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明月痴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贺兰安之也傻了，惊慌的抽回长剑。这个动作原本是因为悔恨而生出的本能，却加速了长平的死亡。

    最先扑上去的是贺兰铁颜，他惊叫着把母亲抱在怀里，用手捂住她胸膛上的血窟窿，想封住那汨汨往外涌的鲜血……

    长平却抓住他的手，顺势把攥在手心里的银锁放进他的大手里，艰难的说出几个字：

    “子玺在锁里……”

    十四年前，她拿到这枚子玺时，秘密找了个银匠，制作了一枚特殊的实心长命锁，把子玺浇铸进长命锁里。

    契胡人做了父母，有制作如意囊的风俗，就是定制几种吉物，如长命锁、如意、玉环、避邪宝珠等，放进绣囊里，让孩子随身携带。这枚长命锁就被贺兰安之一直带着。

    贺兰天涧死也想不到，他找了半生的印玺，就在自己朝夕相处的亲生儿子身上。

    贺兰安之也想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在自己身上，可是十分钟前，他亲手把宝物拱手送人。

    本来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贺兰安之，听到“子玺在锁里”几个字，突然醒转，挺剑向贺兰铁颜的手削去。

    剑攻得急，可贺兰铁颜还抱着母亲，徒劳的悲鸣着，为母亲止血，完全没顾及到刺过来的利剑。

    今日因是家宴，在场的宾客只有龙骧将军姚慈、参将靳峰、卫迟是学武出身，偏偏姚慈和靳峰都离得较远，尤其是众女眷，见贺兰安之对兄长痛下杀手，都一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时，一柄短匕首攻到剑前。卫迟几个闪避，手腕一抖，长剑已经易主。

    贺兰安之也被他一脚踢出三米多远，正好摔落在晏璃的面前。

    终究是伤重未愈，这一脚力道大打折扣。

    卫迟一脸寒霜，长剑指上贺兰安之：

    “二十条人命，加上弑母罪，你死一万次都该！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贺兰安之看着卫迟，哂笑道：

    “卫世子死到临头，还想着那二十条贱命，那你干脆去陪他们好了。你御下不严，那二十人人烂醉如泥，我不费吹灰之力，一刀一个，不杀白不杀。一帮蠢材值得你这么心疼么，那这个你心不心疼——”

    他一把揪过晏璃，五指张开，扣在她纤细的喉管上，大笑起来：

    “她也服了我的‘明月痴’。世子这么有本事，去拿白鹰血玺来找我换解药啊。怎么？生气了？那你就杀了我，这样你再也得不到解药啦，你心爱的女人就会活活变成个傻子，然后一睡不醒，睡着睡着就死了！她生得这么美，你舍得吗……”

    卫迟震惊的看向晏璃。

    多日不见，少女纤弱了很多，眼睛越发大了，却少了神采。

    心疼……

    “不劳烦世子相救。只求世子一件事，你回洛都后，帮我给我祖母捎个信儿，让她莫要为我悲伤，麻烦你告诉她，城北仁康坊的宅子我已经买了，房契在书架上的锦盒里。还有，请祖母给我的侍女青禾脱了奴藉。”

    少女说着，想起远在洛都的亲人，再想想这两个月的颠簸流离，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卫迟一霎时心念百转千回。

    依这狗贼的三脚猫功夫，杀他很容易，但是偏又杀不得，杀了他解药怎么办？

    贺兰安之挟着晏璃往门口退去，退到了院子里。

    卫迟紧随其后，刚要抬脚跨出门槛，突然一排羽箭冲着面门破空而来，卫迟就地一撤，刚才站脚的青石砖面，齐刷刷扎着一排羽箭。

    这是契胡的铁胎大弓才能射出的力度。

    这座院子已经被控制了吗？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整个行宫一片素白。东西偏殿的廊下，十几个黑衣人手执铁胎大弓，瞄准着正殿的门口。

    贺兰安之在雪地里高声喊道：

    “我没有拿到血玺之前，谁也别想出来。午时一到，这里就会‘嘭’——化为灰烬！黄密黄大人，这要谢谢你啊，你为了八千两银子，把行宫交给了胡文方造办，老胡在这座行宫下修了秘道和暗坑，我在暗坑里装满了火药。哈哈哈，我王兄不把血玺还给我，你们就给他陪葬吧！”

    被点了名的黄密脸色一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不知是因为被揭穿老底，还是被火药吓的。他是北固太守，这座行宫就是他负责督建的，哪想到只区区八千两银子还出了这么大的事。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大殿一侧的铜刻漏，距午时还有一刻的时间。

    再想想这屋里的地龙烧得那么旺，所有人顿时觉得自己坐在火药桶上。

    人心总是自私的。

    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贺兰铁颜，血玺就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