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思无尽处
陋山退敌之战进行的比想象中更要顺利,逮着空就去陋关上转转的申屠策在这五天里没有抓到一丝能够上前线的机会,只能拉着同样出不了关的史杰在城楼的断壁残垣上对练。
“不打了不打了,少将军,我承认戴巽将军把你跟我一起放到陋关属实是屈才了!”史杰将手中的北刀顺势一丢,刚好将刀卡在石缝中立住,他一手挨着半截石柱,一手扶住自己的膝盖累的直喘。
五天时间北营已经将戎军击退至陋山之外,要是顺利,加上还未出战的五千普通骑兵与步兵,北营除了苍狼骑之外的所有兵力就能在陋山外一起等待与西营汇合的时机。两国都心知肚明,这场能改变局势的血战只有在草原之上才能决出胜负。
安抚郡主的事儿已经在二叔亲手写给任别柳的书信中解决,石林坐上了秘密赶回京州的马车,刺杀自己和叛国通敌的幕后黑手已经揪出,与裴言关于身世的秘密也已达成共识。接下来只有等待。
近日带着淮显生去了好几趟沙老板家做客,跟着这群商人嘴皮子也利索不少,少年心性,玩熟了还有心思与史杰开玩笑:“我这几刀没有章法招式,胡乱出刀,理该你占上风,史将军,您是不是嫌我太闹腾,不愿意与我切磋?”
知道这是他的激将法,史杰也不上当,缓了一会儿走到一旁石墩上坐着休息了。
史杰也是使用制式北刀的将领之一,见他们少将军没事人似的又招手让一旁的淮显生上前接招,怕这小将士一招都接不下来没有面子,指点道:“少将军嘴上说着自己的刀法毫无章法,事实上毫无章法也是推刀的一种章法,漠北军营里出来的兵,再怎么变也离不开直刀八则,你不用太紧张。”
被点名的淮显生看着史将军插在石头里的北刀,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刀,手心汗津津的。
“淮显生,匿伏之战你的刀明明使的很漂亮。”申屠策手上的斩霜刀还没有入鞘,走到史杰的刀旁拿到手上,左右比较一番,心中大概有了计较,问史杰道:“借我用用?”
史杰欣然同意,催促淮显生走到之前他站的位置。申屠策也退回原来的地方,看淮显生已经摆好架势,他握刀时刀尖朝向申屠策逼近平行于地面,申屠策了然,摆出相同的姿势迎击。
“还以为你这样的性格会更偏爱斩式。”
话落他已近身,刀尖像鹰隼觅食一般逼近,淮显生堪堪侧身避开,震惊于他在刀法上的造诣。
若是少将军使用推刀,只要一招自己就会败下阵来,方才看见他刺法迎面与他对峙,他还以为自己还能打上几个来回。
为了不丢人,淮显生不再多想,集中注意力把目光放在申屠策的手上。
手腕控制方向,手指控制走势,刺刀法一旦确定方向走势后就不会再偏移,剩下的全交给速度与力量。正是因为需要这样正面的交锋,少将军才会觉得自己使用这刀法有些奇怪吧。
他知道自己没有申屠策那样的天赋,但自己为漠北抛头颅洒热血的决心绝不比他低。迎难而上,一往无前,他淮显生也能做到!
刀势凶猛也拦不住,申屠策到底不是专门练刺式,刀送出去之前习惯的偏移角度造成力量的衰减,被淮显生抓住机会抢先一步近前,逼出申屠策换回推式抵挡进攻。淮显生只察觉得到明明用尽力气出的刀在对方化解之下突然变得软软绵绵,刀刃相接的脆响为这场对练按下了暂停。
“很不错。”申屠策真心夸他。
两人之间只隔了相接的两把刀,淮显生稍高他一些,离得很近,申屠策还有空去看他脖子上裴言造成的伤口。
少将军低垂着双眼,睫毛很长。
淮显生只觉得热意从脸颊腾起,他唰的一声收起刀退后好几步,这速度惹得申屠策呆滞几息奇怪看他:“你小子收刀倒是挺利索,不会是在我面前藏拙吧?”
淮显生转身还要逃跑,申屠策不愿意放过他,追逐几步扯住他后领想拽他回来,转念想起他喉咙伤口还没有结痂,只能又放了手,看他头也不回的往关楼阶梯下溜走。
“什么毛病。”目睹了这一出的史杰挠头笑骂一声,招呼申屠策回来喝水:“戴将军和老郭看人确实有一手,他刀法凌厉,再练上几年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就是开不起玩笑,这点比不上您。”
“哈哈哈,”史杰大笑几声才接话:“你我初次交流正是迢城北营事态紧急,后来老郭同我讲少主你亲切时我还觉得他又在逗我玩。”
“或许你们光记得我年幼孤僻,不知道自从裴…小叔回来以后,他那样冰冷的性格,我不费劲心力主动找他,他才不会搭理我。”
“哦,怪不得。”史杰好像发现了什么大事一样提高了声调:“怪不得后来大家都觉得你冷漠,原来是裴言去营里当了副将,将军府里又只剩你一个人。”
申屠策不说话算是认同,余光看见楼梯口噔噔又跑上一人,定睛一瞧果然是淮显生。
看来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的传达口信:“少将军,戴将军差您知会裴副将,西营北营战况喜人,已经具备在陋山外汇军的条件,机会不等人,问裴副将明日能不能带狼骑出征。”
“知道了,你传话回去就说我晚点遇见他再差人答复,不用你亲自去,给你个任务,去庞家把庞景戎找到府里。”
淮显生应了是,飞快地缩回脑袋就不见了。
申屠策也起身与史杰道别,好几天没见着庞景戎,不知道吃了胡商闭门羹的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找他来复查裴言伤口的同时也得再跟他讲讲胡商的事。
沙勒曼给的伤药好用的很,这几日申屠策又从他那再讨了几份,本来裴言七日也不见得长好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在庞景戎啧啧称奇的夸赞中申屠策也终于安心。
他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不断被刷新,不久之前他还在为戎狄南下担心的要死,真要到了这一天反而没那么紧张。
他多看了两眼裴言的腰,不止侧面,小腹还有后背都留有常年积攒下来或深或浅的伤痕。甚至其中好几处他还能记得是什么时候,什么兵器。
“明日苍狼骑迎战戎狄,不知你身上哪儿又要添新伤。”
大概是申屠策看得出神,裴言放下衣摆遮住伤痕挡住他的目光,轻声安慰:“都过去了。”
庞景戎自觉退到屋外,关门之前看见少主身边新来的那个侍卫,正一动不动怔怔盯着里面。
以为淮显生是觉得裴言凶神恶煞的模样跟现在对着申屠策软语的样子判若两人,因此庞景戎还好意解释:“这对叔侄一起经历过太多事儿,彼此亲近也是正常。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吧~别看裴副将整天摆着冷脸生人勿近,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啦……”
他越来越不自信的吹嘘自己如何与申屠家叔侄俩相处,说着说着又讲起了远在京州的那个姑娘,自顾自拉着淮显生坐到院里的石凳上望着边关的明月,没发现淮显生只是安静坐在对面默默看着他,压根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房门打开,少将军独自一人出来,淮显生看他向这边走来,这次他忍住没有后退逃跑,却听到他对自己说:“明日重要的战役就要打响,今日你幸苦,回去好好养精蓄锐。”
少将军这是委婉的催他离开。
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眼底的难过与失望,只能低头应了声好。
“哎,对了,你等等。”
沙勒曼的外伤膏近期是申屠策的宠儿,他身上还带着一盒,虽然石镶玉依旧贵重,至少比起之前花里胡哨的金盒子好上许多,他将这东西递给淮显生。
“裴言的刀不知道碰过多少敌军的血,白天切磋我看你伤口久久不愈,拿着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淮显生面色如常的与他道谢,出了将军府的门,手心里药盒上残留的温度也被门外的风带走,他走着走着,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父母没了,来投奔的弟弟也没了,刚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就清楚自己和他永远也没有可能……
他越想越难过,男子汉大丈夫,上的了战场杀的了敌人,此刻却在漆黑的夜里吹着冷风,抽抽噎噎像个女人。
不知不觉走到靠近东街的小巷里,铃铛清脆,走来一个也在啜泣的女人,两个人红着眼睛迎面撞上,等眼睛适应黑暗,淮显生才看清这不就是沙老板身边那个总喜欢赤着脚的胡人舞姬。
“怎么是你呀,哎,真丢人。”胡姬这就要转身。
淮显生早看出来胡姬喜欢她的沙老板,现在看来,一准也是失恋了。他也嫌自己丢人,转身刚走到拐角就听到另一边传来哭声,淮显生听见她哭更难过了,索性往墙角一坐,小心翼翼地捧起手心的药盒挨近自己的脸。
夜来风叶鸣巷,无声泪下不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