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七月初十,晚上十一点零五,月将满。
南挽之等人出现在石海东站的乘车点,最内的一趟高铁尽头处挨着工地,隔着矮墙有一排集装箱。
方磊独自走下站台,因为心神不宁,还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过两次,不过他很快爬起来,一直走到倒数第二个集装箱外,抬手敲了敲,三快三慢。
吱呀——
锁转动,门却没有第一时间被打开,里面的人先是小心翼翼问:“方医生?”
方磊回:“是我。”
对方才慢慢将门拉开手掌宽,不太明亮的光线照在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睛上,“你一个人吗?”
男人扯了扯嘴角,“当然,我们不是约好了?”
梦梦没看出他的勉强,露出个讨好的笑来,“方医生,我等了你好久,七月十五到了吗?”
“到了,”方磊点头,指了指天上,“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在集装箱里不见天日,对时间不敏感,很正常。”
梦梦点点头,慢慢挪出来。
“有按我说的做吗?”
“当然,没有踏出去过一步。”
“药有按时吃吗?”
“嗯,现在很清醒。”
方磊扶了扶眼镜,露出个满意的表情,“那就好,我说过的,外面的人都在骗你,现在安全了,跟我走吧。”
夜风凉,高铁站的光线比平时还暗,许多乘客像是察觉到某种不安的气氛,自发站在一块儿。
上方的到站牌闪了闪,原本的数字悄悄发生变化,谁也没注意到。
即便如此,从阴影里缓慢走出的两人,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南挽之听到方磊说:“梦梦,这么晚了,车里的人都在睡,你想回去睡吗?”
“你真的决定了吗?”
列车在巨大的噪声中靠近,他又说道:“车上还有很多小孩子,小孩子不怕血,我小时候亲眼……”
南挽之皱了皱眉,直觉有地方不对,但碍于噪声无法听清。
风将梦梦凌乱的头发吹得更乱,她用手将头发按在耳后,仰头看着方磊,眼底盛着几乎要熄灭的灯光,然后说了句什么。
他不自觉跟着张口——
我,我害怕?
轰隆隆,列车无限接近,惊恐蛛网一般从女孩儿脸上扩散,南挽之短暂地愣了愣,拔腿就要冲过去,有东西比他更快。
刺眼的车灯扎过来,仿佛无数光刺穿插在方磊和梦梦之间,而其中突兀地挤进去一只诡异的影子。
事情发生太快,几乎瞬间,突然爆发的尖叫声起,站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噢,不对,地上还趴着一个。
梦梦捂着嘴,呆呆站在站台边,脸上溅了几点血,两步外躺着一个更年轻的卷发男孩儿,双腿像是因为长期缺乏锻炼而肌肉萎缩。
前两天下过雨,地上被来往的旅客踩得很脏,他穿着白色短袖趴地上,脸上没有半点不适。
至于方磊——
“我看见了。”一个小孩儿大声说道。
家长扯着他的后领,“瞎说什么,什么都不懂……”
“我眼睛可好了!我看见那个叔叔想把姐姐推下去,可是来了个哥哥撞了他一下……”
家长紧张地看了看周围,“闭嘴,就你眼尖是吧?”
索性石海东站最近的医院不过几公里,救护车很快赶到,幸运的是,方磊掉下去时列车车速不快,紧急制动后,虽然把人轧住,但没当场要了他的命。
林祁州摇头,“知道自己活不成,要拉人垫背。”他好奇地看向南挽之,“现在这样,你们俩谁赢了?”
南挽之愣愣站在原地,没答话。
关于打赌内容,李灵的原话是:如果方磊听话,老实帮人找人,这件事就交给警察处理。
如果他自己不想活,还想拉着别人陪葬,李灵就杀了他。
和救护车前后到的还有警察,现场乱糟糟的,有人急匆匆地从身后走过,扶起还躺在地上的少年。
中年女人哭着问:“小若,你一个人跑那么快,来这儿做什么?”
少年不答,另一道小小的身影拉了拉警察的衣服下摆,“警察叔叔,就是他把那个叔叔推下去的。”
“你胡说什么?!”中年女人猛地抬头,盯着他,“你个小孩儿懂什么?”
同行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闻言同样激动,“警察同志,你看看我家小若的腿,轮椅搁老远,他要是能站起来!我们这一把年纪,能操这么多心?”
“女士,您先别激动,我们现在确实要先确认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小若低着头过长的头发显得整个人阴阴沉沉,他先是笑了一声,才格外平静道:是我。
“是我要杀了他。”
在场所有人面色各异,一个走不了路的人,怎么能站起来,跑那么远的距离,将方磊推下去?
南挽之的大脑迟钝了几秒,忽然皱眉,不远处灯牌下蜿蜒着一道细长变形的阴影,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过路人的影子。
可前方人来人往,影子却一动不动。
南挽之心底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而几乎同时,那道影子换了个方向,神奇地立体起来。
它转身朝这边招了招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对方在缺德群的名字——秀才郎桓。
“什么意思?”
夜风从远处吹来,南挽之整个人被李灵身上的香味包裹着,青年冷静道:“你说郎桓?”
“对。”
“放心,我没有作弊,”李灵说,“那个小孩儿的出现只是偶然,我给了他一双腿,没有控制他的脑子。方磊害了那么多人,最后被自己害过的病人报复,这样也算天衣无缝吧?”
他稍稍弯腰靠近南挽之,“你怪我?”
南挽之此刻的情绪十分复杂,想了会儿,抬头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半晌,李灵突然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叹了一声,“别这么看着我,”对方语气格外温柔道,“我是鬼啊。”
站台昏暗的光被挡住,眼前一片黑暗,南挽之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只觉得眼皮上温热的体温十分虚假。
而几步外郎桓正和几只丁字楼的鬼说笑着走远:“你们知道他掉下去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人又没死,兄弟这个度把握得不够。”
南挽之抿唇,低声说:“你赢了。”
李灵安静地盯着他淡粉的嘴唇,半晌,将手放下,“我玩够了,不会再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