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事变!
原以为今夜就这样过去,谁知府中灯灭,刚准备进入梦乡的申屠策却听见叩门声响起。
“什么事?进来说。”叩门声急,无要事不会此刻打扰。
外面人闻言便推门进来,神色慌张,看见申屠策正在穿衣,边上前帮他边说:“二爷急差一位将士回来,今日陋关小路只炸毁半道,丢失的火药反而被盗窃转移至炸毁陋关,堵住一半营外退路!”
申屠策动作一顿,心下大惊!
“联络将士可还在?我要马上见他!”
下人应是,连忙出去找人。
“不用了,带我过去。”申屠策扣上最后一扣,急忙从床上起身边走边问:“二叔没受伤吧?”
“属下不知,”仆役朝客厅一指,“我知道事关紧急,安排将士在会客厅稍等。”
陋关离迢城十余里,距离二叔离开大约两个时辰,此刻才差遣人来,人应该没事。冷静下来,申屠策安排道:“再多派些人守住郡主,不用惊动她。”
仆役应是退下。
申屠策推门进去,这位将士看清来人,说话没有拖泥带水:“少主放心,将军没事。不过事发突然,偷换炸药的奸细还未抓到。”
戎狄未来,关内却先出了乱子。他听完将士的话,沉默坐在椅上思考许久,突然想起春节前二叔受伤一事。
陋山部族?!
有了猜测,申屠策将与之有关的线索一一串联,结论八九不离十。
年前陋山部族老首领暴死,二叔就是在前去视察慰问时被其中激进的族人砍伤,本以为是内讧,现在陋关出这么大的事,熟悉陋山的旧部族便有最大的嫌疑。可炸药此物十分危险,他们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转移到关卡要处?
“二叔已经知道此事与陋山部族有关?”申屠策正襟危坐,问将士。
那将士点头,眼里敬佩毫不掩饰:“正是,将军说此事那些山匪定有参与,已经将他们全数控制住了。”
申屠策不放心,二叔受伤后也曾对他说已将他们控制,现下又出了这样的事。他想亲自前往查验真相,可家里有郡主牵制,万一出了差池,难以向所有人交代。
他只好按压住慌乱交代将士:“此事关键在于奸细如何将炸药运至关卡却无人察觉,我不愿去想是否守关将士中还有内应,但你还是得告诉二叔,不仅要看住陋山部族,与此事相关的将士行踪,甚至我们还未察觉的暗道小路,都要再仔细盘问搜查。”
“还有,春雪已经消融,不论戎狄是否大举进攻,前线必再有战役,切记嘱托二叔一定警惕内忧外患,越早查明此事真相越好。”
“是!”将士应下,将申屠策所述全数记下,没有丝毫质疑。
申屠策想到裴言,本还想再托二叔捎几句话,又觉得他想说的话早对裴言说了千遍万遍,暗自纠结会儿,最终还是作罢。
“幸苦了。”申屠策起身拱手,给连夜奔波的将士行了一礼。
两人谈完,那将士转身便走,皓月当空,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隔日一早,任别柳看了一会儿明显没有睡好的申屠策,又看看一夜之间突然多出的几个壮年仆役,便猜测到有事发生。
“郡主此番游历漠北,大约要多久才回京?”申屠策也不遮掩,语气正经,话里有催促她早日离开迢城。
前不久任别柳已经收到过父王催促回京的信件,不过那时候她满心期待见到申屠空,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时申屠策问起来,知道自己还是给申屠家添了麻烦,抱歉道:“待石先生从军营回来,我便同他一同归京,是前线出事了?”
谈及此事申屠策不好多言,只是点头提醒她不要外出。
天气异常,一早便有乌云,空气湿热像是要下雨,可至午时依旧没有落雨征兆。
不安感达到极致,申屠策按捺不住心跳,久违的出门去到城头。他再眺望荒芜,刚褪白霜的残草还未抽出新芽,仅存的枯枝败叶在风中萧瑟,树木织成的地平线随风律动颤抖。
半晌远处尘雾里破出一道人影,来者伏身贴紧马背,速度极快朝迢城飞奔而来。大概是见到城门,他直起身子摸索一会,从怀里掏出一面黑底金纹令旗,旗身随狂奔而来的风展开,赫然绣着“戴”字。
是北营主将戴巽军令旗!主将令旗这时候送到迢城来,便是——前线战况紧急?!
传令者越来越近,申屠策目光紧盯不放,远远看不清五官,竟是满脸的血迹。
申屠策不可置信,几息间嘶哑洪亮的传令声自远处传到他耳里。
“北戎大军压境,夜袭陋关,北营将士进退维谷,戴将军传令——迢城百姓,南下避战!戎人大军压境,迢城百姓,南下避战!”
一声惊雷轰顶,申屠策回过神来,转身冲周围士兵大吼:“开城门!快去寻守城将军!”
瞭塔上的士兵此时终于听清来者嘶吼,号角声响起,示警鼓声响起,伴随着大雨倾盆,迢城在这一刻瞬间沸腾。
雨滴击打在他身上,申屠策此刻却无暇顾及,他抹了把脸,叫住一名士兵:“你,去通知将军府,务必守好贵客,没有我的指令,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踏出申屠府一步,听清楚了吗。”
那士兵认得申屠策,面色凝重,应完话后急忙动身前往。
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连忙下城墙赶到传令者身前,这位看不清模样的士兵吊着一口气撑起身子,口齿不清,唯有申屠策听得真切:“陋山山匪勾结外族,炸毁陋关大道,戎人自隐秘山道而入,两处狭窄退路皆有埋伏,北营被前后夹击,困于陋山之外……”
传令者声音呜咽,泪水甚至洗去他脸上一半血迹:“裴将军领兵杀出一条血路,拼命送我冲出重围…百余名兄弟,最后只剩下几十人继续与戎军厮杀少主,百余名将士啊!”
巨大的颤栗自心底而起,他听见这话几乎瞬间上前紧紧攥住传令者手腕,“裴言呢!裴言怎么样了!”
道路损毁情况尚不明了,敌军伏兵若从山势高处进攻,乱箭就能将人射死大半。空间狭小,苍狼骑根本派不上用场,裴言不会用狼骑,步兵重甲,凶险更为异常。
“裴将军只给我留下口令,属下一路狂奔,不敢回头……裴将军,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申屠策颤抖的轻轻重复这词,几声反复,堪堪压下心中慌乱,稳定语气,继续问他:“裴言向你传的是戴将军令,令百姓避战,可有嘱托迢城兵力?”
“未曾。”传令士兵气若游丝,撑不住又躺回担架,命垂一线。申屠策见状不再追问,退下让医者上前治伤。他一踏出房门,就见到迢城守将史杰正在门外听令。
史杰乃东营主将史明长子,对申屠策有过了解,知道他们的少主在军事造诣颇深,比他这种只会蛮力打仗之人更适合在此关头发号施令。
“少主,戴将军令属下已通知迢城各区,开始安排撤离。”
申屠策点头,他心中惦念前线,理清思路开口:“史将军,劳您集齐迢城可用兵力,半个时辰后领兵驰援北营。”
史杰一惊,连忙问:“驰援北营?那迢城守备……”
“北营若是脱不了身,戎军彻底占领陋关,此面居高临下占据地势,另一方大军人数压制,两面夹击蚕食北军,进而再挥军攻城,即便迢城所有兵力,又如何抵挡得了?”申屠策虽然心急,还是耐心解释,必须让史杰明白其中利害,“虽有叛徒奸细引路,但陋山仍旧难渡,后方戎人兵力必不如前,一定要趁他们增援未到,我们与北军合力歼灭后方敌人,暂退迢城,才能保存实力,保住迢城。”
分析冷静局势清晰,史杰对这着这位少主重重行礼,不疑有他,忙去安排。
事情还未完。
传令士兵如此出生入死方才突围,前方道路被截,东西两营怕还未得到消息,也不知二叔此刻身在何处。
东营所在人迹罕至,前往东营只有出陋关再往东,属三营中体量最小,是新招将士集训之所,来回一天一夜,没有快速支援的条件。而自迢城后方绕道有通西营之路,方才已经派人前往传递消息。
但申屠策却还是再写下书信一封,其中关键:谨防西狄!
将传令者亲自送到后门,申屠策再三叮嘱:“调军增援切勿声势浩大,一定转告康明将军备战!”
看着将士冒雨策马而去,申屠策紧绷的神经松懈,眼中酸涩,望着身旁有序离城的百姓,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全身。
他抬手,甚至痛恨这仅有薄茧的手掌,手指弯曲握紧拳头,如此的渴望力量。
这是最早一批撤离的百姓,他们大多轻装上路,没有携带身家,听见人群中传来稚儿询问母亲的声音:
“娘,咱们出了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这位母亲没有丝毫迟疑:“傻孩子,乖乖听军爷们的话,快些走,等北骁军打跑了敌人,咱们马上就能回家。”
是啊,迢城是家,所以他们无条件的相信北骁军,明明还有时间却不去收拾行李,相信马上就能返家。
他习惯去握腰间的长刀,回神才发觉原来早间慌忙只带了一把短刃,防身够用。牵过一旁的乌蹄,一刻没有停歇的又赶去北门,还赶得上史将军点兵。
此去凶险,迢城兵力几乎倾巢而出,只留千余守城。只盼望前线速战速决,唯恐再生事端。
雨势减弱,申屠策自高处目睹史将军出征,正欲回府查看郡主情况,谁知内城突然响起嘶杀声。
积蓄的担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愤怒!他从高处往下看得十分清楚:突然由各处角落冲出二十余名暴徒,他们身上明晃晃的穿着陋山部族特有的衣物,手举兵器,当街追砍百姓!
这群暴徒分明有组织规律,专挑老弱下手,刀光泛红,已经有人死在刀下!
迢城兵力空虚,四周之人被突然的变故吓住还未回神,申屠策到时,一名暴徒正将幼女逼至角落,刀口下一秒就要砍到她身上。
申屠策见状大喝一声:“住手!”
那暴徒正要行凶被喝止,看清来人相貌神情嘲讽,未发一言,转身向他直直逼来。申屠策抽出刀抵挡,短兵相接,迸发出锵锵刺耳的嘶鸣。
“少主!”马上有将士注意到这边战局,连忙几步企图上前牵制暴徒,谁知那暴徒听见“少主”二字眼中放光,刀势更甚,将士根本无法近前。
申屠策知道此人暴虐手段自身力气绝比不上他,再拖下去胜算更小,于是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进攻。短刃比之长刀十分吃亏,若想脱困,唯有近前,一击必杀。他身手敏捷,长刀几次擦过脖颈,惊险几招,已然来到暴徒身前!目光灼灼,鹰似的眼睛牢牢锁住敌人的喉咙,热血沸腾,摆腿弹膝扫向暴徒脚踝,对方大意竟被直接绊倒。申屠策没有松懈的抓住时机上前,手起刀落。
铁锈味瞬间蔓延,脸上一片暖意。
这一刀用尽全身气力,鲜红的血液沿着刀身血槽滴落,申屠策跨坐在敌人身上,看着他口中泛起血泡,怒目圆睁,挣扎渐弱,没了呼吸。
过去许久,身边兵器振鸣不再,耳边有人呼唤:“少主,动乱平息,这人已经死了,起来吧。”
手臂脱力,短刀滑落于血泊之中。申屠策颤颤巍巍从尸体上起身,血液浸湿前襟,旁人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那名被救下的女孩上前,轻轻握住申屠策轻颤的手。
“哥哥,谢谢你……”语气里带着哭腔,小手冰凉。
这声谢谢终于把他的魂魄拉回,申屠策按捺住寒意,看向这个被他救下的女孩,回握住她的手。
申屠空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如今真亲手杀人,血液在他脸上滑落、凝结,一切反而都失去实感。或许他是幸运的,在第一次了结他人性命后,还有人能上前握住他的手。
他暗自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嘲讽自已的冷血。
那女孩被他染血的笑容吓了一跳,为了感谢救命之恩而鼓起的勇气被这笑容瞬间打散,眼里泛起泪光哇的一声哭出来。还好不远处女孩的母亲赶来,她便放开紧握着申屠策的手抹着眼泪扑向母亲。
一旁守军将士看着神色恢复自然的少主松了一口气。
陋山部族暴徒二十又一,死者十九人,另外三人皆已捉拿。将士们疏散人群,安置伤者,最后处理尸体。
申屠策走到那名唯一被砍死的百姓面前,垂眼默哀几息。
“查清死者身份,给予其家属钱财,好好安葬罢。”申屠策指示,“严刑拷打活口,一定撬开他们的嘴。”
交代好一切,左臂才传来痛觉。刚才打斗,致命一击前曾用手臂扛住进攻,大概是那时候受的伤。申屠策惦记着往家赶,没注意到自己脚下虚浮,晃晃悠悠迈出几步,突然眼前一黑倒地,昏迷前模糊听见将士们担心的呼喊。
好累…可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