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雨落花成泥,零落心上疤
坐在出租车上的昱阳紧紧搂着怀中躁动不安的阳阳,两眼无神地盯着拍打在车窗上的缓缓流动交错的雨水。
林枫望了望昱阳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正当他情绪低落之际低下了头时,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
林枫用鼻子猛烈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诧异地询问道:“这车里怎么有一股浓烈的花香呀?”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驾驶座位上传来,“小伙子,鼻子挺灵呀!我放在后备箱了都能闻到。”
林枫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解释道:
“因为我闻着这味道比较浓烈,不像是空气清新剂的淡雅花香,倒是有点像是菊花的味道呀!”
“还不是我家那个难缠的小公主,看到动画片里大雪纷飞时,公主的城堡里鲜花盛放的模样,非嚷着要我给她买能在冬天下雪天都能观赏的鲜花。
可是这都马上到十月底了,等到冷空气一来,咱们北方的花期基本都结束了,到时候露天的鲜花就很难见到了。
可是我家那个小公主的愿望总是要满足的,于是我就在鲜花市场把各式各样的菊花都买了,塞满了我的后备箱。
为了自己心爱的小宝贝,就算是动画片里的虚幻也能变成现实!”
听到司机幸福满满的阐述,林枫笑着说道:“看到您这么幸福的模样,您的女儿一定很可爱!”
林枫话音刚落,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有退却,昱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地说道:
“我要回家!”
林枫诧异地望着昱阳认真地脸庞,担心地看着他正在流血的伤口,劝说道:
“怎么突然就想要回家了?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呀!”
“我就是要回家。现在,马上。”
林枫望着昱阳惨白的脸庞下执着的眼神,无奈地对司机师傅说了昱阳家的地址,改道回家。
到家后的昱阳将阳阳塞到林枫的怀中,顾不上流血的伤口和凛冽的风雨,推开车门便跑了出去。
没有反应过来的林枫,慌忙掏出钱包中的整钱递给司机师傅,将阳阳护在自己怀中便赶忙下了车。
“哎!还没找钱呢!”
司机师傅摇下车窗望着林枫急匆匆的背影焦急地喊道。
奈何风雨扑面而来,司机师傅赶忙关上车窗,望着手中的没来的找零的车费调侃道:
“现在的年轻人整天着急忙慌的!这么大的风雨也猛然向外冲,难道是赶忙回家护住这一年里的最后一丛鲜花吗?”
急忙爬上楼的昱阳看到自己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他慌忙打开门冲了进去。
看到原来摆满扶桑花苗的架子空空如也,自己精心培育在恒温器中种子也没了,到今天刚好,它们就应该发芽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昱阳绝望地在恒温器中上下翻找着有没有遗落的扶桑花种子,哪怕一颗,就一颗!
抱着阳阳慌忙跑上来的林枫看到昱阳在恒温器中疯狂地翻找着的背影,赶忙走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老昱,你在找什么?小心你的伤口呀!你告诉我,我来帮你一起找呀。”
“你不用找了。所有的扶桑花苗和种子,包括你的扶桑花培养记录……总之,只要和扶桑有关的一切,通通都被我扔了!就让这场大雨冲刷掉她在你生命中留下的所有痕迹吧!”
脸色苍白的昱阳眼眶中泛着血色,望着站在书房门口的昱丰质问道:
“扔到哪里了!”
昱丰指了指书房的窗口,胜券在握地吼道:
“本就不应该长在北方的花,没有了温室里的呵护,在这风吹雨打下早就死透了,再也不会有复活的生机了!你就死心吧!”
昱阳转过身跑到窗边,打开窗子后,顶着迎面扑来的狂风骤雨探出上半身,搜索着扶桑花的断苗残种。
“昱阳,别看了!风雨太大了,当心你的伤呀!”
昱阳推开拉扯着自己的林枫,掠过挡在门前的昱丰,疯魔一般跑了下去。
浑身上下已经湿漉漉的昱阳顶着举步维艰的疾风狂雨,踏着雨落成河的水波跑到书房下的后花园。
昱阳看着携带着花瓣和落叶的雨水随着不断增大的雨势流淌入下水道。
他追随着水流的流向,趴在下水道的空隙处,在一堆被隔绝下来的残枝烂叶中捡拾着可能遗留下来的扶桑花的残体。
急忙追下来的林枫在轰隆作响的雷声中拉扯着不断在残枝烂叶中摸索着的昱阳,嘶吼道:
“昱阳,别找了。它们早就被雨水冲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忘了关于它的一切吧!”
满手污泥的昱阳将风声、雨声、雷声,任何的一切都置之度外,拼命地在一摊腐烂的枝叶中寻找着几乎绝迹的痕迹。
突然一段扶桑花苗映入眼帘,昱阳激动地想要将它从烂泥中拯救出来。
他拼命地将花苗周边的杂物用手拨开,当把脆弱的花苗完整地捧在手心中时,却发现这花苗已经没有了根系。
可是,没有了根系的花苗就是一具绝无可能再有生机的尸体。
可是这具被侵蚀过的尸体是如此脆弱,一阵急促地雨滴坠落,竟将这脆弱的花苗从昱阳的手中击碎。
看着被捧在手心里破碎的花苗,随着在手掌中满溢的雨水从指尖流逝。
昱阳拼命地想要握住它的碎屑,但是无形的流水想要带走的东西,自己怎么能留得住?
知道自己真得再也留不住它了,哪怕是已经残败的花苗……
昱阳摊开紧握的手掌,任凭雨水冲刷着手中的碎屑。
他绝望地瘫倒在地上,苦笑道:
“难道从一开始的相逢就是个错误吗?秋天开始培育的种子,在它发芽的初生时刻便是终结。
任何万物,都逃不过冬天的毁灭,就算太阳也留不住一线生机,只能接受它残酷的凋零。”
“最后一点痕迹,你也不愿意留给我了……”
随着一颗滚烫的泪珠划过冰冷的脸颊,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再也承受不住雨水的重力,妥协地滑落到下眼睑。
雨水不住地践踏着昱阳流血的伤口,裹挟着红色的血液在昱阳的衣服上蔓延开来。
“吧唧吧唧”,一阵急促的踏雨声渐渐消失。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开门声,将沾满雨水的雨靴脱在地垫上后,猛然抬起头一个蓬松柔软的毛巾映入眼帘。
看到一个熟悉的笑脸后,老人疑惑地望着眼前的扶桑,“桑儿?”
扶桑将毛巾递到爷爷手中,内疚地低声回答道:“对不起,爷爷,我没有去学校。”
爷爷望了一眼低着头的扶桑,握着毛巾走开了。
扶桑感受到从自己身侧划过的气流,惊恐地呆站在原地。
猜到爷爷肯定对自己很失望和气愤,她缓缓走到餐桌旁边失落地低下了头。
外面阴云密布,嘈杂的雨声聒噪得耳朵仿佛已经失聪,只有从天空中划过的阵阵惊雷让心情坠落谷底的扶桑才有一点知觉。
一只手从扶桑身侧划过,停在餐桌的桌角,“既然受伤了,就和学校请几天假吧。”
听到爷爷温暖的关切,扶桑猛然抬起头,瞥了一眼桌上的消毒水和药膏,湿润着眼眶望着爷爷,委屈地低声说道:
“爷爷,你没有生我的气呀。”
爷爷轻轻抚摸着扶桑的头,笑着说:
“桑儿做得任何事情,爷爷什么时候生过气?现在没有什么比得上桑儿你能健康快乐的长大的事情再重要的了。”
爷爷望着扶桑衣服上的血迹,将消毒水和药膏递到扶桑手中,关切地询问道:
“你的伤是怎么受的?”
扶桑顺着爷爷的视线,注意到自己心口处衣服上的血迹,笑着举起自己被银行卡角硌破的手心,谎称道:
“是我用菜刀时,不小心将手碰到了刀刃上,滴到衣服上的血迹,没事了。”
扶桑推着爷爷走到餐桌旁,让他坐下,指着桌上的清汤面笑着说道:
“爷爷,这是我做得最成功的一次清汤面了。虽然肯定没有您做得好吃,但是看在我初出茅庐的份上,您就将就吃吧!”
爷爷用筷子挑起面条,吃了一口,笑着赞叹道:
“这也太好吃了!桑儿,你真得是有做饭的天赋呢!”
“多谢爷爷夸奖了,我吃完饭了,我先回房间了。”
爷爷咀嚼着嘴里的软塌塌的面条,望着扶桑欢脱的背影,在心中忧虑着:
桑儿,我都活了七十多年了,怎么会分不清你心口衣服上鲜红蔓延的血迹到底是你不小心溅上去的,还是真正的伤口。
既然,你没有说出口,那爷爷也权当不知情。但是无论是何原由,爷爷只希望所有伤痛都远离你。
回到房间的扶桑将药水放到桌上,解开了上衣的扣子,露出了心口那道正在渗血的伤口。
扶桑望着镜子中的伤口,用消毒水擦拭着,药水渗入到皮肉中深深刺痛着扶桑的心。
扶桑皱着眉头忍耐着,望着镜子中疼痛难忍的模样,扶桑在心中警告自己:
扶桑,你有什么资格喊痛?
你刺入昱阳心口的那一刀比这个浅浅的皮肉伤不知道疼多少倍!
从你在昱阳心口捅下刀子的那一刻,你为了减轻自己良心的折磨,也在自己心口划了一刀,准备陪他一起留下一个长长的刀疤。
可是,今天,你做了什么?
你为了逼他离开,戳破了他的伤口,让他伤上加伤!
你以为你用银行卡角偷偷地把伤他的那只手戳破,把自己冠冕堂皇的伤口也戳破,陪他一起伤,就能抵消你对他的孽了吗?
你伤他的,永远也还不清……
扶桑用沾满消毒水的棉签狠狠戳着心口的皮肉,用憎恶的眼神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扶桑紧咬着牙关用彻骨的刺痛感惩罚着自己,额角的冷汗不停地从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