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做恋爱脑（7）
榆林多雨，初夏尤甚。
淅淅沥沥，又湿又闷，带着几分海边独有的潮气，如同给人心上蒙了一张巨网，连心情也跟着阴郁了几分。
城市的灯光已经亮起，雨依旧下个没停，窗外撑伞路过的人皆是行色匆匆。
女人坐在街边一家咖啡店里，暖黄的灯光正好落在她那头雾霾蓝的法式短卷发上，露出半张生人莫近的脸。
落地窗对面是一家网红蛋糕店，她侧目注视这蛋糕店的橱窗，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一杯咖啡饮毕，蛋糕店的店员也开始换班，穿着薄荷绿短袖的女人从店里撑着伞走出来，她四处张望着，看见某个人后忽然笑着迎了上去。
女人按亮了手机屏幕，撑伞的女人和照片上的那个人一模一样，正是许久未见的方芳。
去年方芳拿着她的钱，一路来到榆林全款买下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二手房重新装修。
如今在一家蛋糕店上班，和男朋友交往了一个多月。
梁悦将手机里那张照片删除，走进蛋糕店里买了些甜品带回酒店。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自己竟然会和一个曾经看不上眼的追求者谈恋爱，甚至会为了想和他结婚而绝食差点自杀……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方芳，她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得出花钱找人绿自己的事，嘴角不禁溢出一抹苦笑。
太荒唐了！
不过，想起和宋维豫一起去榆荫公园，差点就想跟他摊牌，但他甚至不愿意敷衍自己坐上摩天轮。
梁悦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没关系，刘洋也好，宋维豫也罢，不过都是两条腿的男人，没什么值得她念念不忘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释怀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梁悦坐上前往英国的飞机，继续深造琴艺。
……
灵犀再一次见到梁悦是在陈璐的婚礼上，叶随作为伴郎出席，而她自然就成了引路的猫猫。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穿着白色蕾丝小裙裙的灵犀走在花童的前面，脚步优雅，内心麻木。
走完流程，梁悦也认出了她，主动开口帮叶随照顾她。
“小乖乖，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毛毛油光水亮的，他平时一定没少给你吃好吃的吧？”梁悦一边撸猫一边感慨道。
灵犀仰着头喵了一声:那是当然，本喵选的保姆，当然是万里挑一的。
“真乖。”梁悦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替她顺毛，“早知道当初我就先一步把你拐回家了，唉……”
你拐也没用，灵犀吐槽道，你丫根本就没安心养猫。
吐槽归吐槽，灵犀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忽然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因为叶随喝了酒不方便开车，梁悦为了多撸一会猫选择送他回去。
“当年突然一声不吭地就跑去留学了，还以为你要在外面结完婚再回来呢。”
“结婚？那多没意思。”梁悦笑了一声，“当初落下的专业，现在捡回来也为时不晚。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开一个个人音乐会呢。”
“挺好的。”叶随真诚地说，“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也去接受一下音乐的熏陶。”
梁悦答应了，话锋一转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养猫了？”
“可不是我突发奇想。”说起这事儿，叶随眼中浮现出一抹温柔，“她当初可是在医院门口堵了我好几天，一到上下班就跟着我跑，喂她吃东西也不吃，就好像是嗟来之食一样。非得把她抱进家门，才肯吃投喂的东西。”
“它还挺有灵性。”
“那是……”一说起自家小宝贝，叶随便如滔滔江河，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梁悦面带笑意地听着，时不时抬头看向后视镜，没想到这人几年不见竟成了个猫奴。
真是世事难料。
又过了两天，梁悦去做身体检查，听说一个朋友也在她常年体检的医院住院，便顺路过去探望。
这家老牌公立医院建在老城区，需要穿过一条银杏大道，再拐弯往前走十来米才能看到新建的外科大楼。
梁悦带着慰问的鲜花，来到病房的走廊，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小条朝里看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清瘦青年正靠在床头喝粥。
她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进病房。
“咳咳。”对方看清她的脸，又惊又喜差点直接一口粥喷了出来。
“梁悦？”对方赶紧扯了一张餐巾纸边擦嘴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刚回来，这不是才参加了陈璐的婚礼嘛。”梁悦把花束放在一边，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啊？”
“嗐，别提了，就叶舒。”他顿了顿，想起梁悦可能不太记得叶舒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叶随他二姑的女儿。”
“小姑娘听说她妈拉着同学的妈在外玩花的，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但又气不过，所以找人把那男的堵了，给揍了一顿。”
“那男的也咽不下这口气啊。”他指了指自己骨折的手臂，幽幽地叹了口气，“要不是那天我正好路过，替她挡了一下，那丫头现在估计就是脑袋开花了。”
梁悦啧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那男的谁啊，这么横？”
“听说是黄总他老婆给介绍的，好像姓刘。”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听说为了这事他们两口子可没少吵架。对了，这次陈璐婚礼，他们去了吗？”
梁悦回想了一下说:“他老婆没去，说是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得在家养着。”
对方估计也是八卦憋了太久无人诉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一起八卦的对象，自然不想放过交换情报的机会。
梁悦听他讲了小半个小时，他仍意犹未尽。
但梁悦也没想到，刘洋竟然会堕落到一次性伺候几位富婆。
不过，仔细一想，他以前不是想把有钱的女人当做上位发财的踏板吗？
把女人当做踏板最后却沦为富婆的玩具，不可谓不是报应。
都不用自己做什么，他就能把自个儿作死，呵。
正想着，梁悦弯了弯嘴角，刚要开口就听见病房的大门被再次推开。
下一秒，一抬眼，梁悦对上一双幽深如潭的眼。
原本翘着的唇角忽然一下子抿直，眼中带着几分惊艳。
查房时间，一群年轻的医护人员簇拥着主治医师进来，领头那位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中，比身后的人高出小半颗头。
明明只是一身寻常的白大褂，她也不是没看过叶随穿，却莫名觉得那人把这外套穿得清冷禁欲，似高山寒月，不近人情。
他看了梁悦一眼，很快又把视线放在病人身上。
之后他说了什么，梁悦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声线清冷，咬字舒服，如纤指拨动古琴，好似“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惊得她心跳猛然加速，下意识站起来，给来人让位。
梁悦安静地站在旁边听他交代注意事项，人群中一位偏瘦的男医生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主治医生刚要带人离开，他却促狭地地笑开，问病人：“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怎么前两天没看见？”
他撇了撇嘴，挑这家医院的时候就是图个有熟人好照顾，却忘了这家伙记仇着呢。
“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他没好气地看着对方，“这是小悦啊，梁唯的妹妹，才回国呢。”
对方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看不出来啊，你们两关系还挺好的，才回国就特意来探望。”
梁悦嗅到空气中不寻常的火药味，赶紧出来打圆场:“我今天来这边是来体检的，顺路过来看看。”
那医生看了眼旁边的花，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了，上班时间不要讨论和工作无关的事。”主治医生发了话，身后的实习医生就算再想吃瓜也只能忍着，出了病房又去下一间。
梁悦告别了朋友，上车后没有立马启动，而是回想着刚才见到的那张脸，还有他胸前别着的工牌。
骨外科，严尚。
一年后。
梁悦的个人钢琴独奏会在市大剧院举办，梁唯在表演完后送上一束鲜花，灵犀站在叶随的肩头四处张望，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宋维豫，他的身边坐着一位身穿大牌的年轻女人。
接到梁悦亲自送来的邀请函，宋维豫是意外的。
他早已经不记得，对方学的是什么专业，小时候也开过独奏会。
梁悦也并不介意他眼中的惊讶，反而十分坦然地说:“恭喜你，终于订婚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都有了着落。当年我可是暗恋过你好久呢。”
宋维豫讶然，忽然觉得手里的邀请函有些烫手。
可梁悦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现，自顾自地说:“我也知道，我年纪比你小，以前也做过一些糊涂事，看上去不像是一个能当贤内助的女人。”
“现在想想，我还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有机会遇见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真正喜欢的人吗……？
宋维豫看着舞台上自信骄傲的梁悦在演奏钢琴时仿佛一颗炙热的太阳尽情释放她的光芒，他忍不住用余光瞟向身边的未婚妻，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第一排还有一个陌生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坐在后排的灵犀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上的梁悦，目光随着她的动作一路跟随，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灵犀觉得有趣，这个人的红鸾星似明似暗，有点不太稳定。
见他起身出去，灵犀立马跟了上去，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更衣间里，梁悦与他对上目光，恰巧捕捉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眸色。
她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严医生就没有什么演出礼物送给我吗？”
严尚的手指探到大衣口袋，指尖摩挲着礼物盒上的纹理，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怎么了？”梁悦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这段时间里他总是时不时会这样，好像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敢前进。
默了一瞬，严尚将兜里的礼盒递给她，语气平静：“恭喜你演出圆满结束。”
修长瘦削的手指握着一个长条的方形礼盒，她微微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严尚不自觉视线往旁边瞟去:“没什么送人礼物的经验，不过，应该还不错。”
梁悦淡淡地哦了一声，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条镶钻的银杏叶项链，叶片的纹路栩栩如生，精致异常。
“很漂亮。”她抬起头，眼里似乎有点点星光，“你能帮我戴上吗？”
严尚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但表面上还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
因为戴项链的缘故，所以他们之间靠得很近，严尚能够闻到她洗发水淡淡的玫瑰味道。
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像黑色的丝绸，光洁的天鹅颈又细又直，非常适合戴项链。
梁悦对着镜子看见他专注的眼神，心中一动，脸上却刻意不显。
她已经在两个男人身上栽过跟头，这一次，她希望是对方一头栽进她的温柔陷阱里。
链尾的洞有些小，不太好扣，严尚为了看清楚不经意间靠得有些近，从背后看好似他把梁悦环在了怀里。
梁悦忽然嗅到一股淡淡雪松香，如冬日里松枝上的落雪一般冷冽且纯净。
她忍不住扭过头想闻得仔细一些，却对上他那双冰冰凉凉的黑眼珠，神情一滞。
严尚却捕捉到方才她迷恋自己身上味道的自然流露，和平日里的刻意保持暧昧距离不同，那神情是多么的温柔，像一只乖顺的布偶猫躺在主人怀里撒娇。
他喜欢这种感觉。
灵犀正要继续吃瓜，却感应到叶随焦急的心情只能放弃，悄悄地穿墙而过溜了出去。
“喵~”灵犀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裤脚，叫声甜美。
叶随激动地一把把她抱进怀里，说话间带着几分哭音:“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下次不要突然乱跑知不知道？要是有坏人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灵犀努力伸爪拍了拍他的脑袋当做安慰，叶随缓了缓，忽然抬起头哼了一声:“小猫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了，这个星期的加餐取消！”
灵犀瞪大了眼睛，开始挣扎起来，却被他扼住了命运的脖领。
好你个老六！
提溜着灵犀上了车，正要发动车子，忽然收到一条信息，眉头紧皱，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打字。
灵犀正梳理着毛发，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凑上去一看。
好家伙，上回刘洋惹了事，叶二姑留不得他，或许是想出口气，说是给刘洋介绍下一个富婆，实际上却是玩字母圈的。
这回不小心玩大了，刘洋吃“黄金”竟然噎死了。
灵犀忍不住转过头背着他打了个干呕，默默坐回副驾驶，不再往下吃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