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课堂
苟漓的美好一天，从上课开始。
她没想到自己在毕业几年了又有了机会重返课堂，这次的培训甚至连上课的教室都放在了大学教室里，虽然是那种大学下属的培训中心，她的“同学们”的年龄跨度也有些大。
xx厅组织的民营企业家培养，针对的是小微型企业的主管，但苟漓就是厚着脸皮混进去了。她是自己主动想混进来感受一下氛围的，她在爷爷的办公桌上看到这封压在大堆材料下面的邀请函时，对这种培训的内容产生了点好奇，缠着爷爷替她报了名。
苟志勋让她真想学习就要老实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浪费了人家给她出的培训费。
苟漓原本以为这种培训班会很无趣，事实上，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课程安排得很满，早上一般会安排专家课程，请来各地的专家教授讲解些法律、财务、融资、政策解读等等方面的知识，也会分析些民营企业发展的经典案例。下午则会召开论坛，邀请些不同行业的企业家分享他们在创业过程中的经验教训，做些交流。
这种课程安排对大企业的高管来说没什么意思，但对小企业来说确实是有那么点帮助的，更何况苟漓这种菜鸟新手，她眼看着自己的“同学们”报道的第一天就开始了自己的“人脉累积”。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随大流，于是偶尔会听他们聊天谈工作，或是找xx厅那个负责促进民营企业发展的看上去还算年轻的美女副处长和她带来的工作人员聊天，那个被叫作小陈的工作人员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儿，熟悉一些后，她总忍不住对苟漓吐槽工作上的奇葩事儿。
“工作后才发现，有些大型企业特别让人无语，新上任的老总不好好发展自己的优势产业，一拍脑袋跑去开辟什么新战场，直接把自己的资金链给拖垮了。”她翻个白眼，叹口气，说：“可惜这种大型企业，也不敢随便让它垮台，还得尝试救救它。”
苟漓：……
胸口中了一枪，还是替别人挨的子|弹。
她喝口水，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是不是跑去开连锁便利店的那家，好像是叫宁钢的啊？”
小陈一愣，有些紧张地看她一眼，一脸的心虚。
苟漓：“我家企业和宁钢在业务上有那么一点点来往罢了，知道点他们公司的事儿。”她挥挥手，说：“我和他们老板不熟，不熟的。”
但小陈还是硬着头皮否认，说：“不是不是，我说的是跑去开发房地产的那些企业，现在好多企业不务正业，不爱发展自己的主业，喜欢跟风搞房地产或是玩金融。”
苟漓脸上的笑容微妙。
事实上，“宁钢”也在跟风搞房地产，但要更low一点。前些年，她的叔叔打着开辟新战场的名义大量购置铺面，嘴上说的是：“这一次的新项目是连锁便利店，但我们的这个项目和其他公司的连锁便利店是不一样的，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使用的所有铺面都将是自拥的。”
于是他提出了一年内扩张50家连锁便利店的计划，开始大批量买进铺面。
“一方面把铺面作为一种固定资产投资，另一方面，开店的时候能节省租铺面的成本，再者说了，用自己的铺面开店也更稳定一些，不用考虑房主带来的各类隐形风险。”
苟漓的姑姑带着运营一部调研后写了厚厚的调研报告反驳了这个项目的可行性，可惜她固执的叔叔拉着一帮“友军”一意孤行，指使着运营二部写了全新的项目可行性报告，把这个项目的前景描述得一片光明。
苟志勋明明知道他们在胡闹，但他说自己懒得管，只留下一句：“子孙自有子孙福，我操劳了一辈子了，该歇歇了。”继续当快乐的老农民。
苟漓知道他只是不想管了。
苟志勋曾经说宁钢就是一只苟延残喘的困兽，一身毛病，死不了，也活不好，当地政|府对它又爱又恨。它对地方经济影响太大，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政|府不敢轻易让它倒闭，只能靠着银行贷款勉力维持它的经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再不改革宁钢早晚垮掉，源源不断的资金投进去，只不过是盼望着时间送给他们一个突破口而已。
可惜，管理层面上的问题，只有自己内部能够解决，宁钢有着家族企业有着的一切毛病。
苟志勋年纪大了，却没能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他的小女儿算是有点眼光和能力，可惜还需要磨炼，现在的她还搞不定她的那帮兄弟姐妹、叔叔阿姨。他曾经想引进些“鲶鱼”，往常那些不成器又各怀心思的东西们突然就团结报团，一致对外，逼走了他高薪聘请的职业经理人。
于是苟志勋决定让他们“自相残杀”，谁有本事拿下宁钢，宁钢就是谁的。他年纪大了，他护不了谁一辈子，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苟漓笑眯眯的，撑着下巴告诉小陈：“我也觉得这种大企业特别让人无语。”
阶梯教室里，带着眼镜的张教授在分享一些法律方面的硬货后，进入到了问答互动环节。一家企业的老板趁机发出邀请，想和他的律师事务所达成合作。
张教授笑眯眯的，说：“获得大家的认可是我的荣幸，有人提起这个合作邀请我就不得不先提醒大家一下，我确实有不少同学朋友在各行各业中获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你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提起我的同学们，因为我知道有很多人想和我合作看中的不是我的也许能力，而是我所谓的‘人脉’关系。曾经有个公司的小老板和我的事务所合作，我一跟他提起法律他就头疼，让我别说了。”张教授垮了垮脸，学着那个小老板的语气说：“您别给我普法了，我要是懂法就会束手束脚，就啥都不敢干了。”
众人大笑。
张教授又苦笑着说：“我就说，那你找我干嘛啊？小老板说：‘我知道检\\察\\院院长是您同学，万一我要是不小心进去了，你帮我美言几句，让我少蹲几年。’”他摊摊手，说：“为了避免哪天我自己替他进去了，我马不停蹄的解约跑路了。”
苟漓先觉得好笑，笑完又觉得小老板这话也许也有那么一点歪理。对某些人来说，懂那么一点皮毛，还不如什么都不懂，譬如她整天飘在天上的叔叔。
占着位置不干活纯拿钱也行，最怕的就是什么都不懂还要指手画脚。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笔记发了会儿呆，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了些有的没的的。
有人在她身边轻轻坐下，苟漓原本没当一回事儿，像学生时代一样把手里的笔转出花儿。但鼻端传来的香味无端熟悉又好闻，好闻到她的心脏都慢了一拍。
笔从她的手指间飞出，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苟漓没顾上自己那支逃跑了的笔，猛的抬头看过去。
那人朝着她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苟漓:……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愣的和他对视了几秒，他唇边的微笑慢慢放大。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又猛的转回脑袋，盯着老教授的ppt看，干净整洁的页面愣是被她看出了一堆繁杂，文字好像都在屏幕上扭动了起来。
牛自迩弯腰，捡起她的笔，随意的在自己手指间转动了几圈。
她小声问：“你怎么混进来的？”
他也小声回答：“你怎么混进来，我就是怎么混进来的。”
苟漓磨牙，问他：“京港也倒闭了吗？”
他“唔”了一声，说：“从财报看，目前为止好像还挺健康的。”
苟漓偏头瞪他一眼。
他又笑着劝学，“别分心，好好听课。”紧接着解释:“我来参加下午的论坛。”
苟漓低头翻课程安排，发现下午确实有个论坛，参与的企业中，京港赫然在列，但京港的代表分明不是他。
牛自迩看着她动作，说：“李总临时出差了。”所以他替他来了。
好像也挺正常的。
苟漓盯着课程安排的企业家名单扁了扁嘴，多么心塞，她作为小企业的代表混进来听课，人家作为成功企业家去参加论坛分享经验。
苟漓单手托着脑袋，用后脑勺对着他，决定让自己专心起来，认真听讲。
没多久，她听到他低声“嘿”了一声，自来熟地推了一张纸条过来。
纸条被他叠得整整齐齐，让苟漓找到点学生时代上课偷偷摸摸聊天的感觉。虽然那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是双手躲在桌面下偷偷发短信。但收到纸条的感觉还是让她感到熟悉又新奇，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打开看了看。
【等会儿一起吃饭吧。】字体遒劲有力，潇洒利落。
苟漓回给他一个潇洒的“no！”
【为什么？】
她回答的冠冕堂皇，【我要看书学习】
【可是总要吃饭，去西谷吃饭怎么样，听说味道很好。】
苟漓犹豫片刻，又找了个新理由，【下雨了】
【我带伞。】
【不喜欢被雨水打湿鞋子】
【不吃饭会饿的，对身体也不好。】
【我去大学食堂】
【不是下雨吗？食堂很远，会弄湿你的鞋子。】
【要你管】
【我们可以直接坐电梯到地下车库，然后开车去饭店，不会淋到雨，也不会踩到雨水。】
讲堂上，张教授宣布下课，众人笑闹着收拾东西离开。
苟漓偏头看他一眼，说:“其实我是在委婉地拒绝你，我只是不想和你单独吃饭。”
“我知道。”他还在笑，说：“可是我想和你单独吃饭。”顿了顿，他又说:“而且你这样拒绝我，我有点伤心，我们不是朋友吗？”
语气照旧温和平静，愣是被他藏进去些委屈。
苟漓看他片刻，低声嘀咕一句：“你这样像我犯了天大的错一样。”而他是委曲求全又大度宽容的那一个，她叹一口气，眨眨眼，说：“对不起，可是我得和你保持距离。”
“嗯，你确实说过这种话。”他摊手，笑着耍赖，“但我没有答应。”
苟漓惊讶，又在他的坦荡中突然产生了些茫然，保持距离这种事情居然是需要经过对方同意的吗？
“要不然这样吧……”他决定退一步，提出新的建议，“我们谈谈吧，不用走太远，就在我车里，好不好？我带了点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