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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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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与陆景和在警局碰面。

    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见到我时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

    “上次如果没有你帮忙,我恐怕要在这地方待上很长时间了。”

    “说起来,这里条件也不算太差,很干净,就是床硬了点。”

    “你如果愿意捐一笔钱,把这里改造成星级酒店,我想警局不会拒绝。”

    “那可不行。我就算要捐,也不能把钱用在这儿啊。”

    “万一大家听说这里住宿条件好,为了来试一试都跑去做坏事可怎么办。”

    “我可不能给警察叔叔和律师姐姐添麻烦。”

    “……陆二少爷您还真是体贴。”

    照陆景和这么聊下去,一整天下来也别想聊出有营养的内容。

    好在崔源就被带来了,今天的工作要开始了。

    “陆总,真没想到您会答应帮我。这位就是您上次为你辩护的律师吧。”

    “崔先生你好,我是忒弥斯律师事务所的蔷薇。”

    崔源今年应该是53岁,被拘押了这么久,他显得有些苍老,但精神还不算差。

    “我还没答应你,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黄老师。”

    “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和我的律师调查出,作案的人就是你……”

    “那我的律师是不会为你辩护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承认,调包拍品是我做的,但老黄真的不是我害死的呀!”

    “调包拍品是你做的?!”

    “是我,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在媒体曝光前,老黄对此一无所知。”

    “我就知道,黄老师不会做这种事……”

    “黄浩初生前知道调包拍品的真相吗?”

    “他知道,我都告诉他了。他原本是想牺牲自己替我顶罪来着,我没同意。”

    这么说来,媒体推测的崔、黄二人因顶罪一事发生争执,可能性就很低了。

    可协助自杀……

    “陆总,该我认的罪名我不推脱,但不是我做的事我绝对不会认!”

    “尤其是老黄的命案,我要是认了,这个案子的真相就真的要石沉大海了呀。”

    “我已经对不起老黄了,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崔先生,本案的卷宗我已经看过了,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你。”

    “请你务必如实回答,否则,我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去年11月12日,案发当晚,你为什么要去黄浩初家?”

    “我是去找老黄商量公关对策的。”

    “当时伦斯特的处境,想必你们有所了解。媒体和我们的竞争对手一口咬定调包拍品的人是老黄。”

    “他们知道,伦斯特能做大,全靠老黄的鉴定技术,毕竟拍品质量才是拍卖行的立身之本。”

    “而我虽然是伦斯特的老板,但却是个只管经商的商人,整垮我动不到伦斯特的根本。”

    “我想出面坦承调包拍品的真相,给老黄正名。但我们当时的舆论环境很糟糕,所以要和老黄商量操作的细节。”

    “你是在什么时候到达黄浩初家的?”

    “晚上八点左右。”

    “我本来想约老黄一起吃饭,但他得了抑郁症之后不太爱出门,就约在了饭后。”

    “老黄,我看你今天气色还可以啊。”

    “就这样吧。”

    “你要喝酒吗?袁霆临走的时候准备了一瓶朗姆酒,你要喝就自己开。”

    “袁霆还挺细心的。”

    “对了,他是今天刚开始休假吧,是去哪玩了?”

    “我没问。他天天守着我都没有休息时间,难得能休假,我还问东问西的做什么,招人烦。”

    “袁霆就是你给黄浩初请的护工吧?”

    “他特意准备了酒,说明他也是知道你的拜访时间的。”

    “是的。我是提前一天,就是11号,和老黄约了要见面的。袁霆那时候还没走,当然是知道的。”

    “袁霆那瓶酒是特意给你准备的?还是黄老师也喝酒?”

    “我和老黄都会喝一点。怎么,陆总觉得有蹊跷?”

    “没,随口一问而已。正常来说,谈正事是不会准备酒的。”

    “我和老黄是大学同学,搭档了30年,私下的场合见面,就算是谈公事也比较随意。”

    “而且老黄在得病后,也习惯偶尔喝点酒放松放松。”

    “可惜,那天晚上我和老黄吵了起来,那瓶朗姆酒也没顾上喝。”

    “警方认定你有作案嫌疑,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你的领带。”

    “那条作为凶器的领带,为什么会出现在黄浩初家?”

    “虽然媒体对老黄死因的报道都是编的,但他们有一点说得对,我确实和老黄吵起来了。”

    “媒体曝光调包拍品的事后,不管他们认为是老黄干的还是我干的,为了伦斯特的声誉,我们都是不能认的。”

    “所以一开始,我还想着买新闻搞强行洗白,但……”

    “我早就和你说过,强压舆论的手段不能用。”

    “调包拍品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我们没有辩解的余地,反倒会被人抓住更多的把柄。”

    “从3月份到现在,8个月了,这件事情没完没了地发酵,我们的秋季拍卖会都办不成了!”

    “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该听你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对媒体实话实说了。”

    “明天我就联系媒体开新闻发布会,坦白一切。”

    “调包拍品本来就是我做的,我认。至于伦斯特的未来,老黄,就都交给你了。”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你现在想坦白从宽已经晚了,媒体和大众不会给你机会的。”

    “他们只会认为你是伦斯特抛出来的替罪羊!”

    “你以为,事到如今,在我们的竞争对手的煽动下,那些看客还会在意真相?”

    “他们只想要伦斯特倒下,永远爬不起来!”

    “黄老师是明白人啊。”

    “在当时的情况下……”

    “如果你出面自首,媒体只会炒作调包案是你和黄老师联手干的,根本不能为黄老师正名。”

    “哎,老黄也是这么想的。”

    “要我说,既然媒体已经认定这件事是我做的,那就一错到底好了。”

    “新闻发布会照常准备,我会对外公布,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

    “我会引咎辞职,再也不从事古玩鉴定和拍卖的相关工作。”

    “我干了大半辈子了,也该歇歇了。”

    “不行,我不同意!”

    “老黄,你这一辈子行事光明磊落,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晚节不保!”

    “崔源!事有轻重缓急,我的名声能比伦斯特更重要?这是我们俩一辈子的心血啊!”

    “老黄,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对,我不和你争,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作践自己。”

    “调包拍品的事是我做的不地道,但我从来没后悔过!”

    “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还,你别上赶着堵枪眼!”

    “我当时以为,老黄是因为抑郁症才特别悲观的,就不停劝他。”

    “劝着劝着,我火气上来了,就和老黄吵了起来。领带就是在那时候解下来的,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你为什么会想要调包拍品?是为了牟利吗?”

    “不是。伦斯特的生意很好,我不差那点钱。”

    “我就是看不上那群拍走艺术品的暴发户。”

    “你的意思是,你对你的客户有意见?”

    “一群暴发户而已,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艺术。”

    “凭着手里有几个钱,从真正的收藏家手中横刀夺爱,让艺术品沦为炫富的道具。”

    “这种事情随着近年来经济形势大好,有钱人越来越多而不断上演,你是忍不了对吧,崔源。”

    “就是陆总说的这样。”

    “那些真正的藏家拍下的东西,我从没染指过。”

    “陆总,给您的拍品,可都是真品。”

    “你想做手脚,也要能骗得过我才行。”

    “或者说,我该谢谢你?承蒙崔老板看得起,没把我和暴发户化为一类。”

    “不敢不敢,陆总您是真行家。”

    “那在黑市的获利,你是怎么处置的?”

    “我匿名成立了一个艺术基金,用来资助经济困难的艺术生。”

    “老黄也是知道了这个基金,才一直默默背负污名,没有出来澄清。”

    “黄浩初有自杀倾向,你知道吗?”

    “我就是担心他出事,才给他请了护工。”

    “警方在他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氰化物,你知道吗?”

    “知道,这正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说?”

    “老黄的抑郁症没有那么严重,看过医生之后也有好转。”

    “去年9月份的时候,他还和我说他想开了,之前弄来的毒药也让袁霆,就是他的护工,找地方给扔了。”

    “既然都扔了,那药怎么还会出现在老黄的抽屉里呢?”

    “黄浩初没有亲戚家人,那他还有关系特别密切的好友吗?”

    “如果黄浩初真的想要自杀,却又自己下不了手,他还能求助谁?”

    “哎,要说这事,警察怀疑我也不是没道理。我是老黄最好的朋友了。”

    “黄老师也算是门生故旧遍天下了,其他人就没有和黄老师走得近的?”

    “亲近的当然有,但这不是和我比吗?”

    “我和老黄合作了30年,就连我做下调包拍品的事,他都没怪我。”

    “我的两个孩子都是艺术生,考大学的时候老黄没少花精力辅导,那都是当自己亲生孩子看的。”

    “真说是想自杀找人帮忙,他也只能找我了。”

    “那他的护工呢?他会求助袁霆吗?”

    “袁霆是我从专业家政公司找来的,脾气好,做事仔细,和老黄处得是不错。”

    “可协助自杀犯法,是要坐牢的。他是专门陪护抑郁症患者的,不会不知道。就算老黄求他,他也不敢啊。”

    “再说了,老黄是个善良的人,他真想死,也不会拖累别人。所以我根本不相信,老黄是找人帮自己自杀的。”

    “你能想到哪个人与黄浩初有严重的利益冲突吗?”

    “从没听说过老黄与人结仇。”

    “那些被你调包了拍品的人呢?他们会不会听信了媒体的报道,恨上黄老师?”

    “那些被我调包拍品的暴发户,并不是拍卖会的常客。他们虽然有损失,但比起各自的身家,都是九牛一毛。”

    “为了这点钱行凶害人,太不值了吧……等等,有一家有问题。就是去年1月在自家别墅举火自焚的张卓。”

    “张卓?”

    “张卓是本市的一个富商,做工业零件加工的,和印资本入股过他的工厂。”

    “前年的时候,张卓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大笔钱,倾家荡产也还不上。”

    “他怕债主逼债牵连家人,就带着家人一起把房子点了。”

    “他妻子和他一起当场身亡,唯一的儿子严重烧伤,现在还在疗养院里。”

    “我调包拍品的事,就是因为张卓,才被竞争对手抓到了把柄,曝光给媒体。”

    “张卓自杀前,曾想把伦斯特拍的古画卖给我们对家,因为他急着出手要价低,对家不放心就做了鉴定。”

    “不然凭着老黄的鉴定证书,伦斯特卖出去的画,还没有被发现有假的。”

    “老黄后来知道了张卓的事,心里不舒服,还暗中给了疗养院不少钱,让他们好好照顾张卓的儿子。”

    “但张卓家除了那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儿子,就再没其他人了。”

    “而且张卓的死,归根究底是他自己烂赌成性,这不能怪我或者老黄吧?”

    “说到底,一切的根源都是我调包拍品的事。”

    “现在想想,我就为了那么一点文人的清高,毁了伦斯特,还可能害死了老黄……”

    “我图个什么啊!我真是混账!”

    玻璃墙后,崔源掩面痛哭,一张脸涨得通红。

    “崔源,你知道我是怎么对艺术产生兴趣的吗?”

    崔源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陆景和。

    “那年我只有5岁,父亲和哥哥带我去伦斯特参加一场拍卖会。”

    “那一场名画云集,可最吸引我的,却是一幅名不见经传的风景油画。”

    “巍峨的雪山下,是一片火红的枫叶林,几只出来觅食的飞鸟躲藏在其中若隐若现。”

    “枫叶从树上飘落,透过画面,我似乎能听到林间空灵的风声。”

    “那时候黄老师不知道我是谁,看到我对着画发呆,特意过来为我讲解了画家和作品的背景。”

    “他说无论名气大小,任何人用心展现的美,都是艺术。”

    “无论年龄大小,或是贫富贵贱,任何人都有权利去享受艺术之美。”

    “是我太狭隘了……我对不起老黄,对不起我们的心血。”

    “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赔偿赝品买家的损失。”

    “我会重建伦斯特,就算再难,为了老黄,我也要重建伦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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