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局棋
张家界武陵源
云渺仙宫
侧殿
白衣门人将钟离欢带到侧殿，朝着侧殿之中的弥生和浔帆二人一次行礼，便转身离开，顺便带上了侧殿大门。
钟离欢朝着殿中望了望。侧殿之中，陈设摆放简洁。弥生长老此刻正坐于正中央的棋案一侧，而那位浔帆大人则坐在棋案一旁的茶桌饮茶。
弥生对钟离欢报以微笑。朝着他摆摆手道：“小子，过来……”
钟离欢听后，朝前几步对其恭敬行礼：“弥生长老。”
弥生并未多说，只朝着自己对面的方向抬了抬手。示意钟离欢坐下。
虽说来之前寒泉已经对自己分析了好一番功夫，可是钟离欢还是搞不清楚这位弥生长老叫自己过来究竟为什么。毕竟那丫头傻乎乎的，谁知道说出来的话准确度能有多少呢？此时不明所以，只得点头，缓缓跪坐于弥生对面。
老者脸上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满脸和蔼笑意。
望着钟离欢，声音浑浊却厚重，缓缓说道：“世人皆称，后楚钟离氏的七皇子棋艺精湛。今日入我武陵源，可否也有幸讨教一局？”
这弥生长老，乃是整个云渺仙宫五大长老中地位最高的存在。此刻如此说话，这般客气。倒让钟离欢觉得一阵不好意思。
赶紧回应道：“人言谬赞，弟子不敢当。”
弥生长老朝着一旁的浔帆看一眼，微笑道：“今日我方知，人言有时靠谱。年纪大了，倒也能有些增进……”浔帆听后同样微笑回应。
钟离欢看着两人，自然不明白弥生和浔帆之间的哑谜。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弥生并不纠结什么，把身边装满了白石棋子的棋盒朝着钟离欢的方向推了推。道：“来。你先行。”
看着被推来的白子，钟离欢微微迟疑。
对弈讲究持白先行。先行也自然优势更佳。而这持白者是谁，则与地位，年龄都有关系。如同弥生此般让白，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前辈与晚辈之间，晚辈持白先行也理所当然。只是这持白的下法钟离欢已经好久都没有体会过……
因为天生头脑确实比别人灵巧些，这位上天眷顾的宠儿在各种技能的领悟上，似乎从小便比别人都高出一截。棋道也是自然。
所以自打钟离欢学了三次棋第一次提出持黑之后，就再没持过白棋。无论是和宫中哪一位号称在棋艺方面造诣不浅的大臣，还是那位父皇都是一样。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这位七皇子便是持黑，放眼整个后楚朝堂都难有一人敢说能赢……
今日突然被别人让白，钟离欢自然有些迟疑。
弥生抬起带着皱纹的眉目，有些不解：“怎么了？”
“弥生长老。”
一旁观棋的浔帆声音响起。笑着提醒道：“前人最畏长江浪。您可莫要低看了少年郎。”
弥生听到这话，脸上不解之意消散。算是明白了钟离欢的迟疑之处。
大笑起来：“我当是什么？……”
对面的老者大笑着，看模样虽说满头苍髯，衰老一些。可这声音和笑的一阵翻仰的筋骨，倒像是个孩子……
半晌后，弥生止住笑声。对钟离欢说道：“我知你棋艺精湛，本该叫你让让我的……只是今日是我邀你来，你是客，我为主。此为礼数，无关输赢。”说罢便又把白棋朝着钟离欢的方向推了一推。
钟离欢本来也并无它意，只是好久没持过白棋下意识的迟疑而已。却没想到被那位浔帆大人一眼看了出来，弥生长老如此去说，倒让他觉得好像有些自己居高自傲的意思。
不敢再做犹豫，双手将那白棋盒扶到自己身旁。微微低头：“多谢弥生长老。”说罢便落下第一子。
待到棋局展开，黑白两色胶着之中，弥生落下一枚黑子，再度开口：“今日比试，我有一问。”
见弥生依旧注视着棋盘，钟离欢知道。对于一个正在关注棋局的奕者而言，对弈之人能同样专心于棋局，便是最大的尊重。此刻并未有任何停顿，随之落下白子。说道：“长老请讲。”
看出离欢敬意的老者，此刻不做声色微微点头。再落黑子，便问道：“今日比试。你是如何得知那南晋公主左臂有伤？”
其实这问题并不难猜，自打弥生有所疑问的时候钟离欢便已经猜到了是这事儿。只是等着弥生发问而已。
白棋再落，棋路轻柔却渐成威压之势。
这弥生长老毕竟为前辈，自己入云渺仙宫也便是其弟子。钟离欢自然不能像是糊弄寒泉一样一句“掐指会算”便不再多提。
低视弥生黑子落点。钟离欢微微回想。回应道：“三日前，于云遮峰下与君沫殿下初见。当时寒泉曾主动去搀君沫殿下左臂，却被君沫殿下避开改换右臂……”
茶桌边，浔帆为身前茶盏注满茶水，并未说话。
弥生仔细观棋，再问道：“只因为这一点，你就断定她左臂有伤？”
“自然不会。”钟离欢停顿片刻，缓缓说道：“还因为剑招。”
“剑招？”弥生略微抬头，不解中再落一子。
钟离欢点点头，白子没有丝毫犹豫落在棋盘。
回忆着当时李一凡对自己说的剑招一事。想来这事情还真是那上古武仙给了自己不少的提醒……
沉思片刻。钟离欢说道：“弟子素来听闻。南晋萧氏皇族有九段天枢境剑圣顾橖，作为武道导师。凡南晋萧氏皇族子弟皆会与其学习剑术。”
弥生听闻，似乎兴致愈盛。关注对方棋路之中，说道：“这能说明什么？”
“南晋剑圣顾橖。以驭剑术闻名天下已久。”钟离欢虽然正在回答问题，头脑中思路却没有半思混乱气象，每一步落子似乎都早有定夺，解释中手上的棋却毫无迟疑之意。
继续说道：“其所用的太阿剑法，被世人称为当世驭剑术顶峰造诣，以拙中藏细著称。可这太阿剑法却有一个特点。”
棋局之上，了了十几子，白棋大势已成。弥生长老紧盯着棋盘，黑子在手中盘旋。问道：“什么特点？”
“太阿剑法作为驭剑术顶峰，自有自家精深之处……”
钟离欢见其已不在落子并不催促。轻轻揉搓着手上的白棋，说道：“其剑法最大的特点，并不在剑，而在力。使太阿剑法者，在战斗之中一手持剑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要以更大的精力集于另一只手。以空闲的另一只手为中心，汇集力量周天，从而调匀周身气息和力量的运转，从而达到对剑刃更好的控制……说白了……”
钟离欢话音停顿。其实能说出这些，倒不是自己对这武道有多精通。只是曾经在那后楚宫中常常听个种花的老头儿讲解吹嘘。自己再擅自揣摩理解，便照搬照用而已。
琢磨半晌。说道：“太阿剑法之所以可以成为驭剑术巅峰的原因就在此。其真正控制的并非剑刃本身，而是武者自己。通过另一只手对周身力量的巧妙调节，适当分配，从而使人剑得以合一，才能达到对剑刃的顶级控制。而也正因为这一点，使太阿剑法者，凡惯用右手则必定以左手剑示人。因为惯用的右手要用以控制调节周身的力量。”
钟离欢再度停顿，见弥生落子，便又跟一子。
继续道：“从君沫殿下日常的动作里，可以看出，君沫殿下确实惯用右手，可与我比试之时却为右手剑。”
弥生听后点点头，瞧着已经被完全压制的二十枚黑棋，不禁感叹道：“人言有理啊……”
一边观棋的浔帆此刻却突然开口，问道：“仅凭这些，就足以判定萧君沫左臂有伤吗？”
钟离欢听后抬头去看一眼正在饮茶，满面淡然的浔帆，转而又看棋盘。
七皇子聪明，从来都不愿意把哪件事情说的太过清楚。只可惜这世上的聪明人从来都不少。
见浔帆已经发问。钟离欢只好不再隐藏什么。说道：“只凭这些当然还不足以证明。”
弥生被棋局扰的没法多想什么。问道：“如何不能证明？”
“性格问题。”
钟离欢再落一子。说道：“君沫殿下与我对局使右手剑。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左臂有伤，也有可能是身上傲气所致，认为与只有隐元境的我对战并没有必要使用左手剑便可制敌。不过……”
微微思索中，钟离欢说道：“之后的战斗中我变换打法，尽量改变颓势。那样的状况下，君沫殿下虽仍处优势，却也算不得是游刃有余，可还是没有改变打法……”
“正如你所说。”浔帆打断钟离欢的话，问道：“这也有可能是萧君沫傲气所致。”
“不。”钟离欢摇头：“君沫殿下身上确有些傲气，这些作为南晋公主，也是正常。可比试之前我曾经希望认输，她的举动上看，好胜之心远超傲气。”
思索中，白棋落下第二十三子，胜负已分。
钟离欢脸上没什么欣喜表情。只是继续分析道：“这样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半点导致自己失败的因素出现的。在那种情况下仍旧没有改变打法，再加上之前的几点来看。就只能是因为她左臂的原因了。”
棋局结束。弥生似乎还未从那棋局中缓过神来，叹息一声起身道：“这也便是……你之所以没有从一开始便攻击萧君沫左臂的原因？”
“是。”钟离欢随之起身，行礼道。
老者的叹息声音愈发大了一些。朝钟离欢露出笑意：“看来你我缘分不浅，也不深……”弥生说着转头看向一边同样带着笑意的浔帆。笑道：“明日就不必在这大云遮峰的半山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