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邙山别业
洛都北郊是邙山，山川秀丽，景致宜人。登高远望，伊洛二川胜景，尽收眼底，洛人四季都爱往邙山游玩。
更有豪富贵胄之家，在山麓下建私家别苑，以作别业。
洛都城门每日酉时关闭，卯时才开，玉渊公主的车驾只好歇在了城外的别业，那处别业，是四年前前玉渊及笄时御赐的大宅。
几里之外的另一处私家别苑中，是皇帝早年间赏给卫国公卫传的别院。卫国公府近年人丁凋敝，这处别院再也没人来住，平日里只留了两个老仆负责看门洒扫。
此刻，山中清凉，卫迟穿了一袭蓝袍，阴着脸坐在灯影里。
面前跪了一排，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子，腰背绷得笔直。虽着男装，但依然掩盖不住窈窕的曲线。
“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卫迟暴怒的吼道。
跪着的人都鸦雀无声。
“我让你滚回北境，为什么不听！”
“阿七！我让你和平戎把她送回北境，你俩干什么去了？”
一连吼了三句，像是石沉水底，女子一句话也没回，阿七的大胖脑袋快低到裤裆里了。
卫迟越发暴怒：
“来人，把阿七和平戎拖出去，狠狠的打！不听话的兵算什么狗屁兵！”
门外进来两个人，把阿七和平戎拖了出去。
阿九终究没忍住，红了眼圈，梗着细白的脖颈，负气道：
“世子若杀了阿九才能解恨，就杀了阿九吧。打兄弟们算什么本事！”
卫迟暴跳如雷，指着阿九的鼻子，冷冷的说：
“我没本事！我管不了你！你滚！滚回北境去，从今以后你跟卫家再也没有半点关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一时间，屋里还跪着的人都羡慕阿七和平戎。他们宁愿出去挨打，也不愿听世子跟女人吵架。
还是跟阿九吵架。
卫家的兵都知道，阿九是国公爷当年在北境收养的孤儿，据说国公爷那天打了胜仗，班师回营时，路过一个村庄，捡了三个孩子，大的八岁，就是阿七，另外两个太小，连自己几岁都说不清，只好跟着阿七排行，小八，阿九，就这么叫起来。
国公爷说了，名字起得随便一点，好养活。这三个小娃，就在北境军营里长大。
三个孩子里，只有阿九是个女孩，可是阿九好胜，又肯吃苦，学什么都快，是三个孩子里最能打敢拼的，也是立功最多的，成了一众副尉中唯一的女子。
连国公爷都说，这丫头，不是一般人。
阿九不仅能干，还漂亮，军营里那些年轻副将们没有一个不喜欢阿九的，可是众所周知，阿九从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世子，就喜欢上了世子，这一喜欢，就是七年。
命运就是这么拧巴，世子不喜欢阿九。
阿九是个痴儿，暗暗动心，傻傻等待，以为自己的痴情能捂热世子的心。
可是国公爷孝期一过，世子就给阿九提了一门亲事。
阿九气得当场红了眼圈，把刀一横，放话说：
不怕死的，就来提亲吧！”
此话一出，媒婆不敢登门了，卫迟也没辙，那些爱慕阿九的副将们也掐灭了心中爱的小火苗。
可是阿九发现，自己越炽热，世子躲得越远，还总是把她支开，去执行一些外埠的任务，有时候一个月也见不上世子一面。
这几个月来，阿九的心被虐的死去活来的。
先是世子奉旨选妃，阿九担心的要死，从来不信佛的她，愣是找了间佛堂坐了一夜。
紧接着世子选妃不成功，阿九开心哭了。
谁料没过多久，她就得到了一个可靠消息：世子的心被一个叫晏璃的小姑娘勾走了。
起初她不信，世子的心能是轻易被勾走的？可是跟踪了世子两次，由不得她不信。
阿九在淮南王府受了伤，本以为世子会召见她安抚她，没想到却等来了一道命令：
世子让她回北境。
有了新欢，就想赶她走？阿九不甘心。
痛定思痛，她决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那个叫晏璃的女人，或者把她卖到北境的妓院，从根源上解决爱情烦恼。
卫迟从北境带回来的暗卫，跟阿九都是战友，哪舍得看阿九伤心。阿九一吩咐，自然是赴汤蹈火。
只是刺杀工作进行到一半，阿七发现那个女人跟贺兰安之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贺兰安之是他们在北境战场上的宿敌，阿九本打算用这个女人诱杀贺兰安之，但爱情上头的她，突然灵感迸发，改变了主意：
她决定设计让贺兰安之跟晏璃在一起，再派人通知世子，让世子亲眼看到那对狗男女恩恩爱爱的。
她的目的达到了。
贺兰安之抱着那个女人从驿站出来时，她侧头看了看世子，那眼神她懂，愤怒、伤心、失落、痛楚交织在一起……
阿九决定今天把话都说开了，都说女追男一层纸，今天她要把这层纸捅破。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
“我有事单独向世子禀报。”
跪着的兄弟们都懂事，不等吩咐，一个个身法麻利的溜出厅堂。顷刻之间，灯影下只剩卫迟和阿九。
“阿九是国公爷养大的，这辈子生是卫家的人，死是卫家的死人。国公爷仙去，阿九别无他求，只求能在卫家，陪着世子爷，生生死死，不离不弃。世子若觉得阿九在卫家名不正言不顺，阿九愿做妾室，他日等世子有了世子妃，阿九愿侍茶奉汤，伺候世子妃，决无半句怨言，只求世子不要赶我走……”
阿九说着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砸在地砖上。
卫迟却丝毫不解风情，把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声音冷得像掺了冰碴子：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父亲在世时，曾有意收你为义女，归在卫氏门下，好为你配一门亲事。现在我是家主，我说了算，你年纪不小了，该嫁人了。若有称心的男子，我替你说亲去。”
卫迟说完，抬脚就往后堂走。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一张脸映着烛光，双目灼灼似火：
“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再碰那个女人，她若有个闪失，你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