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两人从505出来,在过道上还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四四方方那么点儿地,只能各占一角。
南挽之瞧着对方保持沉默的架势,清了清嗓子,客套道:“您胃口真好,是……天生的?”
子夜动了动手腕,带起手臂上丰满的肌肉,撇他一眼:“分情况。”
“什么情况?”南挽之好奇。
后者语气微妙:“吃不到想吃的,就总觉得觉得饿,总想饱餐一顿。”
这话说得挺艺术,什么是想吃的,什么又是不想吃的?刚才他吃了那么大半桌的菜,饱是没饱?
两句话的功夫,六楼就到了,电梯门开,男人毫不犹豫迈步出去。
南挽之一副要闹明白的架势,抻着脖子把问题递出去:“那今天,算饱餐一顿吧?”
眼看电梯门合上,子夜本来背对他站着,闻言一顿,突然回了头。
高壮的身形笼罩在门外,眼底卧着暗芒,仿佛半饱的狼发现兔子一样,有点犯懒,又打着餐后甜点的意思。
他盯着南挽之,轻飘飘地扔进来一句话:“算不上,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至于差了哪点儿意思,电梯门正正合上,南挽之只能自己理解。
片刻后,七楼也到了,窗外天色昏暗,他没急着回房,站在窗边靠了会儿。
石海镇著名的龙江夜景每年都会吸引许多游客,丁字楼的位置特殊,虽然不高,但恰好出在风口,远远望去,朦胧的灯光成片。
相比之下,丁字楼像个孤零零的坟冢。
罗刹巷、鬼门关、守关将……
夜风一路从走廊尽头适时吹过来,南挽之环着双臂轻轻一抖,思绪中断,脸上的冷静消失得一干二净,灰溜溜回到了705。
熟门熟路换上拖鞋,刚直起身,视线内黑漆漆一片的室内平白叫人觉察出丝丝异常。
衣柜旁的夜灯自动亮起,青年环视一圈,光秃秃的床上多了一个起伏的轮廓。
李灵回来了。
见状,南挽之放轻动作,先去洗了澡,再出来,人没被惊动,还在睡。
都说如果长时间注视着一个沉睡的人,对方一定会有所察觉。
可他原地站了会儿后,忍不住无声走近,还得寸进尺半趴上床,对方依旧睡得很安详,密密的睫毛上下交叠。
南挽之伸出食指,轻轻悬在李灵的鼻子上方,凉爽的室内,指腹没有感到半分温热。
青年皱了皱眉,喃喃:“不是活人……”
这句自言自语的话压得极低,以至于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南挽之几乎立刻转头看去。
夜灯暗淡,照不清整个房间,他仔细检查着,目光所及之处,浴室门、墙边巨大的花瓶、门口的衣柜,然后蓦地停住视线。
只见门边立着一个并不高大的影子,明明看不清五官,却依旧让人感觉,它在和自己对视。
“谁?”
南挽之扶着床站起来,朝它走了两步,影子微微歪了下脑袋。
“你在做什么?”一句话陡然打破屋内僵局。
南挽之脚步一顿,回头,李灵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此刻靠正地坐在床上,眼含审视。
后者指了指门,说:“我看到那里有个人。”
李灵偏头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只有花瓶的影子投在墙上,“你是不是看错了?”
“也,也有可能吧。”南挽之眨了眨眼,“大概是眼花了。”
李灵多问了句:“怕?”
他摇摇头,露出个放松的笑:“我说过,我胆子很大的。”
说着,南挽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洗澡打湿的头发被他捋到头顶,光洁的额头露出来,眉眼盛着室内暖黄的灯光,他不好意思地说,“吵醒你了。”
李灵说没关系,问:“要不要上床睡?”
南挽之一口拒绝,表示沙发就很好,又大又软,还生怕李灵再次邀请似的,顺滑地躺上去。
而夜灯比谁都通人情世故,十分应景地熄灭了。
一室昏暗中,南挽之有些发糯的声音响起,“对了,灵哥,咱们这儿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梦仙桥那边有条步行街,你去过吗?”
南挽之蹭了蹭垫在脑袋下的外套帽子,“没有,什么样的?”
“有许多小吃摊,还有杂货铺,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石海的年轻人都喜欢去那儿,想去?”
“没,”南挽之回,“随便问问,”他又打了个呵欠,“灵哥,我睡了。”
李灵低声应道:“晚安。”
————
南挽之睡得如何,旁人无从得知,李灵却破天荒再次睡了个安稳觉。
梦里朝阳温柔,身居幽处的佛寺笼着一大股清凉。
庙里只有几间院子,院中百年古树茂密翠绿,鸟儿悠然鸣叫,用过早饭的小和尚们正在禅房中齐齐念经。
山下的黄员外付了一大笔香油钱,要院中住持为其新得的好玉诵经加持福缘。
住持实诚得很,亲身上阵不说,还买一送十,拉上一众小弟子。
李灵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僧衣,还没睡醒,脸黑得厉害,被吵醒后拿着扫帚,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院子打扫干净。
院门在的小树还拴着一只小羔羊,听说是哪个小沙弥下山时救下的。
他靠着古树休息,偶有几句熟悉的经文涌入左耳,咩咩声涌入右耳,紧接而来的是抵不住的汹涌禅意,李灵两眼一闭,睡了个昏天黑地。
梦里不知身是客,再醒来,窗外的天已大亮,他半睁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两眼空茫地望了眼窗外。
没有窗帘,整间屋子的阴暗角落都无所遁形,李灵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阳光带来少许温暖虚浮在皮肤表层。
青年慢慢坐起身,室内安静得厉害,沙发上蜷缩着睡觉的人已经不见了。
一开始他没觉得有什么,发现南挽之的双肩包也不见时,依旧没多想。
直到弥络敲响房门,跟在他身后的小泥人战战兢兢说,南挽之跑了,这才微微变了神色。
“跑了,是什么意思?”
“今早天刚亮,人就出门了,楼里几个不方便,阿皎放了泥人出去,没想到会被他察觉,跟完两条街,人突然就不见了……这事儿以前可从没办砸过。”
弥络皱着眉头,说着说着,觉察出味儿来,“老大,昨晚阿皎告诉我,这小子可能看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会不会他早就察觉楼里不对,偷藏着耍咱们玩儿呢?”
李灵沉默了一会儿,说:“又或者,他一开始就知道楼里不对?”
“然后呢?”弥络一愣,随即恶狠狠道,“故意接近咱?干什么?”
李灵摸着手腕上的金镯子,说:“把人找到就知道了。”
——
丁字楼闹翻了天,这厢南挽之却十分悠闲。
梦仙桥头横跨龙江,今天天气好,许多游客都在桥上合影。
他找了个人少的角度给自己拍了张比着剪刀手的自拍,然后在聊天好友栏找到【长生大师】,将照片分享过去。
“师傅,山下的景色真好。”
长生大师名字官方,头像也是张身披袈裟的职业照片,乍一看江湖骗子没跑。
对方很快回:【山下的世界很迷乱,保持本心】
南挽之十分快乐地回复语音:“知道了。”
长生大师:【还有,离罗刹巷远一点】
南挽之:“明白,我绕着道走的。”
报过平安后,他不紧不慢朝步行街走去,途经一家卖糕点零食的特产铺子,随意买了几盒给家里寄回去。
老板倒很会做生意,从柜台里取出一根五彩线编织的手绳。
“这是咱们这儿端午节的习俗,虽然过了几天,也不打紧。”女人三十几岁,边给他绑,边问,“弟弟这么帅,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南挽之问,“这绳子有什么用?”
“驱邪挡灾的,戴上就别取下来,等它自己掉哦。”老板笑眯眯地打趣,“说不准还招桃花,小帅哥一个人来,成双成对地回!”
倒也巧,刚从店里出来,就见一人举着白布旗子路过,旗上刺八卦图,下几行小字:
【古有文王拘而演周易,今有我王度而断鬼神。
今事成于势,势发于人,然人而鬼矣,人而畜矣,必有凶年……】
这话……这不是丁字楼电梯里的小广告吗?
他不由看向白布旗子后面的人,看样子四十上下,下垂眼,厚嘴唇,脑袋后面扎了一小辫儿,看着挺慈眉善目。
大约是南挽之看得太明显,算命的男人也注意到他,咧嘴一笑,十分自然得凑过来。
“小兄弟可要算上一卦?”
南挽之问:“师傅主要算什么?”
话一出口,算命的一挑眉,“哟,内行人啊。”
他嘴里在夸,脸上蹦出五个字:遇、上、冤、大、头。
“建筑风水、请神送神、个人运势皆有涉猎,不知小兄弟要哪项?”
南挽之笑:“测测个人运势吧。”
男人从兜里拿了张白纸和一支笔递给他,“这章程简单,考得是半仙的本事,您写个字。”
南挽之想了想,笔下流畅,横折、横、横……七画写出一个“灵”。
他说:“就这个。”
男人低头一看,“字是好字灵乃灵气,通灵之意。”
他要欲抑先扬,半句话夸出口,脸一变,皱眉摇头还咂嘴,“只是这个字,上半为雪,下半为火,自相矛盾。”
算命的顿了顿,说:“看来,您的运势和周围环境息相关呐。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细说?”
南挽之最不缺时间,当即答应。
两人避过人多的地方,来到龙江边的一块树荫下,就着宽阔江景解读人生。
“小兄弟,不是我说,你身边这人,来势汹汹,恐怕不吉。”
“那我该怎么办呢?”青年像是听进心里,有些担忧地问道。
算命的侃侃而谈,两人好似投缘,聊得一时忘了时间,直到这神棍忽然住口,抬头看向他身后。
南挽之愣了愣,余光一扫,只见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个人来。
这人穿着黑色布鞋,藏蓝中式薄衫,续着花白的胡子,干瘦,看模样能有六七十岁,两眼却很有精神。
算命的像是对他既畏又敬,微微弯腰,叫了声:“木先生。”
木先生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南挽之,上下一打量后:“小兄弟,既然遇上我们,自然有化解的术法,你可听过开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