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双方没有僵持多久。
“你这套能对付他们,对我可没有用。”
505里走出一个高大人影来,他慢慢走到伞前,伞面只到男人前额,他微微低头看着南挽之。
来者并不陌生,正是上回见面来热情得很的黄小小,此刻双瞳兽化,呈两道黑线竖在金色的眼睛中央。
“你也是鬼吗?”南挽之涨红脸,强自镇定,“瞧着不像,可是精怪?”
“山灵。”黄小小回,“也有人叫我黄父鬼。”
“我从书上看到过。”南挽之说,回答师傅拷问般一一道来,“黄父鬼着黄衣,善幻化,好女色,若对不喜之人大笑,闻笑者不死也残……哦,还有,你不吃人,你专吃恶鬼,对不对?”
黄小小笑了一声,“知道的到不少。”
而一旁的昌怀虽说已死得不能再死,从刚才的情景初初一吓,少不得要装成二次归西,后见峰回路转,不由拖声带调长哎一声,又活了过来。
这恶作剧过了头,有人演出真情实感来。
他将上吊的绳子取下来拴到腰上,落地生出两条罗圈腿,打着哈哈走过去:“哎,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就是开个……”
话这么说,可一群厉鬼精怪抱着大发慈悲、不把人吓死就成的心思作怪,南挽之这样入戏,原本没兴趣的都来了兴趣。
琵琶不知从哪儿溜出来,一把将昌怀拉走,“你瞎掺合什么?”
黄小小一手攥着青年的领口,将轻飘飘的油纸伞随手扔到楼外,后者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就这么被举了起来。
“弥络说了,只要留着你的命就行……”
此时此刻,南挽之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李灵为什么非要抓自己回来,难不成就为了和他睡觉?
他压着嗓子,顽强刺探:“我的命,很重要?”
“重不重要,灵哥说了算。”黄小小把人举到阳台外,狞笑,“你不是天使吗?落下去应该不会死吧?”
说罢,刚要松手,却听“吱呀”一声,像是古旧厚重的大门被人缓缓拉开,所有人都不明显地僵住。
阴影里看热闹的东西默默往身后的屋子里缩了缩。
南挽之抬头往上,只见刚才被无情抛下的山水画油纸伞悬在半空,昏暗的光线里,李灵不知何时出现,赤脚站在泼墨山水图上,夜风吹着他身上宽松的衬衫。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五楼走廊一众,最后看向南挽之:“玩够了吗?”
青年被提溜着,刚才还战战兢兢,此刻忽然变了脸,叫拿着他的黄小小微微眯眼。
南挽之像只被抓了现行的猫,乌溜溜亮堂堂的眼睛,因为恰到好处的一个哈欠,变得雾茫茫的,他乖觉道:“困了。”
“那就走吧。”
黄小小闻言,不甘心地喊了声:“老大,他敢威胁咱们。”
李灵闻言,目光扫过来,却是惊奇,这家伙还没说话,就见黄小小已不由自主敛了表情。
他把人从阳台外放回来,狠声道:“算你走运。”
“承让承让。”南挽之理了理衣领,往阳台外看一眼,油纸伞随着风落到501的门前,李灵却已经不见踪影。
好大的威风。
他慢慢吞吞原路返回七楼,地面上的“惊喜”二字还在,扯了扯嘴角,忽然灵光乍现。
705门掩着,南挽之进门换鞋的档口,朝沙发的方向问了句:“灵哥,你登陆游戏了吗?”
“怎么?”
南挽之笑眯眯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李灵听了,不由点进游戏,发现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所有关卡犹如被蝗虫过境般摧残了一遍——
南挽之凭着难以捉摸的个人能力将所有建筑的评星等级刷新一遍。
至于结果,全部为一星,古今奇谈也不过如此。
李灵:“……”
南挽之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
翌日,石海难得有个阴天,吹在身上的风都带着凉意。
临出门前,李灵不放心地问道:“台词都记下来了吗?”
南挽之点点头,“马马虎虎,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让你呆在丁字楼,不算?”
“没记错的话,是你抓我回来的。”他笃定,和之前老实又无助的模样截然不同,“你一定对我有什么特别的企图,这分明对你有好处。”
李灵没那么小气,问:“你想要什么?”
两人随意拌嘴,南挽之倒真想不出有什么想要的,“欠着。”
李灵不置可否。
四点多出的门,黑色的奔驰缓缓驶达丁字楼门外。
两人前后下台阶,步调自然,半点不像专程等在这儿演戏的。
车门打开,老黄老周两位管家穿着考究,像慈善家下乡扶贫。
“叔,婶儿,你们怎么来了?”
“还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看少爷你。”老黄一脸关切,像怕他不高兴,犹豫了一下,才说,“咳……明早的专家号,我都拖人挂好了,少爷,要不,今晚回家住吧?”
李灵没说话,身边的南挽之只觉得后背被某种神秘力量一撞,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前栽去,正巧,栽到二老面前。
“这位……”六眼相对,二老略茫然。
“上次我们在灵哥家见过,”南挽之站稳,理了理衣摆,笑得乖巧礼貌,朝七楼的方向指了指,“叔,婶,我是新来的房客。”
“哦,有印象,小,小南对吧?”周婶话尾留白,面带暗示:所以?你想干什么?
“其实,其实我大学正好学的心理相关专业,灵哥最近没有失眠的症状,是病情好转的现象,”南挽之回头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样子,“按目前的情况可以适当的减药,用不着去医院。”
前有李灵拒不就医,后就有房客兜底,二老对视一眼,根本不信,“小南看着年轻,毕业了?”
“不到一年,”青年拿出手机,“我经验不多,怕诊断不准确,还特意让我的师哥和灵哥聊过,你们要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和他通话。”
这不知所谓的师哥,也是从苍西下来的,只不过比起济世救人,更喜欢做个隐于闹市的艺术家。
他在邻市开了家画廊,本质还是个生意人,做起骗人的勾当比南挽之有模有样得多。
两位老人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到一旁通话去,李灵走过来,低声问:“你哪门子的师哥?”
“自然也是拜于师傅门下的弟子。”
李灵语气莫名:“也是天使?”
南挽之听出点不正经,睖他一眼,“凡人。”
李灵伸手捏住他的腮帮子,“瞪我?”
两人你来我往,而另一边,南挽之的师哥不知道在电话那头使了什么妖法,十分后,老黄夫妇回头已经挂上笑脸,好声好气将手机还给他。
“感情咱们还遇上好人了。”老周满脸欣慰地看向李灵,“我这辈子也没有别的指望,就盼着少爷能好。”
后者若无其事地松开南挽之的脸,哥俩好地环着他的肩膀,“今天凉快,我带他出门转转。”
“哎,好,好!”老周笑道,“年轻人就是要多出门走走,别整天闷在家里,没病也闷出病来。”
李灵瞧他高兴,也难得露出个像样的笑脸,
他揽着南挽之,“那我们就先走了。”
后者顺从地转身,边走边好奇:“去哪儿?”
“你之前下过山吗?”
“十五岁前下过。”
“今年多大?”
“二十吧。”
“二十吧?什么意思?连自己多大也不知道?”
“天使集天地精气而生,我总觉得我活了很久。”
“行了,不管你活了多久,”李灵睨着他,“带你进城。”
开开这只小土包子的眼。
石海多山水,交通并不方便,两人乘公交出镇再转地铁,才能去往市中心。
约莫一个小时,南挽之观察许久,无人看管的车门自动开合,地铁到站后停,他忙贴着李灵下去,生怕被门夹住。
李灵看着他身上穿着棉麻质地的上衣和短裤,米色帆布鞋,质朴到极致也弄巧成拙赶上潮流。
地铁外恰好是个丁字路口,斜对面就能瞧见繁华的街道,许多出摊的小食贩招呼着一个个过路人。
随意一扫,菠萝蜜、烤串、寿司等等尽入眼底。
南挽之想了想,小声说:“我想吃棉花糖。”
李灵回头看他。
后者谨慎补充:“带颜色的那种。”
李灵:“……”
李灵环视一周:“你看这里有吗?”
南挽之摇头,“可你不是说,市里什么都有吗?”
李灵一噎,想了想,冷笑说:“行,那就带你去能吃棉花糖的地方。”
正值暑假,一路上不少打扮鲜亮的男女经过,李灵惯常穿了身黑,薄薄的衬衫在宽阔的双肩展开,眉心一点红,神情却凉薄,任谁也要多看一眼。
而身侧青年身材修长,浅淡的发色和双眸,在热夏也清爽无比。
眼看越往前走人越多,建筑风格也和别的迥然不同,远远就能听到尖叫声。
“这是什么地方?”
李灵抬了抬下巴,指向正前方彩色广告牌——天堂岛乐园。
“咱们来这儿买棉花糖?”
“对。”
南挽之想到自己九岁那年,带十五块钱跟着学校去郊游,没想到去了县城的公园还得花十块钱买票,不由警惕问:“进去不花钱吗?”
后者闻言,给了个你也没土到这份儿上的眼神,说:“你在山上都学了些什么本事?”
“度亡魂怨。”
“能打吗?”
“凑合。”
“不凑合也没办法,黄小小拎你像拎把伞。”
“那我是不是会拖累你?”南挽之一顿,想到什么,“你突然问这个,是不是……”
李灵:“嗯?”
南挽之看着他,语重心长:“逃票是不对的。”
李灵额角一抽,手臂一抬,绕过他的脖子,勒着人往检票口走:“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