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从女的女儿(3)
远处,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厅内村长以及王家的三位族老坐在上首,脸色黑得似乎能滴出墨来。
由于林家人是从村外搬来的,所以村长是话事人,王麻子家里族长坐在村长旁边,下边左右各坐一有分量的族老。
被抓来的王麻子和赵琴跪在厅堂外边,大夏天的王麻子浑身抖得像是处在数九寒冬,脸色发白。
他原是想喊三叔公饶命,可他一看见三叔公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顿时不敢开口了。
赵琴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脑子乱得像一坨浆糊,林老太肯定会杀了她!
就在众人看热闹的看热闹,骂骂咧咧的骂骂咧咧,林家院子里,灵犀待林家姐弟离开后又从柴房溜了出来,从鸡圈离抓住一只老母鸡拔毛放血。
一部分羽毛散落在鸡圈里,另一部分则烧成了灰。鸡血和鸡内脏也有用,灵犀提着滴血的鸡滴滴答答一路从后门按着赵琴的路线来到了孙寡妇的破屋。
她搬来一张桌子放在孙寡妇上吊的位置,把鸡肚子里的内脏掏出来和鸡头一起摆在桌子上,再撒上些鸡毛燃烧过的灰,像一个阵法似的。
干完这一切,她便放心地跑去附近无人处烤鸡,黄澄澄的鸡油从烤鸡上滴落,香味儿飘出去引来了村民家养的狗。
它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烤鸡的渴望。
灵犀忽然灵机一动,朝它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们做一笔交易。”
大黄狗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过来,灵犀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给你吃也不是不行,不过……”
另一边,祠堂里传来林老太尖酸刻薄的骂声。
“你这个不要脸的下作东西!娼妇!我们林家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居然敢做出这等子下作勾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你对得起家宝,对得起我们林家的列祖列宗吗!”
一边咒骂着一边还用手杖狠狠地朝她身上打。
而特意带上手杖递给林老太的林宝珠扣住林天赐的肩膀不让他上前,嘴角却暴露了一丝计划得逞的痛快。
被抽得哀叫连连的赵琴因为被麻绳捆着,只能往旁边倒,以求林老太的手杖挥了空。
可她忘记了,旁边正跪着跟她一样被抓来的王麻子,落在众人眼里就是赵琴往王麻子怀里躲。
王麻子顿时心如鼓擂,哆哆嗦嗦地朝里边坐着的三位大佛喊着。
“是她勾引我的!”冷汗淋漓的样子彷佛刚从水里爬上来,惨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愤恨瞪视赵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行远离她。
“是她耐不住寂寞勾引了我,我脑子一抽就没忍住就犯了浑。”
王麻子一边哭一边嚎,磕头声砰砰砰地回荡在安静的祠堂中。
“三叔公,侄孙儿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家人是外地人,不归村里族里管,如果林老太能忍下这口气,倒是可以免赵琴一死。
不过村里也不会允许林家人继续在这里住。
可王麻子就不一样了,若是把他开除族谱,拉去沉塘,那他可就完了啊!
原本看着赵琴往王麻子的方向躲,林老太心头的火又添了一把柴,这会子听到王麻子说赵琴先勾引他,也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挥着手杖的劲儿更大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你就那么缺男人?!那你进什么我们林家的门,你该去窑子里当姐儿,那里绝不会让你缺了男人!”
林老太又想起当年林家宝把怀着身孕的赵琴带到她跟前,要不是看在她怀了林家宝的孩子的份上,就凭这种不守本分的阿猫阿狗还想进她林家的大门?
这些年,因为赵琴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再加上林家宝不知所踪,林老太把他当眼珠子似的疼,这点子烂账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想起来,这狐媚子定是把她的家宝迷住了,才会等着胎坐稳了才让自己知道。
刘慧芳是秀才的女儿,一听到“窑子”这两个字都羞红了脸,看着口不择言的林老太,暗暗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
林天赐还在场,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呢?
林老太气在头上哪里还顾忌这么多,先把自己心里那口气出了才最重要。
林天赐本想开口替赵琴辩解,却被林宝珠捂住了嘴,低声提醒道:“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傻,奶奶正在气头上,你去只会火上浇油,说不定还会连你一起骂呢!”
可林宝珠越是这么说,他越是挣扎,再这么被她骂下去,那自己成什么了?
娼妇的儿子?
还是贱人的儿子?
不,奶奶向来是最疼他的,只要他求情,奶奶一定会放过他的亲娘的!
也不知是林天赐劲儿大挣脱出去了,还是林宝珠手滑没拉住,林天赐踉跄了一下,哭着扑上去喊出声。
“奶奶,你别这样说她,我娘只是一时糊涂!”
林老太一惊,手底没收住劲儿手杖一下子就打在了林天赐身上,林老太瞳孔一缩,正要上去心疼金孙儿却硬生生止住了,大怒道:“谁让你来的?还不赶紧回去!宝珠?宝珠!快把你弟弟拉走!”
赵琴心疼儿子,林天赐痛哭流涕替赵琴求情,林宝珠明劝暗捣乱,刘慧芳护着林天赐向林老太求情,林老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脑子嗡嗡的。
坐在里边的村长看了看旁边的王家三叔公,又用余光瞟了一眼另一个悠悠然喝茶的六叔公,没吭声。
就在这时,忽然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围观的人群中响了起来。
“林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好一出母慈子孝的大戏,比咱们村往年请的戏班子唱得还好听。赶明也别请戏班子了,干脆让林家的太太小姐们给咱们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唱上一出好了。大家伙说,是不是?”
人群中顿时爆出发出一阵哄笑,林老太眯着眼看着那个女人,握着手杖的手微微颤抖。
这人……
是当年她卖宅子辞退的佣人!
不,不是辞退,是提前得知她要把有卖身契的佣人找牙婆转手,在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偷了卖身契跑路的王梅!
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她还没发难,王梅忽然走上前,笑盈盈地看着林老太说:“老太太可还记得我,想当初在林家可没少受老太太照顾呢!”
刘慧芳也认出了她,惊讶道:“你是……小梅?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是什么?!”林老太握着手杖重重地敲了两下地,脸色阴沉,“不就是那个偷了我们家东西的下人吗!”
“老太太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你们林家,也就门前那对石狮子还算干净。我王梅虽然穷苦出身,但也清白做人,老太太说这话也不嫌折了寿?”
说着又是一笑:“我的身契可不是偷的,是琴姨娘偷偷给的。老太太可知晓她为什么放我出去吗?”
林老太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又被她打断。
“琴姨娘干这档子事可不是什么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了。”王梅故意上前一步,对上赵琴惊恐的眼神,微微一笑,“琴姨娘啊,从前可是万马巷炙手可热的暗门子呢……”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赵琴恨得双目赤红,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束缚着手脚行动不便,倒在地上,像一条扭曲的蛇,“你就是蓄意报复!报复我以前打了你,骂了你!”
“琴姨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梅心平气静地看着她,反正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林天赐到底是不是林家大爷的儿子?说不定林大爷就是因为孩子不是他的,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呢!”
林老太彷佛晴天一道闷雷从天灵盖上直直劈下来,眼前一阵一阵冒金星,身体摇摇欲坠,
赵芳偷汉子的事虽然让她火冒三丈,可王梅这番话却让她心底发寒,寒进了骨子里。
如果王梅说的是假的,那家宝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几年都没有音信?她的卖身契如果不是赵芳偷的,其他人找得到吗?有这个胆子偷吗?
她虽然把林天赐当做金疙瘩,当做宝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怀胎十月生下的林家宝啊!
老太太不说话,林宝珠心思转得飞快也不开口,林天赐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吓得面白腿软,下意识抓住了身前刘慧芳的衣袖,呐呐不敢言。
刘慧芳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一脸坚定地看着王梅:“天赐分明和大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怎么可能不是大爷的儿子呢?怕是小梅为了报复琴姨娘所以才故意撒谎的。娘,天赐肯定是我们林家人!”
林宝珠忽然被她这番话说得愣住了,这傻不拉叽的女人脑子没毛病吧?
林天赐从前把她当下人对待,她现在反倒替他说起话来了?!
林老太的视线从王梅、林天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赵琴的脸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地,语气阴沉:“够了!天赐就是林家的种,你休得在这儿胡言乱语!”
林宝珠抿了抿唇,依旧没说话,她可再清楚不过老太太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林家需要有人继承香火,这个人即使不是林天赐也会是林添富、林金宝……重要的不是人,而是传承。
现在林家宝不知所踪,如果否认林天赐的身份,那么说不定林家以后就断根绝代了!
老太太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以后林家宝回来,再生下一个男丁,到那时,林天赐就是一个任人磋磨的弃子了!
赵琴刚松了口气,一抬眼却看见林老太铁青着脸,转过头直视村长往前走了两步。
“出了这样的事,王家与我林家脸上都无光,原本依着林家的家规,这二人理应乱棍打死!不过,我林家人既然已经住进村里,自然不是我老婆子一言堂。不知王家各位叔公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王家三叔公与六叔公对视一眼,后者笑而不语地捋了捋胡须,三叔公只看了一眼心里觉得堵得慌,却又无可奈何:“那就,按村规处置!”
村长这才放下茶盏,高声道:“按村规,通奸者一律沉塘!”
听到这个处置,林老太十分满意,扬声道:“沉塘,好,沉塘!”
这个女人必须死!
“三叔公,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王麻子磕头如捣蒜,砰砰砰,一声响过一声,地上渐渐出现一小块血迹。
坐在上首的三叔公对这哭求声充耳不闻,心中却暗暗给王梅记了一笔。
王梅是他六弟那一支的族人,当年在她进城给林家人做工时,王麻子奸污了她妹妹,这事儿被自己压了下来。
再加上林家又拿捏着她的卖身契,虽说是被牙婆坑了,可毕竟有物证,由不得王梅不认。
那姑娘唯一的亲人王梅不在,第二天就跳了河。
王梅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变故,这些年仍然给家里寄钱,却不曾想都进了王麻子的腰包。
王麻子的父母是为了救族人而死,因此吃百家饭长大,他也难免对一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没想到,王梅竟然有一天会脱离林家跑了回来。
这回王麻子被她抓住了把柄,可不就一口气报了两样仇?
而一旁的六叔公面上虽仍是那副笑眯眯的和蔼模样,心中却暗爽不已。
也不枉他们费心算计这么久,把林家人弄进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