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邙山驿
范明觉得这是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坐在瑞记马车上的那些车夫们,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鸡鸣时他叫人起来装货,突然来了一个老主顾,说是有个朋友想捎点货到北境,报酬丰厚。
然后就进来了个年轻胡人,那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然后把两锭金子放在他面前。
只提了一个要求,要他在马车里夹带一个人出城,在临洛码头交接。
平安出城,酬金200两。不合作或走漏风声的话,死全家。
范明差点吓尿,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给钱就给钱,拿刀比比划划的多吓人。
他是瑞记一个分号的掌柜,经常遇到有人托他往北境捎东西的,赚了这么多年外快,还从没遇到这么豪横的主顾。
看在200两银子的份上,也要应下来。
哪想到出了城,会杀出一帮黑衣人来。
现在两波人打得不可开交,瑞记这边,十几个车夫都是那位胡人主顾安插进来的,竟然都是好手。而那帮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杀得更凶狠。
有两个人已经杀向第三辆车,他们把车上的布匹扔下来,布匹下,就是那个大木箱,范明只知道木箱里装着一个人,真等他们把那人从木箱里拉出来,他才发现是个女孩,软软耷耷的,靠在贺兰安之怀里。
范明坐在地上,心里想的全是怎么跟主顾解释。
人,他按要求带出城了,半路遇劫,可不能算到他头上。实在不行,这200两他可以只收一半……算了,不要也行,只求平安。
他这一个恍神,一阵马蹄声又响起,战况发生了变化。
不远处又蹿出一队人马,蒙着面。瞬间把那帮黑衣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竟然是个女的,虽着了白色男装,但修身的剪裁把曲线衬托的玲珑有致,一看就是个女的。
这下热闹了,一帮黑衣人,一帮蒙面人,打得不可开交。
蒙面女子骑在马上,提着一把长刀,斜睨着其中一个小白脸,阴阳怪气的道:
“贺兰二王子此行不是打算娶个公主当护身符吗?怎么公主还没娶到,就跟别的女人有了瓜葛?若是让玉渊公主知道了,不知二王子这软饭还要怎么吃啊?”
黑衣人面面相觑,都不作声。
蒙面女又说:
“如果把你和你的小情人送到贺兰铁颜的王帐里去,不知道你那位兄长会怎么对待这个女人?”
话音刚落,为首的小白脸一抬手,两排黑色短箭飞了出去。
范明这才发现,那人手臂上有一只黑色袖弩。
被称为贺兰二王子的,正是贺兰安之。
趁着对手手忙脚乱的功夫,贺兰安之的人朝那个女人扑去,而贺兰安之则纵马冲出重围,飞奔而去。
“要活的,把他们逼进邙山驿。”白衣女子冷声吩咐道。
……
晏璃再次醒来,是被水呛醒的,贺兰安之正在用水囊喂她喝水。
她惊惶坐起,右小腿一阵钻心剧痛传导至全身,顿时痛到浑身冒冷汗。
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张木板床上。屋内陈设简陋,像是一间客栈。
脑子也瞬间清醒。迅速把昨夜遇袭到今早逃跑失败、又被人灌了一碗不知道什么水、然后塞进一个大木箱里的情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右腿本来就有旧伤,凌晨逃跑时,又摔了一跤,不知伤势如何,就是要命的疼。
贺兰安之看着她的伤,也是满脸惶急。
“这是哪里?”晏璃苍白着脸问。
“邙山驿。”
她听说过,这是洛都附近的一处旧驿站。早些年临洛码头没有建成时,邙山驿是客商云聚的大驿,后来码头一开,这处驿站就慢慢没落了。
“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茫然问道。
贺兰安之站起来道:
“昨夜在灯市,正好碰到你遇袭,可惜当时没能救下你,只能一路尾随,伺机出手。今早在城外拦住他们,不料他们早有准备。我带你突围出来,路过这家驿站,马也跑不动了,所以歇在这里。”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贺兰安之走到窗前,破旧的木窗闪了一条缝,苦笑着说:
“救命之恩不敢当,那些人还跟着我们呢。”
晏璃看着自己的伤腿,心中一片惨然。
“那些人为什么抓你?”贺兰安之问。
“不知道,我并不认识他们。”
她到现在还是满脑子都是懵的, 自己一个平民女子,生平胆小怕事,只想挣点傍身钱,陪祖母颐养天年,养几只猫,嫁个温柔夫君,平平淡淡、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平日里连巷口的流浪狗、流浪猫她都要礼让三分,怎么还会有人要杀她?
想起温柔夫君这四个字,她抬眼看看贺兰安之,脸忽然烫起来……
又想起黑衣女子昨夜的话,连忙对贺兰安之说:
“那个女人好像认识你,她说……要杀你。”
“我知道。”
“你……为什么犯险来救我?”
贺兰安之腼腆一笑:
“就是……正好撞上了,契胡人永远不会见死不救。”
晏璃看向贺兰安之,他不像契胡人,长相不像,举止不像,说话也不像。契胡人粗爽豪放,说话声音很大,腔调高扬,大境人总觉得契胡人粗鲁聒噪。但是贺兰安之却完全不像契胡人的作派,倒像个大境的仕子,温文尔雅。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衣服,虽然只是最寻常的布衣,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光风霁月。
再低头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糟糕极了,裙角破了,袖子也撕裂了一个口子。头发貌似也乱的不像样子,用手拢了拢头发,把散下的碎发拢在耳后。
心里忍不住嘲笑自己。
她没记错的话,贺兰安之眼下的处境,只有娶了大境的公主,才能在大境立足。自己这种身份,与他没有半分助益……
沉默片刻,她问: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他们昨晚明明是想杀你,但后来又不杀了。他们本来也是要杀我的,但现在也不杀了,反倒把我和你逼到这个小小的官驿里。又不进攻,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人?等什么人?”
贺兰安之摇摇头,沮丧的说:
“不知道。你的腿,要马上找个大夫。”
她抚着自己的伤腿,痛感一阵一阵袭来。
贺兰安之顿了一下,把一个黑漆嘛乎的小玩意儿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