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宗祠一夜之后，叶随霜明显感觉和夏长歌一下亲近了许多，至少两人是真正有点好朋友的样子了。
也是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夏长歌和她完全相反，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在他们建立起一起打地铺的革命友情之后，夏长歌迅速地脱离了之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虽然还是非常执着于各式礼法规矩，但在阻拦叶随霜在违法乱纪的边缘大鹏展翅时语气和表情都温和了很多，就是个普普通通可可爱爱的懂事小孩儿罢了。
……罢了。叶随霜被倒吊在树上，憋屈地想着。
当日叶随霜拉着夏长歌在宗祠打地铺，被大早上到处遛弯的教习抓个正着，这可把老头子气得七窍生烟，跳脚大骂他们不尊先贤，要罚他们跪两个时辰。
虽然最后叶随霜以和稀泥大法之“还是孩子”给顶回去了，但依旧不可避免被训了个狗血淋头。
俩人就像被家长抓到早恋的中学生，当时护短的教习表情之扭曲，就差没指着叶随霜的鼻子怒骂离我家孩子远点，就是你个不学好的带坏了他。
夏长歌知道这算是教习拉偏架，事后非常不好意思地向叶随霜道歉，但叶随霜自认为是个公平公正的人，不会迁怒无辜，于是扭头就对这位教习实行了精准的打击报复。
她一个尚未引气入体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不过是借着赔罪的名义从夏长歌那里打听到这位教习酷爱风雅，收集了不少名字名画，视若珍宝。
于是趁他值班的时候溜进他的收藏室，大笔一挥给每幅字画批了一个“到此一游”。
教习下班回来一看室内张悬的字画添了这么几个生动活泼的大字并且无一幸免之后，作为身强体健的修真人士，居然惨叫一声便直接昏了过去，待弟子掐人中给他掐醒之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慌慌张张地将自己收藏的全副身家都翻了出来检查。
据说那天玄月门内响彻的悲鸣让许多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领会到什么叫“千山鸟飞绝”。
而作为玄月门内叶随霜的第一监护人，事发后夏长歌第一时间怀疑到了自家熊孩子身上。
不是他不相信叶随霜，只是这么多天下来夏长歌早就非常熟悉她的操作之骚，这实在是太像她能干得出来的事了。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非常了解叶随霜，这之后在他向叶随霜确认的时候，叶随霜考虑到他们怎么也算是天下第一最最好的朋友，于是毫无负担地坦白了。
夏长歌简直给她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无赖样气了个仰倒，坚持要押着叶随霜去给濒临崩溃的教习道歉。
叶随霜则是誓死不从，争执之下叶随霜眼神一闪，撒腿就跑，夏长歌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出去二里地了，气的他也不顾什么君子之行，拔腿就追。
鸡贼如叶随霜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跑过已经正式修行的夏长歌，于是东逃西窜几个回合后立刻窜上林中一棵繁茂的树，借枝叶遮掩自己的身形，又放轻了自己的呼吸，没过多久就看到夏长歌怒气冲冲地从树下飞掠而过。
叶随霜长舒一口气，所幸夏长歌应该不过练气，加上由于爹妈财大气粗，她身上护身法器几乎是按打计算的，不然修真之人和普通人的差距可不是憋气装死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再等了一会儿，确定夏长歌是跑过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折返之后，叶随霜伸手拨拉开枝叶，准备从藏身树上翻下来。
万万没想到一个脚底打滑，叶随霜直接尖叫着从树上倒栽了下来，就在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险险卡在了最下面一根略粗的枝桠间。
虽然死里逃生确实是万幸，可这个位置十分尴尬，一还是卡在半空中，离地面还有一段不高不低的距离，二被最下边的枝桠挂住，让叶随霜够不上其他树枝借力起身。
分别尝试过自救和呼救后，挣扎未果的叶随霜只能倒挂着发呆，耐心等待折返的夏长歌或者路过的热心群众搭救。
就在她百无聊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动用妈妈给的手镯跨区呼救时，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伴着小小的惊呼声响起。
叶随霜费力地试图扭头看看来者何人，然而脖子显然不允许她进行180°作业。
虽然努力是徒劳的，但至少挣扎的样子很是滑稽，以至于她清晰地听到后面传来女童的控制不住的笑声。
叶随霜心平气和地想道：很好，至少从侧面上达到了部分确认身份的目的。
“你是谁？为何倒挂在这？”稚嫩又轻柔的女声，听起来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乖乖女，叶随霜判断。
对方看她不答话，直接绕到她面前，叶随霜费力抬了抬头，措不及防对上一双漂亮的凤眼。
下面这个小女孩看上去确实和自己差不多大，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乌黑的长发挽成了双髻，从发饰到衣裙无一不精致，小巧的鹅蛋脸上一双凤眼顾盼生辉，此时眼中全是好奇，眼尾微微上挑，本来是稍显清冷的眼睛，却因为柔顺的眉显得温柔了许多。
标准的美人胚子，叶随霜心道。
然而再美叶随霜也无暇多作欣赏了，倒挂这么半天她只觉脑袋充血，下一秒就要炸开来，看对方应该是个好说话的样子，便急忙说：“我是为了躲人才爬上树，谁知下来的时候绊了一跤，卡在这里，上不去下不来。漂亮姐姐行行好，帮帮我吧。”
对方听了点点头，软软地安慰道：“你别急，等我想个法子。”
语罢她抬手运气，只见一片淡绿的灵力从手上流转开，看似如雾气般轻盈，却迅速凝聚射出，精准地击断了卡住叶随霜的那根树干。
叶随霜还来不及尖叫出声，就以非常符合牛顿力学的方式顺利着陆，这还是对方还十分贴心地用灵力帮她调整了一下方向的结果，至少让她不至于以脸着地。
虽然枝桠的位置也不算太高，普通人摔下来也不至于半身不遂，但这一下依然痛得叶随霜龇牙咧嘴，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面目狰狞地看着面前这位好心人。
“啊！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显然没料到叶随霜就这么直挺挺地摔下来了，又看她摔得表情扭曲至此，一时吓得语无伦次，慌慌张张地问她：“你还未修道吗？对不起，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只是灵力低到我感受不到而已……”
叶随霜：？我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
小姑娘一脸歉意，嘴上不住地道歉并试图扶她起来，叶随霜麻木地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礼貌性地道谢过后试图为自己挽尊道：“我还没正式拜师，我爹说不急。”
她也知道大部分修士早早就开始修炼，哪像她还在傻等着达到入学年龄。
作为穿书人士自然会对修道产生好奇，之前也不是没有问过自家老爹，叶长风好像是生怕自家宝贝心肝磕着碰着累着，连说不着急不着急，顺便大夸特夸叶随霜的“好学精神”，哄得她转头就忘。
加上叶随霜自己也是能坐着就不站着的懒人，后面自然也就没太往心里去，作为正经“仙二代”天天在宗门内不务正业招猫逗狗。
直到现在，突然直面社会的铁拳，啊不是，热心群众的友好发问，叶随霜这才痛下决心回家就要将拜师正式提上日程。
小姑娘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尴尬，连忙为她找补道：“确实如此，寻仙问道虽是我辈所求，但也不急于一时，令尊应是担心你年纪尚轻，过早问道却不知所求，反而有损道心。”
叶随霜：没十年公关处理经验都说不出这么完美的场面话，玄月门有你了不起。
小姑娘这么善解人意地为她搭好了台阶，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顺着对方应了一句：“哈哈，确实如此。”
之前叶随霜挂在树上的时候只潦草地扫了几眼，已经发觉小女孩儿衣着首饰十分精致，现在凭着自己堪称千娇万宠长大而培养出的眼力见来细看，更觉得对方穿着简直可以按房估价。
小姑娘也是同样的理由察觉到叶随霜身份不同，一时好奇心更是抑制不住，又想要发问，但似乎又碍于平日严谨的家教并不好直接开口，委婉又温和地铺垫了几句后，终于克制不住开口了。
“你是准备拜入玄月门吗？我见你穿的并不是门内弟子的校服？”小姑娘假装不经意地转向正题，眼中的好奇却快要满溢出来了。
“不是啦，我是逸仙阁的弟……呃，预备役弟子，只是在玄月门逗留几日罢了。”叶随霜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孩儿罢了，谈不上需要多防备。
“逸仙阁？呀，你是逸仙阁的人？是这几日来的吗？”小女孩儿吃了一惊，却好似很高兴一样接连发问。
叶随霜微微诧异，但也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说：“我们约莫七日前来访，我爹事务繁忙就先回去了。”
“之前就听爹爹说逸仙阁阁主近期会来，可惜我回了外祖家……小时候听娘说过我爹和叶阁主是至交，我却未曾见过，听说你们……”小姑娘一下激动了起来，脸涨得发红，兴奋间话更是倒豆子一般吐了出来。
“等一下，你说你爹你娘……”叶随霜敏锐地发现事情有哪里不对。
“啊，我竟忘了……真是有失礼数，”小女孩懊恼道，红着脸道了个歉，连忙端正仪态，又恢复最开始初见时那副大家闺秀的做派，说道：“我名夏清扬，我爹是玄月门门主夏轩涯。”
“啊这……”好家伙，叶随霜直呼好家伙，这措不及防的主线打得她当场当机。
“叶！随！霜！”就在她重启时，一声极尽全力压抑着怒气的低吼从身后传来，叶随霜明显感觉自己和夏清扬两人同时都是虎躯一震。
纠结片刻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视死如归地回过头去。
只看见夏长歌顶着几片落叶，咬牙切齿，一步步朝她走来。
“哥哥……”夏清扬缩在叶随霜身后，小小声地叫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