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暗幽之林，浓抹红妆
告别陆氏父子，两人继续赶路。
他们说着话，天色渐渐暗淡。眼前是树林，从外往里看，尽是四十尺以上的树木。文书有些犹豫，虽说天色也不至于那么晚，可这树林不知有多长，里面也不知有多少飞鸟猛兽，就怕此时进去，那林子里空无一人，两人还要遭遇危机。
小藏：“公子，要不我们明日再赶路。”他知晓文书在担心什么，文书所忧心的，也正是她所害怕的。
她以前去过一个林子，那里半夜还有狼出没。那时的她，尚未学会武功，没有能力与狼打斗。她只能爬树，缩在树上。那狼不断的撞击树，一直嘶吼。她也大呼着“救命、救命”。她叫破喉咙，也没能等来人。
那狼撕咬着树干，她只能紧紧的抱住树，那树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明白，一旦放开，等待她的，将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时候，虽说世上没有她在意的人，可她不想死。哪怕苟延残喘，她也感谢那个生她的人，给了她一个来到这世上的机会。
眼看着那树快要支撑不住，天也亮了。恰巧，一位武功高强的人将她救下。
虽说结果是好的，但那种堕入地狱的感觉，她不想再去体验一次。尤其，还是在身边有她在意的人的情况下，她更加不愿意冒险。
不是她怯懦，是因为她害怕失去。
他看出小藏的担忧，便将手搭在她肩上：“嗯，听你的，不进去。”
两人坐在地上，靠着树，看着夕阳慢慢下落。
“哎，我说两位，你们不进去吗？”一名男子看见两人，随口问道。
喻文书：“明日进去，太阳快落山了，里面不安全。”文书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男子。
那男子看着小藏：“姑娘，我见你带着剑，想必武功不弱。在下要穿过这片林，去买药材，给家中的母亲治病。但我不会武功，希望姑娘能与我同行。”
小藏后退着，到了文书身后：“公子，怎么办？我只听你的。”她的经历，不允许她轻易相信别人。她只能依靠文书，文书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这一路走来，是公子照顾她，让她不再依赖挨打过日子。公子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
喻文书安抚着：“别怕。”他看着那男子，解释着：“这位仁兄，非是我不答应你。只是这林中说不定危机四伏，我们还是明日一早去比较好。”虽说不知林中有什么，但未知的恐惧才更加让人害怕。他不敢赌，这一赌错，就是三条人命。
曾经有一个人打破底线才护住他的命，若是他就这么置自己的生命与不顾，那个人一定会觉得好心被他糟蹋了。
那人不死心，流下两行泪。他掩面道：“公子，我娘已经卧病在床很久了，若是没有药材，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你若是不想去，把这位姑娘借给我也行。”
听他这话，两人都是一惊，文书更是不情愿。就算里面没有危险，他也不敢将小藏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虽说这个人一副农民打扮，但谁又能看出他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这位姑娘不同意，本姑娘愿意。”一位提着刀的女子从远处走来。三人看向那位女子。
那女子抱拳：“小女子名叫周听，愿意随公子一同进去。”那女子的手把弄着头发，那男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冲到那位姑娘面前：“多谢这位姑娘。”
那两人一同往里面走去，临走前，那男子看着他们。文书打量着那个男子，隐约觉得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劲，他带着小藏，一同跟上去。
终究还是跟丢了。
天色越来越暗，现在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这林里树多，他们没做记号，单凭直觉，无法找到出去的路。
文书：“小藏，我们先停下来，生个火。待天明”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轻飘飘的声音：“我好看吗？”那声音毫无波澜，像没有灵魂的傀儡，麻木的履行自己的职责。
文书抓住小藏的手腕后退几步。
“啊”，他吓得慌不择路。抬头所看见的，是一个倒挂在树上的女子。那女子浓妆艳抹，满身脂粉味呛鼻，衣服花里胡哨的，且将所有能用上的首饰都戴在头上。那模样，活脱脱的像一个‘女鬼’。
那女子不依不饶:“我好看吗？”语气依旧薄凉，不抱任何希望。
文书没有心情理会她，他带着小藏，往前跑。
小藏：“公子，怎么了？那姑娘不是周听吗？”小藏看不见，但她通过文书颤抖的手，和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他的畏惧。
文书:“不是周听，我们怕是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带你离开。”他感受到那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女子追问着:“我好看吗？”一连说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复。
女子追赶他们，她拿着藤条狠狠地抽着文书的手。文书吃痛，松开手。
“我好看吗？我好看吗？”她不断追问，两人就是不答。
小藏拔出剑，与那女子打斗起来。那女子越打越起劲:“我是不是长得非常好看？”她拨弄着自己的首饰，向他们展示自己。
那女子见小藏闭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是个瞎子啊。你这种人，当真是瞎了眼。啊哈哈哈……”。她一笑，就露出牙齿。文书这才注意到，这女子缺两颗门牙。
女子意识到文书在盯着她，她瞪着文书，向他那边靠近。不料却被小藏牵制住。
“臭男人，你盯着我干嘛。哦，我明白了，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对不对？”她拨弄头发，露出完整的半张脸，急于向文书展示她的美貌。
这女子的辱骂，确是让小藏变得凌厉，她不再只是躲闪，一有时机，她便会进攻。
那女子似乎以取笑别人为乐，见小藏的反应如此激烈，便将注意力放在小藏身上，讽刺道:“瞎子，你别那么激动，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可没有诬陷你。”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小藏的反应。见小藏颦眉，她便继续刺激。
文书见那女子说话着实不中听，他真是想将那女子的嘴用线缝上，免得她招惹是非。
只见一个不注意，小藏落了下风。
“啊哈哈哈……，你这女人还真是蠢。”那女子毫不客气的嘲讽。
小藏的背对着那女子，那女子手执藤条，面色凶恶:“带着对我的恨下地狱吧！”她的藤条挥舞下去，文书不敢耽搁，纵身挡在小藏面前。
他闭着眼。“唰”的一声，是快剑斩断什么东西的破空之声。文书的手腕被人抓住，他急忙睁眼。这抓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曾经的同伴微生岑源。
“啊，你们两个，”那女子的手指在微生与小藏之间徘徊，过了片刻，她抓住头发:“啊，你们，”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微生:“先离开这里。”他转头对还在与那女子对峙的小藏说道，小藏收回剑，借着轻功，穿行于这片幽暗的森林之间。
微生带着文书，跟在小藏身后，那女子也跟上：“我好看吗？我好看吗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她不断问着，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在这个女子身上，有过什么经历，才让她如此注重自己的外貌？
三人出了林，那女子停留在里面，没有出来。
他们继续往前赶，到了一个洞口才停下。那洞口与寻常的洞口不同，一般的洞都是左右延伸，这个洞确时上下延伸。
微生松开手，文书道了声谢，便不再说什么。微生轻笑，退到一旁：“啊”，他一失足，从那里掉下去。这一声喊叫，让其余两人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小藏离得近，便伸手去拉他，可文书却是怕小藏遇到危险：“小藏，我去，你留着这里，千万别下来。”他抢先一步，从那里跳下去。
那洞内竟是有一条斜坡，文书往那里一路滑下去，好在他反应快，扶住了一旁的土墙。他被那股向下的力牵引，一直下滑：“微生，微生。”
“嗯，我在。”熟悉的身音传来，在这黑暗中，这声音显得格外又穿透力。
文书抓到一只手腕，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的：“对不住。”他移开手，扶墙下滑，掉到一块大石头上。他一坐下，微生便也跟着坐在这石头的一边。他往旁边让了下。
“公子，公子。”洞口的小藏呼吸有些乱，着急大喊。
“小藏，我们没事。月光太暗了，我们明日上来，你就在上面等着，别担心。”他极力让自己的呼吸没有那么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
“好。”洞口的小藏缓慢的坐下，倚在洞口边的土墙上。文书借着月光，看见小藏抱住自己和她那柔和的脸，既心疼又安心。
“啊。”微生大叫一声，文书偏过头，看着他模糊的脸：“怎么了？”
微生：“太黑了，我没有安全感，我想往你那边靠近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微生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肯定自己度过不少个孤单而又漫长的黑夜。这一次，自己还在他身旁，怎么他就没有安全感？文书打量着他：“你可以靠过来，别离我太近就行。”
他便向文书那边靠近，他一靠近，文书便会不自觉的往一边移，远离微生。这么一移一退，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未变。
暗夜里传来微生的笑声：“文书，我靠过来，你往后退。我再靠近，你又继续退。你再这么退下去，就真的会摔下去。”
文书摸到石沿。确实如微生所说，若是自己再退，那自己就会摔下去：“我不退了。”
微生往文书那边移近，抓住文书的衣袖：“别甩开我，我害怕。”这语气中带着一点祈求。文书愣了一下，往微生的手上看几眼，终究是没有甩开他。
从微生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想，微生怎么会出现在这片林子里？为何又在危难之际救下我？
这一切，是微生算计好的，还是巧合。他悄悄地看着微生，微生不为所动，依旧那么坦荡。
喻文书：“你挺厉害的，没有被官兵抓捕。”他避开自己想要问的问题，随口夸道。从第一眼，他就明白，微生岑源这个人，不简单。他们相处那么久，又分别一段时间，她依然保持着这种想法。那么多官兵在抓他，他都能躲过，还悠哉游哉的，像个闲人，他很是佩服。
他承认自己的缺点，对于那些比自己能干，比自己有才华的人，他也会不吝啬的赞叹。
微生偏过头，看着他：“嗬，只要我想，我就永远不会被抓住。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
他在江湖上行走那么多年，尝遍人生疾苦，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摸爬滚打中成长，他早就学会求生之道。只要他有不想被抓住的思想，他就一定不会被抓。但凡自己某一刻松懈下去，便会让那些想取他性命的人得逞。
这场猫捉老鼠的对决，他才是主导者。他就是要让那群‘猫’，捉不到自己。
文书看他那么自信，甚至有些猖狂，不由得在心里暗自高兴。
微生：“文书，那个女子的事情，你还是别插手了。”那个女子不是好惹的人物，且又在森林里布置了一些陷阱。在她的场地，他也没有把握说自己一定是那女子的对手。但若是逃跑，他是一定跑得掉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轻功。若是文书去处理，那胜算微乎其微。毕竟，文书不会武功。要文书拿笔还行，若是让他拿着武器与人对决，那恐怕就难了。
文书点头。就算微生不说，他也没有打算去与那女子争斗。他能够做的，就是报官：“嗯，我不会插手，这件事情，交给官府就好。”
微生却是不赞同：“这里的官府管不了。”
文书：“他们可以管。”他不明白，微生怎么糊涂了。这些事情，不正是官府应该管的吗？不然，要他们干嘛。看他们每日坐在高堂上，无所事事吗？
微生看着洞口洒下的月光：“他们是可以管，但他们解决不了这件事。那片暗幽林，早就被封了。就是因为那女子在这里面闹事，虽说她没有直接杀人，可她吓疯过不少夜行之人。官府的人来过这里，无一不被吓得失魂落魄。反正这女子不出林，官府只得规定不许人进去。”
文书想到那女子过于艳丽的妆容和打扮，浑身一颤，还真是惊险。没有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如果不是有微生和小藏在，自己这条命，怕是得交代在那林子里了。
微生突然皱眉：“不过话说回来，依时间推断，你与那位姑娘大概是太阳差不多落山之时进的暗幽林。”
他凝视着文书，语气沉重：“我与你同行之时，你我相约，不在那种时间段进入一望无际的森林。”
文书知道微生的意思，他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立即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打算进去，但前面有两个人进去了，还有一个人不会武功。我心里不安，便和小藏跟进去找他们了。”他猛然间想起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现下怎么样了。会不会中了那女子的计？
微生：“不要担心，那两人十有八九是安好的。我们耗费了那女子太多精力，那女子也会累。哪怕是遇见了那两人，也无心恐吓。”
文书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他想不明白，他与小藏是跟着那两人进来的，为何一入了林，那两人就不见了。这森林里，也没有留下他们的痕迹。那女子有刀，会轻功，他能理解。但那个男子就是一个农民，长得壮硕，看起来，也不像会轻功的样子。
到底，是哪个细节忽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