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室友（9）
“通知书——通知书——”
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一边喊着，一边朝周围寻找目标。
“谁的通知书啊？”路边买菜回家做饭的大婶随口问了一句。
“夏兰、王小虎、朱大彪通知书到了——”
一旁的方丽突然大声地问了一句：“没有宋祎宁和万佳佳的通知书吗？”
送信员头也没回地喊：“没有——”
那大婶听了瞬间阴阳怪气起来:“哟，我看呐，你们家佳佳悬着呢。你说她一个初中文化，在医院食堂有编制不好吗？非要学人家凑热闹，参加什么高考……”
“得了吧你，我们家佳佳一定能考上！说不定通知书过两天就下来了。”方丽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把她骂了八百遍，“到时候可别忘了来我们家吃席！”
那大婶看了她一眼，嘴上答应得飞快:“行啊，那我就等着吃你们家的大学生升学宴了。”
转头进了家门就呸了一声:“一个初中文凭也想考大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真是癞疙宝想吃天鹅肉，大白天的做美梦！”
而话题的主人公一个睡懒觉还没起床，另一个端坐在书桌前练习书法。
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方丽提着新鲜菜往桌上重重一搁，别看她在外面说得这么自信，心里却火急火燎的。
好在下午方丽就收到了女儿和女婿的通知书，为了分享这份喜悦特地等晚上一家人都到齐的时候才拆开。
灵犀替万佳佳报考了中文系被首大录取了；宋祎宁不想进研究所于是报考了法律系被首大录取了，这个年代法律系和哲学系会直接分配到地方部门。
晚上庆祝的时候大家都喝了酒，灵犀有些不习惯白酒，只喝一口就不行了，最后还是两个人都是被扶回去的。
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弯了弯嘴角，要不是怕万佳佳的性子熬不过军训，她早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样一想，灵犀不得不佩服自己，真是一只善解人意的好猫。
……
刚过了春节，灵犀便和宋祎宁准备上路去首都，坐长途车时正好遇见了赵清明。
宋祎宁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招手打招呼:“赵医生，你这是准备上哪儿去啊？”
赵清明刚放好行李，听到熟悉的声音扭头看过去，原来遇见了老熟人。
“去首都。”他说，“我收到了首大的录取通知书。”
话音刚落，宋祎宁忽然觉得眼皮子开始跳了起来，好家伙，阴魂不散是吧？
他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万福明等妻子二十岁的时候再领证，说什么既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也就不急于一时。
早知道这家伙也考上了首大，他就应该连夜跑去民政局！
灵犀眨了眨眼，虽然觉得意外但也十分高兴，既然他们都在首都，那接下来的事可就方便多了。
车上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心理活动，一听说车里有个去首都上大学的大学生，立马就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车窗外白茫茫一片，车内却喜气洋洋，讨论的话题也越来越远，灵犀听着听着就有些犯困。
赵清明余光瞟到灵犀脑袋枕着宋祎宁的肩膀睡着了，嘴角不着痕迹地向下撇了一下。
开学典礼那天，中文系的宋岚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灵犀在台下盯着她那张脸忽然弯了弯嘴角，等她脱稿发言完毕却像没有感情地鼓掌机器敷衍地鼓掌。
随后就是军训，大家坐上军用大卡车被拉到部队里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实弹训练。
灵犀的两个曾经当过知青的室友忍不住叫苦连天，她们当初当知青的时候都是找人托关系去的离家近的地方。
灵犀听着她们的抱怨没有说话，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她抱着一只早就看中流浪猫将万佳佳还了回去。
……
饭店是宋岚挑的一家新店，改开之后有魄力租门面开饭店人并不多，但这家店虽然才开业没多久却已经好评如潮，因为老板是宋岚父亲的好朋友所以才预留到一个位置。
宋岚这会儿好不容易寻到跟赵清明说话的机会，语气中难免有些激动：“赵同学，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赵清明礼貌地摇头，温文尔雅:“点你爱吃的就好。”
如此简单的话就可以撩到一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灵犀端坐在长条板凳上嫌弃地喵了一声，引来赵清明撸了撸她的小脑袋。
宋岚耳根微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女人惊讶的声音。
“赵医生，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赵清明微微点头示意:“你们也是过来尝尝这家新店吗？”
宋岚的视线在他们两之间来回打转，忽然开口问:“赵同学，这位是……？”
万佳佳笑道:“我两以前可是一个单位的，以前我手腕骨折，还是赵医生给我看的呢！”
“原来你以前是个医生，那你为什么非会辞职参加高考呢？”宋岚不明白，那可是有编制的医生啊，多好的职业！
赵清明不答，反而问万佳佳:“你和你爱人一起出来的吗？现在店里没什么空位，要不坐下一起吃？”
万佳佳诶了一声，看向宋岚:“这……方便吗？”
宋岚一开始的确不高兴，可听说她结了婚也就不介意了，正好她也想打听打听赵清明以前的事。
“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坐下来一起吃吧。”说着往里挪了挪位置。
“那可就打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啊。”万佳佳嘴上这么说，下一秒就招手让宋祎宁进来。
“来来来，坐吧，不用客气。”宋岚笑着招呼道。
宋祎宁一进来就看见了赵清明那假模假样的微笑，怔了怔，朝他对面一看又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心中顿时有了些许猜测。
赵清明见他过来坐，便一把把灵犀捞进了怀里，幸好只是两三个月大的小猫，要不抱着也挺累。
双方互相介绍后，万佳佳又点了两个菜，一群人这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赵医生，你当初究竟是为什么选择参加高考啊？”
赵清明怀里抱着一只长毛的白猫，一双漂亮的鸳鸯眼也盯着他奶奶地喵了一声。
他屈指挠着猫咪的下巴，脸上一派从容，温声道:“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想出来看看。”
宋祎宁接着说:“也是，虽然是个铁饭碗但终究是个小城镇，在那儿干一辈子，顶破天了也只是个小医院的院长。”
他看着店外的人来人往的街道感慨道:“以后估计要大变样了。”
万佳佳听不懂他的有感而发，不过她能理解赵清明的想法:“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出来看看，总不能一辈子窝在那儿。而且，他决定参加高考，我也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外边，指不定……”
“这可是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宋祎宁急忙解释，生怕被人误会是自己渣男，特别是旁边还坐着赵清明。
万佳佳哼了一声没说话，你一开始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吗？但在外边终究没下他的面子。
宋岚听着没吭声，大概明白了，这小两口估计一个是农村姑娘，另一个是下乡的知青，所以怕他跑了。
毕竟这样的事在今天不是什么稀奇的新闻。
“那你们现在领证了吗？”
宋祎宁心头咯噔一下，抬眼去看万佳佳的脸色，果然是又要开始作的样子，只能急忙开口解释。
“快了，这不是佳佳还没到年龄吗。”他对上赵清明笑眯眯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而且这事得回去一趟才能办，估计得等到放假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到时候再补一场酒席，赵医生可别忘了来吃啊！”
“当然，好歹也相识一场。”赵清明笑眯眯地看着他。
宋祎宁心道:我可谢谢你了！
好在服务员及时上菜缓解了这场尴尬，四人又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
赵清明放下筷子后听他们聊天很少开口，心思一大半都放在了逗猫上。
别说宋岚心里酸得冒泡泡，连万佳佳也觉得奇怪，虽然以前听说赵清明会喂医院附近的流浪猫，但也没见过他跟哪只猫这么亲近过。
在这个物质还不丰裕的年代，养猫的作用基本就是为了防老鼠，所以猫大多靠自力更生和主人家的剩饭剩菜过活。
像赵清明这样的，掰大白馒头喂猫的简直是独一份，所以医院里不少人背地里都说他浪费粮食。
现在一看，好家伙，原来在医院的时候八成还收敛着呢！
吃到最后，付完各自的钱，离开之前宋祎宁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眯眯地问:“对了，赵医生，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来首都之前还听说马主任为了宋佳的事着急上火的，听说宋佳闹着不愿意跟县长的儿子结婚呢。”
说起这个，万佳佳也来了兴趣，也就没注意到旁边宋岚的脸色。
“是啊赵医生，你现在来了首都，家里就只剩下奶奶和未婚妻的弟弟。这未婚妻还是跟正儿八经结了婚的不一样。她弟弟一直托你这么照顾难免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我看啊，你还是早点结了好。”
赵清明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放心，我心里有数。”
告别了老熟人，宋岚站在一边颇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唇，声音细不可闻:“你……真有未婚妻？”
他把猫抱在怀里，灵犀趴在他的肩头看向宋岚，忽然觉得赵清明就是在利用宋祎宁对他的防备和报复把自己有未婚妻这件事抖出来。
也算是替宋岚留了几分脸面。
“是。”他看着她，目光很淡，脸上似乎带着难以接近的疏离，“我跟她是家里定的娃娃亲，她父亲是朝战牺牲的烈士。因为她工作性质特殊，所以这些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宋岚原本想质问他为何从一开始没提这件事，后来一想，自己根本没问过，他的确没结婚，可没结婚不代表没有未婚妻啊！
更何况对方工作性质特殊，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多说吧。
越是这么想着，她心里就越难受，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她的自尊和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去做一个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学校，在分岔路口体面地告别，见他抱着猫离开，宋岚这才不顾旁人的猜测埋头大步跑回宿舍。
……
一转眼，王怡作为78届学生入学首大，成为万佳佳的同系学妹，又和宋岚参加了同一个社团。
听说宋岚有个亲生哥哥，当年去乡下奶奶家探望，原本过段时间父母就会去接他，却因为种种原因自身难保再加上联系不上奶奶，于是兄妹两失去联系多年，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王怡作为好朋友便自告奋勇地提出替她找哥哥，这一找就找到了宋祎宁身上。
这消息传入灵犀耳朵里时，事情已经发展成当领导干部的宋岚父母不愿意接受“普通”家庭的万佳佳当儿媳妇，希望儿子离婚和有同样出身王怡结婚。
灵犀:……
这是，最后的挣扎吗？
可惜，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万佳佳被诊断出已经怀孕两个月。
眼看孙子辈都怀上了，宋岚父母本想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儿媳妇。
却没想到被万佳佳拿着孩子反将一军，宋祎宁并不想认这个父母。
在他看来，父母虽然是他血缘上的牵挂，但在他下乡当知青的时候没他们不也一样过来了？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又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父母血缘的牵挂呢？
这天，灵犀趁赵清明在上课，偷摸溜出去找王怡。
王怡站在沁阳湖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嘴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灵犀感受到了能量的波动，警惕地盯着她的背影。
“万佳佳，既然你这么得意，那你就一辈子留在我写的小说里吧！”
远方的天空忽然出现一道裂缝，她抬头仰望着天空，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可惜还没高兴两秒，有个什么东西突然朝自己背后袭来，像炮弹一样，王怡一个没站稳便扑腾着掉进了湖里。
……
“啊——”
原本趴在桌上的女生突然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浑身汗津津的，像是刚从水里被人捞起来一样。
“卧槽，你没事吧，大中午的鬼叫什么呢？”躺在上铺的女生单手拉着栏杆坐了起来，不耐烦地探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朝下面抱怨。
底下的女生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仍然心有余悸。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嘴上说着，低头一看眼前黑屏的笔记本电脑，下意识晃动了一下鼠标，屏幕却没反应。
又按下重启键，仍然没反应。
“卧槽，不是吧，我电脑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