌鹑一样的八哥,大笑一声,说:“哟,小八爷今天坐轿子回来的呀,真有排面。”
苟漓瞄一眼身边的人,讪笑一声。
牛自迩看上去并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他往卫生间走,说要给八哥清理它身上的沙子。
“还挺贤惠。”毛稚问苟漓:“去哪里溜达了?”
“沙滩。”
“我猜也是。”她笑得暧昧,说:“小牛总到达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沙滩把你捡回来,真是难舍难分哦!”
苟漓垮了脸,长叹一声,“哎!”
毛挚这才注意到她的垂头丧气,看着苟漓的神色,试探着问:“怎么了?”
苟漓又蔫了些,扁扁嘴小声说:“遇到杨凛了……”
毛稚:“他来钓鱼啊?”
苟漓点头。
毛挚叹气,摸着下巴说:“哎,凛子天天躲着我,我没能堵到他,没想到被你撞到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苟漓扶了扶额头,面无表情。
“那……”毛挚瞥一眼牛自迩的方向,暗示意味十足。
苟漓苦着脸点头,说:“好像,有那么点不高兴了。”
虽然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但她敏感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叫我我也不高兴呢。”毛挚说:“你没表现出什么余情未了吧?”
苟漓皱起眉,说:“我又不是疯了,才没有什么‘余情’。”
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终于把自己撞清醒了,怎么可能再往火坑里跳。
毛挚点头,说那就行。
苟漓又说:“八哥好不给面子哦,收了人家的礼物还欺负人家了。”她完全忘记了是牛自迩先招惹了小八哥的现实。
毛挚毫不在意,挥挥手说:“你们小八脾气那么大,遇到谁它都得试着欺负欺负……”又说:“多哄哄,男人也需要被哄的。”
苟漓为难,“不知道怎么哄……”
“你不是自诩情感专家吗?”
苟漓望天,不想搭理她。
情感专家丰富的理论知识只对旁人见效,对自己根本没用。
毛稚高深莫测,说:“床头吵架床尾和!”
苟漓:……
他们才没有吵架,更不可能什么“床头床位”的!
苟漓板着脸,说:“你的建议毫无意义。”
“我这车速是不是有点快了?”毛挚摸摸下巴反省了一秒,笑嘻嘻的说:“差点忘了,你这还没‘驾驶证’呢,属于无证驾驶。这个建议确实不大妥当,交警叔叔要约我谈话的。”
苟漓皮笑肉不笑,瞪她一眼。
毛稚八卦兴起,也不想再准备什么烧烤用具了,要拉着她去树下坐着谈心。她瞥一眼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史东铭,说:“大人讲话你凑什么热闹?一边儿玩去!”
史东铭:“让我听听怎么了?我也喜欢八卦!”
毛稚哼笑一声,拉着苟漓走开。
“说起来,我都没搞明白,你现在在纠结什么?”
苟漓瞥她一眼,义正严词道:“不是你劝我要谨慎的吗?”
毛挚看上去比苟漓还要理直气壮,满不在乎的说:“我不是当叛徒了吗?我现在觉得你俩很配,所以你在犹豫什么?”
“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总在打直球的哑巴……”
这话把毛稚绕晕了,她皱着脸迷茫的说:“不懂你的意思,让没嘴巴的人打直球可不太容易啊。”
“就是,他总在主动表达……”
“长了嘴巴,这不是很好吗?这年头可没几个长嘴巴的男人,全都喜欢玩‘你猜’。”
“但他从不询问我的想法。”或者说……他不愿意让她有一丝一毫被强迫的感觉。
毛挚一脸嫌弃,说:“你还需要被询问吗?看看你的脸,上面写满了答案!”
苟漓:……
苟漓:“啊?真的吗?”
“那还用问?!”
她想了想自己的表现,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太矜持,“好吧……可能是有点吧。”
“那还犹豫什么呢?”
苟漓又摆出了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毛挚怂恿她:“说吧,说吧,让你的人生导师毛挚老师给你点指引。”
“他太体贴太温柔了些。”
他说喜欢她,可是她才表露出了一点点犹豫,他立马给她搭好台阶,说要追她七次。
总是太过优待别人,甚至在温柔里藏了点对自己的虐待。
苟漓扁扁嘴,又有点心疼了。
毛挚垮了脸,问:“宝贝,你是不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还是在偷偷秀恩爱?”
苟漓还在夸他:“教养一百分,礼貌一百分,一个完美的好好先生。可是……”她说:“不应该这样的啊……”
“那应该是哪样的?一定要对待感情患得患失吗?”毛挚伸手拧她的脸,咬牙切齿的说:“我看是你在患得患失!”
苟漓愣了愣,说:“好像是哦……”
“你能想象他疯狂吃醋的霸道模样吗?”
苟漓想象了下那种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算了算了……受不了情绪不稳定的疯男人。”
可是……
苟漓望着远处的湖面,静静出神。
牛自迩在她面前永远温柔,永远体面,一直都表现得太过于游刃有余,自信从容,让她生出了很多的不甘心。
他明明也有过激烈的情绪。
她就是突然很坏心,就是很想撕下他的面具。
但这之前,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
苟漓偷偷看一眼,又看一眼,那眼神明显到根本没办法被忽略。
牛自迩终于叹气,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认真看着她,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确实是生气了,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突然变得小肚鸡肠。也生小狗的气,它怎么能和杨凛那么要好,明明才收了他的礼物。
虽然他确实稍微的欺负了它一下……
苟漓扁扁嘴,盯着炉子上冒出的烟,“哦”一声。
他又说:“但我确实没有那么开心了。”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苟漓皱了脸,又有些无奈的说:“但即使遇到他也没什么呀,我们总不能不让人家出门钓鱼吧。”
他们很久没联系了,她还以为杨凛正和朱格幸福美满着呢,她没想到他已经心烦到需要天天出门钓鱼了。
这是杨凛的坏毛病,心情不好就要拿鱼撒气。
牛自迩“嗯”一声。
苟漓又说:“我没有那么在乎他。”
他挑眉,重复:“没有‘那么’在乎他?”
那就是说,还是有一点在乎的……
“哎呀,毕竟也是认识了二十多年的老熟人了哎……”苟漓忙不迭解释:“但不是那个方面的在乎了……”
他挑着眉毛笑,问:“哪个方面?”
苟漓没好气的瞪着他,说:“总之就是……”她突然有些委屈,低声说:“结束了,翻篇了。”
他看她一瞬,笑一声,说好。
苟漓又抬眼瞪他。
牛自迩叹气,看着天空自言自语一样,说:有的人约定向对方表白六次是为了及时止损,有的人只是害怕他喜欢的人感到困扰……”
苟漓:心虚,非常心虚……
她瞬间就没了脾气。
正在忙活着烤肉的毛稚:……
好茶啊!
她凑近苟漓,忍不住说一句:“好家伙,第一句话用来给你洗脑,把你对凛子的行为定性为‘及时止损’。第二句话用来给自己卖惨,好茶好心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