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离别
“南柯，你真的要走啊？不再多陪我们几天了么？”
荆珊两只大眼睛里饱含着泪水，虽然与南柯待在一起待的时间也不算太久，但告别总归是让人难受的。
更何况，他们这一路上，似乎都在告别。
荆柯再怎么说也比荆珊大几岁，对待离别更平静一些。可饶是如此，闻言却也抬眸看向南柯，眼中带上了些许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来参加招亲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当然得走啊。”南柯像是不在意般，“不然留下来干嘛？给马叔、何婶当上门女婿啊？”
虽然事实如此，但南柯说得未免太过直白了些。
“哼！千年的老妖怪！”荆珊被噎了一下，也忘记流泪了，只顾得呛声，“没心没肺，无情无义，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呃，那个，你用错词了。”千年的老妖怪好心提醒她。
“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荆珊气鼓鼓的：“要你管！”
“嘿，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南柯难得好脾气，没介意她的小情绪，只调侃道，“哦哟，凶巴巴的哟。”
“哼！”
荆宵明白自家妹妹虽然活泼了些，但绝不是如此无理之人，这是真舍不得南柯，在掩盖情绪了。
低头仔细一看，果然，小姑娘眼圈已经红透了。
顷刻间，荆宵心中已经闪过万千思绪，最先想到的是，这一点像他，藏不住心事；然后又想到，这一路走来，小珊与人交往的时候好像很容易交心，这是为什么呢？是在皇宫没有朋友，太孤独了吗？
这个认知让荆宵难过不已，最终茫然地想，那这次离开皇宫的决定或许是对的，至少小珊也有朋友了。
虽然，朋友迟早要分别，他们也迟早要回去。但是，短暂的快乐也是快乐，不是吗？
荆宵没能继续想更多，因为南柯也发现小姑娘的异常了，于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千年老妖怪似乎叹了口气，而后又像初见时那样，故作老成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该走了。”
不对，现在已经知晓南柯的年纪，倒也不算故作老成，只是和他这副面孔不太搭罢了。
荆珊吸了吸鼻子，闷声发出一个字：“嗯。”
听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小萝卜头南柯比荆珊足足矮了半截，只能仰着头看她：“那，你的愿望，想好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南柯好性子的没催促，默默等着。
长久的沉默之后，荆珊像是用了极大的毅力般，缓慢地摇摇头，“我们没帮你找到爷爷，这个愿望不能许。”
“我说了，不看结果。”
荆珊这次回答的很快：“我问过孟大哥了，我想要的这件事，可能会耗费你许多许多灵力，所以这不公平。”
荆宵闻言歪着脑袋仔细回想：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是昨晚睡太熟了吗？啊，这倒是第一次……
“嗯？”
南柯则是惊讶不已，奇怪地看着荆珊，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地东西。
他的反应也属正常，毕竟世间不公之事何其多，发生在太阳瓜一族身上的更甚。多少人费尽心力寻找太阳瓜，不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么？以至于如今他们都快找不到同类了。
可是，又何时有人说过一句“这不公平”？
震惊过后，南柯像是很开心的样子：“有便宜不占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
小老头摇头晃脑不断重复，“难得啊，难得。”
荆珊看他表情，大约猜到他的意思了，“哥哥告诉过我，不要管别人怎么做，自己恪守本心就好了。”
南柯停止他的老成行径，“少女，我很欣赏你。”
“不过巧了，我也不是那爱占别人便宜的人。”南柯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粒种子，“诺，这个给你，若是哪天你想许愿了，就把它种在土里，浇上水，我自会出现。”
“啊……”荆珊紧紧盯着那粒小小的种子，不知所措。
她辗转反侧，想了一整夜，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要做个君子了，怎么突然又给她那么大的诱惑？
荆珊下意识看向他哥，想要求助。
荆宵看她无助的眼神，突然就想自私一次，留下这粒种子，留下这次许愿的机会，就当给妹妹留条退路。
于是他向南柯行了一礼，然后道：“既如此，就谢过了。”
荆珊愣了愣，哥哥，决定了？
南柯晃晃那粒种子，“你哥都同意了，还不快点收好。”
小丫头回过神来，赶忙接过来，紧紧握着不撒手，然后一个劲道谢。
“行了行了，别谢了。”南柯没见过那么讲礼貌的荆珊，吓得连连摆手，“那，我走了。”
“真走了啊？”荆珊闻言稍稍冷静了些，脸上的表情却仍是很复杂，一面是高兴，一面是不舍。
荆宵见小姑娘这副样子，觉得自己好像选对了。结果一转头看见孟寒，吓了一跳，奇了怪了，“怎么你也是这副样子？”
孟寒乐开了花，言简意赅：“开心。”
荆宵心道：人家得了一粒能召唤太阳瓜的种子，你在这儿跟着开心个什么劲呐？傻了吧唧的……
他忍了忍，最终决定把这二傻子的事儿晾在一边，先和南柯道别。
“那你，路上小心。”
“自然。”
荆宵想了想，真心实意补充：“祝你，早日找到那个人。”
南柯闻言笑了一下：“嗯，谢谢。”
随后，他又似乎是很随意的问道：“你们，也快离开了吧？”
荆宵答：“嗯，既然此间事已了，我们也该走了。”
“哦，找他师傅去？”南柯指着孟寒问。
“对，找我师傅！”孟寒立马回答，随后看了一眼荆珊，又改了口，“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着急了。”
荆宵睁大眼睛看向孟寒，十分不解，这人不是一路上都着急忙慌的吗，怎么突然间又不急了？
南柯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又小声道：“是不着急了，毕竟，也找不到。”
可惜孟半仙向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自然没有错过这声嘀咕，登时就不非常满了：“嘿，我说你这个瓜娃子，你找不到自己的爷爷，也不能诅咒我找不到我师傅吧？”
“我这不是诅咒。”南柯辩驳，“本来也就找不到嘛。”
“你怎么知道？”孟寒紧盯着他，“你难道还见过那老秃驴不成？”
“我……”南柯舌头似乎打了个结，好半天才弱弱的回答，“我自然是没见过他的。”
孟寒松了口气：“那不就完了，没见过你还瞎说。”
“算了，不跟你吵。”南柯又叹口气，然后转身和众人挥挥手，“我走了，后会有期啊。”
几人连忙道：“后会有期。”
说罢，一阵青烟飘过，南柯已经消失无踪了。
孟寒道：“这就，走了啊？怪潇洒的。”
荆宵没说话，走了是真的，潇洒可不见得。
执念太深的人，是不自由的。
“好了，南柯也走了，该到你们了。”荆宵笑盈盈地看着孟寒和荆珊。
孟寒不明觉厉，却老实巴交，“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哥哥，我也什么都没做。”荆珊做完保证，回忆了一下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又忽然有点儿不自信，“除了偷偷吃过两三次夜宵。”
荆宵：“……”
“好吧，是四五次。”
荆宵无奈摇头，孟寒立马帮腔：“你哥说了多少次了，过午不食，过午不食，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我也知道对身体不好，但是婶子煮的面条太好吃了嘛。”荆珊道，“我以后不吃了，行不行？”
“罢了。”荆宵放弃挣扎，“你开心就好了。”
毕竟在宫外的日子，是有限的。
“谢谢哥哥！”荆珊把开心写在脸上，又觉得自己吃独食有些不太好，“既然哥哥同意了，那下次我叫你们一起？”
“嗯……”荆宵下意识答应她妹妹的话，随后反应过来，“等等，谁和你说吃夜宵的事了？”
荆珊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那是要说什么？我，真没做别的了……”
荆宵看看这个，又打量打量那个，“行了，说说吧，你俩昨天晚上悄么地商量什么呢？”
“啊？你说这个啊……”荆珊如释重负，“我就是问孟大哥，若是要彻底治好你的病，要耗费多少灵力？”
“嗯，正是如此。”
孟寒就告诉她，自己如今竭尽所能，也没能让荆宵痊愈，南柯或许有别的法子，但代价一定也不小。
然后，小姑娘一想自己也没能帮上忙，而且南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辗转反侧了一夜，最终艰难地选择放弃自己的心愿。
荆宵整个人都愣住了，心中酸涩不已，小珊最想实现的愿望，竟然是这个么？孟寒突然说不着急找师傅了，也是因为这个么？
荆珊拉住她哥衣袖：“哥哥，对不起啊，我不是要放弃你的。”
“我就是……”她顿了顿，没组织好语言，也不敢看荆宵的眼睛。
“就是，从小你就告诉我，人立于天地之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小姑娘语无伦次的解释，“而且，南柯应该也很想很想很想快点找到他的爷爷，我，不能这么自私的。”
荆宵摇头，心想，自私的人，是我才对。
“哥哥，对不起。”荆珊还在小心翼翼地道歉。
孟寒也道：“小宵，是我跟她说的灵力的事。”
“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荆宵终于出声，却带上了鼻音，“而且，你尊重了小珊的意见，我很开心。”
“对不起，我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许是孟寒执念更甚，许是他也不敢把希望全寄托在师傅身上，所以刚刚听到荆珊的决定的时候，不得不说，他切切实实后悔了。
“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荆宵摇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的，让你们为难了。”
孟寒难得拉长了脸：“小宵，别这样说。”
荆珊也道：“哥哥……”
“我原以为，是我自私地给小珊留了条退路。”荆宵打断她，哑声道，“却没想到，这条路竟是留给我自己的。”
“不。”孟寒坚定地摇摇头，“这条路，是留给我们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