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试探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车中,卫迟直勾勾的看着地面,皱着眉,一言不发。
黎换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迟,也许她跟这事没关系,我看她心思单纯,不像是……”
卫迟捏了捏眉心,黯然良久,突然叫了一声:
“停车!”
黎换透过车窗,见马车正好停在“知味楼”门前,这是洛都久负盛名的酒楼,每年春都有上好的春头花雕从水路送进来,便开解道:
“走,我陪你去知味楼喝一杯去。”
“下车。”
黎换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却发现卫迟没有下来。
“老六,去春明门。” 卫迟在车里说。
车夫一扬鞭,马车疾驰出去。
黎换就这样被扔在大街上,气得破口大骂:
“重色轻友,难成大器!这都什么人呐!祝你一辈子得不到那个女人的爱!”
……
马车停在春明书院门前,卫迟远远看着那扇门,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害怕。
如果她真的跟十六王宅的爆炸案有关,怎么办?
亲手把她送进大牢吗?
妈的,老子舍不得。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祖母参与了匪乱,怎么办?
把她祖母送进大牢吗?妈的,她会一辈子不开心吧。
“姑爷来了!”他被这一声呼喊拉回来。
璃璃和侍女站在门口,似是正要外出。
卫迟看着她,她也看着卫迟,四目交汇的一瞬间,他又败下阵来。
他看着那张令他着魔发痴的脸,每一处都恰好依着他喜欢的样子长的,似是神明窥破了他的心魔,打造出这样一个人,成为他的软肋。
卫迟心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不查了。
毁掉跟积花巷有关的所有证据,那两个发现石脂的匠人,灭口。
阿换好办,阿换从小就听他的话。
太子也许会对他很失望,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不查了,那些人就会收手吗?
再者,猛火油那么可怖,若落在坏人手里……他脑海浮现出北境那场恶战后,地上的焦土和焦尸。
他决定找史良娣聊一聊,探探口风。
万一是误会呢。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低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说罢,脸皮很厚的不请自进,晏璃只好跟在后面,白眼差点翻上天。
史良娣由一个老婢陪着,在檐下晒太阳。
见了他,老太太慈祥一笑,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
“璃璃陪世子进去坐。”
卫迟不动声色,自己在檐下找了个位置站定:
“无事,我今日陪良娣说说话。”
“那,世子请进屋吧。”
进了屋,几人坐定,胖胖的老婢子端上来一杯茶,便在史良娣背后站定。
璃璃也在祖母下首坐了,乖巧的给祖母斟茶。
“世子最近公务繁忙?”
“嗯,查匪乱一案。”
史良娣却没有接着问下去,话锋一转:
“世子繁忙,老妇不该烦扰世子,但璃儿一个女儿家,名声坏了,一辈子就毁了,还望世子慈悲。老妇今日就撕下这张老脸问一句,璃儿的未来,世子作何打算?”
“上祀节时,太子为媒,来府上提亲。良娣请放心。”
卫迟说着,瞟了一眼他的璃璃。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正打在她身上,她垂着眼帘,美得让人心乱。
“那便最好。”史良娣点头。
“听璃璃说,良娣是淮南人?”
“没错,我自幼在淮南长大。”
“听闻淮南乡间早年有一种糟腌鱼,良娣吃过吗?”他盯着史良娣的脸。
“当然,淮南人最好这口糟香味。”
“哦,那良娣现在也常吃?”他紧追不舍。
史良娣啜了一口茶,微笑道:
“偶尔想念老味道了,就让纹竹腌一些。”
“我听说制作糟腌鱼颇为耗盐,且用淮盐风味最佳,不知纹竹姑姑用的什么盐?”鹰隼般的眸子盯着纹竹。
纹竹行了个礼,答道:
“早先自然是用淮盐的,自从盐铁令施行,初时倒还能在码头买到淮南私盐,后来是越来越严了,只能用官盐。其实味道都差不多。”
这个回答很高明,可谓滴水不漏。既坦陈了自己买过私盐,又说明了自己现在吃官盐。
然而依他在北境跟细作打交道的经验,滴水不漏本身就是漏洞。
太完美的答案最可疑。
卫迟笑笑,盯着史良娣道:
“府上用官盐,那我就放心了。探事司已查明匪乱与淮南盐帮有关,纹竹姑姑切不可再提买私盐的事,被探事司知晓,那可就说不清了。”
璃璃始终坐着,偶尔看他一眼,黑白眸子里是惯常的沉静,表情亦无任何波澜。
卫迟放心了些。
姑娘是好姑娘,只是老太太的底细不太好断定。
“今日我还有事,告辞。”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过几个月便是家母祭日,我打算去寺庙为父母请一盏长明灯,我知良娣向佛,可否举荐一家寺庙。”
史良娣呼了一声法号,说道:
“阿弥陀佛,世子一片孝心,实属难得,老妇这几年腿脚不好,已鲜少入寺,还真不知洛都哪些寺院能燃长明灯。无法帮世子举荐。”
“无妨。”
卫迟笑着道了别,晏璃送他出来。
走过长长的步道,出了门,他看着她,心情比来时轻松了些,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腌鱼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少吃。”
“???”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腌鱼美味,你想吃什么,以后老子给你做。”
“……”
晏璃想笑,不敢笑,只好在心里笑。是嘲笑。
上一世,她爱吃豆奶羹,青禾死后,没有人会做豆奶羹了。她孕后胃口奇差,肉眼可见的一天天瘦下去,卫迟便自己上厨房里做豆奶羹,忙了一个早上,搞得翻天地覆,满面尘灰,最后糟蹋了不少豆子,就是没做出一碗能吃的豆奶羹。气得他最后把厨房的下人狠狠打了一顿。
不过——
她又想起,某日下大雪,他心血来潮,非要在院里搞什么雪地烤肉,烤了两只兔子一只鸡,连哄带逼的,逼她吃了一只兔腿和一只鸡翅,其实还挺好吃的。
再想及这一世,自己从北境南归,其实多蒙他相救,而自己终究是将他“卖”了。如此想着,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见他最近消瘦了不少,眉目间也隐隐透着焦灼,下巴上还冒出一颗火痘,便说了一句:
“谢谢,你多保重。”
声音是惯常的软糯,卫迟听了却周身舒坦,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这两天他胡子没刮,半脸都是青黑的胡茬,笑起来竟然有几分憨气。
他只要不凶,其实也没那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