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得此一桃,相伴至死
看着她逐渐癫狂,如魔怔了一般,两人捂着鼻子,克制住笑意。
她还是感受到两人在笑她,便翻了个白眼,这下,两人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喻文书有些气恼,他一个不注意,从岩石上滚下,又滚下坡,最后被一块大石头挡住。
其余两人立马跑到他旁边,扶住他。
齐楚灵阴阳怪气地道:“文书哥哥,你没死吧?”
显然,她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喻文书被噎了一下,回应着:“没死,不过话说齐姑娘就不能换一种方式问吗?”
齐楚灵有些不满:“不能,谁让你刚才把我弄到地上还笑,我让你笑。看你现在还能笑出来吗?”
他轻声一笑,没有说什么。
“找到了。”微生随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两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他身上,异口同声地问着:“在哪里?”
他看见两人期待的目光,也没卖关子:“文书,被你坐到了,要不你先起来?”
说完这话,喻文书立马坐起。
果然,他坐的地方有好多血红色的花,一看就是长芋花。不过那长芋花损伤惨重,倒也是能用,只是看起来不太美观而已。
微生随芥摘了好几朵长芋花放在手上,三人如释重负,打道回去。
“话说,我们方才,是从那里上去的,对吧?”喻文书头脑清醒,越想越不对劲。
“说起来,确实如此。”齐楚灵摸着有些尖的下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那么显眼的花,你们还能没看见,眼睛长来是干嘛的。”
“哼哼”,微生随芥看着记仇的她,实在是按捺不住想笑的欲望。一副凶巴巴的嘴脸,说出来的话,气势也是十足,怎么就感觉,她是在开玩笑。
“笑什么?”她不是一个温淑的人,用乖张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了,怪我,我眼睛是用来配相的。”喻文书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他自己也不愿相信,他们经过的地方,就种着几株显眼的长芋花。细思极恐。
“文书,不怪你。我上去的时候离花最近,是我眼盲,错过了花。”他将错往自己身上揽。
“别说了,你们都有错。”她怪罪两人:“那眼睛长来,是干什么的?”
两人知道,她是在以一种不近人情的方式,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三人在月光和火把的光下回了家,回到家时也没到亥时。
齐鸿渐接过药材,交代齐楚灵去厨房把饭菜热一热,随后进微生所躺的药房,给他捣药、上药。
她进了厨房,便忙活着热饭菜,微生随芥也没闲着,给她打着下手。
喻文书则守在药房外。
不看着微生醒来,他什么也不会做好。
药房里。
微生:“我这是在哪里?”
齐鸿渐低声笑了一下,回复着。
“年轻人,你这是在我家。当时我看见你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地上,就把你救回来了。”
微生笑应:“有劳了。本来我想说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不过我猜前辈一定会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为了不让前辈浪费口舌,我就不谢了。”
齐鸿渐听见这话,有些抱怨地说。
“你这年轻人还真是顽劣,我好歹救了你。”
说着,他想起什么,继续说着。
“你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的欺诈师微生岑源吧?我虽然与女儿齐楚灵隐居在此,不过也听说过你的名号。果然是名不虚传。对了,你的同伴与哥哥也来了,我去把他们叫过来。”
微生眼睛一亮,又黯淡下来。慵懒地应了一声:“那好啊。”
他忍住想打微生的冲动,走了出去。
“啊”,他被门口的那到身影吓一跳。
喻文书:“前辈,对不住。”
他抚了一下胸口:“没事,他醒了,你进去看看。”
他走后,喻文书在门口徘徊。
明明很想见他,为何不敢向他靠近?
“守了那么久,不进来看看吗?”
听见这清澈如水的声音,他不再犹豫,进了房门。
微生依旧笑着,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坚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不,或许,他是装的。
一想到可能是这样,他心一揪:“抱歉,是我让你受累了。微生大可打回来,那些人打你有多惨,你就如何打我,甚至可以加倍奉还。”
微生的笑容僵住:“我哪里舍得打你。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打你。”
他心神恍惚,倒了杯茶递给微生。“可是,我欠你太多。再这样下去,我良心难安。”
微生:“那你用什么还?”
喻文书:“我说过的,你可以打回来。”
微生将茶水一饮而尽,望着眼前这个愧疚的男子:“我也说过的,我舍不得。”
“阿芥,你来了。”微生招手。
“阿招,不要叫我阿芥,要叫我哥,明白吗?”微生随芥一锤打在他头上。
“知道了,阿芥哥。”
微生随芥不再言语。
在斗嘴上,他从来没有赢过自己的弟弟。他的弟弟,生了一张利嘴,仿佛就是为了吵架而生。
微生:“齐姑娘好。”
她有些疑惑地问着:“你怎么知道我姓齐?”
微生轻松地答道:“一看便知。”
她听见这话,崇拜地看着他,又说:“真的吗?你好厉害,那你还能看出些什么?”
微生扬起下巴:“我还能看出你”。说到此处,齐鸿渐便打断着说:“别高傲了,还不是我告诉你的。”
微生轻声笑了一下,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她的眼光中也没了崇拜,却多了几分怀疑。
他醒后,屋子里吵闹得多。他格外话多,对人也热情,总能知道和别人该聊什么。
有时候,别人不想聊什么,他就偏要聊什么。
不过好在,他不需要别人回复,也从来不聊家世。
他总是那么强硬,又那么善解人意。
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让人讨厌不起来。
闹了一会儿后,微生摸着肚子说:“我饿了。”
齐鸿渐便说着:“哼,那就去吃饭啊。看你闹了半天,还以为你这人不用吃饭呢。”
微生随芥添油加醋:“就是,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微生朝他翻个白眼,算是反驳,又像是认同。
一顿饭就草草地解决掉了。这次只有喻文书送他回药房。
一到药房,微生就看着喻文书,目光灼灼。
喻文书被盯得不自在,便转身欲走。微生挡住他的去路:“文书受伤了?”
喻文书:“嗯。我回房了。”
“我帮你,可好?”微生拿出一个药瓶。
喻文书会意:“不好。”
微生:“那好吧,你自己上药,我在门口守着你。你也不想,回房赶我哥出来吧?”
是这么个理,分配房间时,他与随芥哥睡一间。若是现在回去,想必他已经入睡,自己若是想上药,就不得不点灯。可这样又会将他吵醒。
而且,就算随芥没睡,他又怎么好意思让他先出来。
思来想去,在药房里上药是最明智的举动。
他在考虑的时候,微生已经将药放在桌上,带上门,走出去了。
看着那一抹紫色离自己越来越远,喻文书心里一沉。
他捏着药瓶,给自己上好药。
打开房门。
“还疼吗?”
喻文书摇头:“我走了,谢谢你。”要是这点小伤我都受不了,那我可以说是无能至极了。
微生:“不用对我那么客气。”
喻文书:“不是客气,只是对一个同伴该有的礼节。”
同伴?
文书,你为什么总要与我刻意保持距离?你在害怕些什么?
喻文书醒得很早,他放慢动作,从房里出来。
他抬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阵阴凉。
“文书,太阳可经不起你这么盯。”
喻文书拉回思绪。
眼前多了一只手,为自己挡住太阳。
喻文书:“是啊,确实经不起。”
“嗬”,后面传来一声轻笑。微生放下手,喻文书也退开,拉远两人的距离。
奈何其余三人都没起床,两人就坐在院里桃树下的茶桌旁,聊了起来。
桃花顺着风飘落着,洋洋洒洒的,看起来很是惬意。微生伸出手接了一朵,似是不经意的说着。
“看来,最近我的桃花运会很好呢!”
喻文书并没有理会这句话:“微生,那天袭击我两人的是什么人?”
微生思量片刻:“我想,那八成是林浅深派来的人。传闻这位大小姐睚眦必报,我又在浣纱坊如此不给她面子,定是惹得这位骄纵的大小姐不痛快了。”
喻文书点头,觉得微生这番分析很有道理,却也存在一些纰漏。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喻文书咬牙切齿:“所以,上次给我锦囊的算命大师是你易容来骗我的?”
微生掩嘴笑着:“是啊,怎么样,我的易容术厉害吧。我不仅可以易容,还能改变自己的声音。只要是我听过的声音,我都能模仿出来。”
说着,他竖了个大拇指,又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眯着眼睛。那姿态,好不骄傲。
听见这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回答,喻文书的眉头气得往上挑。
此时,另外三人出来了,两人起身,行了一礼。
齐鸿渐:“不知你们三人要去哪里?何时出发?”
喻文书:“我们要去不归山,不出意外,明日出发。”
听见这句话,齐楚灵的目光低垂,不知是为了谁。
齐鸿渐又为微生诊治一番。
中医之术,在于“望闻问切”,怎奈微生善胡言乱语,齐鸿渐便没有问。
“前辈,我没事吧?”
齐鸿渐:“你这孩子,问话怎么这么奇怪?”
“嗬。”
齐鸿渐拍一下微生的头:“放心,你好得很。”
微生冲出门外。
四人在桃树上跳来跳去,无限美好。
齐鸿渐站在庭前看着这一切,目光中透露出怀念和愉悦。看了一会儿后,他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药房,看一些医书。
微生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转瞬之间,就到晚上了。
不过今晚,齐楚灵并没有早早上榻。
她借着月光,敲响药房的门,此时药房的灯还亮着,她对着里面说了一句。
“文书哥哥,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些事想与你谈一谈。”
说完这句话,趁里面还没有人应,她继续道:
“文书哥哥,你,一个人出来就好。我在桃树下的桌子旁坐着等你。”
这时候,里面传来喻文书的声音,稍显犹豫。
“好啊。楚灵妹妹就先等我一下,顺便我也有事要问你。”
齐楚灵应了一声“嗯”,就跑去坐着了。
她坐在那里,抠着手指,神色慌张。
没过多久,喻文书就出来了:“久等了。”
齐楚灵轻声回了一句:“无妨”。
两人对立而坐。
喻文书:“不知楚灵妹妹这么晚了,叫我出来是所为何事?”
齐楚灵有些犹豫的回答着。
“就是,那个,我想问,就,嗯,其实……”
她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喻文书:“嗯,我看楚灵妹妹有些紧张,想必是因为口渴,有些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那我就趁你喝茶的时间,也问你一个问题,可好?”
齐楚灵一改以往的活泼形象:“嗯。”
喻文书:“其实,我想问的是,为何楚灵妹妹与齐叔叔在这片桃林隐居,不去外面看看?在这里,虽然桃林的景色很美,可是暂且不论桃花总会谢,待久了也是会厌烦的,不是么?”
听见这个问题,齐楚灵的脸色有些苍白了,但还是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又挤出了一抹笑容,回答着。
不是她不想出去,她做梦,想的都是外面的繁华。隐居在此的日子,她每日都盼着有人来。在这里看着桃花开了又谢,如此反复,她也腻了。只是,每当她一有想出去的念头,脑海中,便会浮现出母亲曾为她勾勒的画面:
“好累,好饿。诶,这里怎么有一片桃林,桃子还结得那么大。”一个满身是汗的男子停留在桃树下。
看起来,这里没人看管。
好饿,这桃一定很好吃。要不,我摘几个下来,解馋。
不,不行。这桃是别人种的,说不定人家就靠这些桃过日子。我身无分文,就这样吃掉人家的桃,君子不齿。
可是,我已经饿很久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那也不行,以不正当的手段获得食物谓之“盗”。哪怕饿死,我也不能为盗。
在活着面前,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什么可耻的想法,小偷小摸,亏你想得出来。寒窗苦读多年,夫子的教诲怎么能忘。
没错,不能忘。
我还是快离开这里。再犹豫下去,自己真的会犯错。
“啊,是谁?”
“这位流浪的公子,若是想吃桃,直接摘就是。”慕以听手里拿着几个桃子,笑容可掬。
听其声,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慕以听扶起齐鸿渐。
齐鸿渐:“可我没有赢两。”
“哈哈,我也不收取赢两。这片桃林,就是为路过的行人而种。”一朵桃花从她眼前落下。
齐鸿渐接过桃子,连连道谢。又立即将其吃下。
“姑娘,我既吃了你的桃,总归该为你做些什么。”
慕以听:“我看公子腰间有一柄长剑,公子不妨在这里留几天,教我剑术。”
齐鸿渐应下。
这一留,便是几十载光阴。
“是个女孩,以听你看,这孩子的眉眼,和你的多像。”
“嗯,水灵灵的大眼睛。”
齐鸿渐:“要不”
慕以听:“要不”
慕以听:“就叫她”
两人一道:“齐楚灵。”
这个孩子的到来,伴随的是慕以听的身子越来越差,咳嗽不断。
齐鸿渐带着她访便名医,走遍千山万水。没能找到好方子。
后来,他带她回家。他开始找寻药材,研习医术。
“答应我,带着孩子守在这里。”她气息奄奄。
“好,我答应你,我哪也不去,就守在这里。但是,你别走,好不好?我求你了。”他哀求着。
“阿娘,不要离开我。”小孩呐喊。
她微笑着,直到断气的前一刻。
多想,再陪你们走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