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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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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离此处不远,申屠策放慢脚步,将专留给他的糕点护在怀里。

    裴言侧头看他凝视着虚空出神的模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几年前他被北营将军戴巽委任副将,后北骁军新立骑兵营又需由他亲自督促带领,申屠策幼年时对他累积的亲昵似乎在自己没有参与他成长的几年里随着时间消弭。

    若是孩童时期的申屠策,此时大抵就会主动牵他的手,扮可爱的垂着他那双眼睛小狗般湿润委屈的眼睛,软糯喊上一句小叔后就张开双臂企图得到一个拥抱。

    此时裴言穿戴整齐是要出门的架势,估计恰好有雨阻滞被祖父差遣出来寻他,申屠策问他:“你要回营?”

    “是,也替父亲捎带信件与戴将军,听父亲提过一嘴,约莫是督促练兵、检查军备此类。”

    送信事小却是头一回,往年祖父若是心意一起,便跨马扬鞭,上北营亲自嘱咐去了。

    裴言本想再说,话到嘴边却住了口,转而谈起申屠策先前遇到的所谓“庞家”之人。

    “庞家自苏州发家,背靠郡南瑞王李朴,短短几年成为郡南一带商业巨擘,以丝绸云锦等织造货物为主经销海外以谋利。大蜀法令衣食住行不得垄断,此番庞家派遣亲信至漠北,不外乎野心膨胀,变本加厉游走律法边缘。”

    严肃的语气令申屠策也重视起来,不满道:“非常时期,北军连年被朝廷削减军资却要忍气吞声,他胆子倒大。”

    申屠策终于把那袋吃食递给裴言,揣测问:“难不成这苏州糕点的师傅也是庞家安插在西街的?”

    “各方势力在迢城的眼线从来都不少。”裴言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桂花糕边叮嘱:“时间不早,我得走了。”

    北地不常落雨,如若来了,也是来得急去得快,他们到家时雨已经泄了气势,只剩下屋檐淌下的雨水滴答在青石板砖上的脆响。

    伴着这场雨,突然而至的寒气令裴言抵不住的多披了件外衣,只身往北营去了。

    这是漠北最外的城,原本只做屯兵之用,也没个官面上的名字。伴着大蜀的崛起,北方游牧政权不敢来犯二十年至今,也逐渐演变成允许通商经营,军民一体的关城,不知谁给取了个名逐渐传开来,申屠老将军便上报朝廷,“迢城”由此而来。

    迢城城门关卡再往北十里外,就是老将军统领的北骁军驻扎之地。漠北那些个部落小国虽不敢大肆来犯,但总少不了掳掠两国交界的关外村庄牧场,偶有兵刃相交,骚扰不断,或有小型战役,也都被申屠老将军领军击退。也因着这关系,北骁军在相对平和的年代里保存着不容小觑的实力。

    北骁军是漠北的守护神,也是迢城的缔造者。

    老将军统共三个儿子,一个远走他乡,另外两个都留在了漠北,京中将军府总不能无人,发妻去世,二夫人虽然跋扈,好歹算个主人。不过十几年前因将捡来的裴言当成私生子虐待后就不得申屠恭待见,由漠北派回一位老亲信专门打理京州将军府,不至于落到院里荒芜,也算给皇帝面子。

    从繁杂的思绪中脱身出来时北营已经到了。暸塔上的士兵老远就认出是他,营门已开,裴言手腕侧翻稍勒住马绳,冲守门的士兵微微点头示意便驱马入内。刚下过雨,饶是被踏平的营门地面也留下了马蹄浅浅的印记。

    来自漠北外的骚扰常年不断,北骁军的屯兵之地规格尤为完善,除却最大的北营外,沿着关外交界处还设有东西两营,分别由申屠恭手下左右将军康明、史珐统领。北营原由申屠恭亲自统揽大小事务,体谅老将军年事已高,除却军中机要,如今一切由其弟子戴巽代为行事。

    裴言见完戴巽事已转达妥当后本欲快马加鞭赶回迢城,奈何戴巽客气,硬是将他热情留于帐中小酌,拉着他商讨琐碎军事、侃兵法五行。

    不胜酒力的裴言应和着戴巽谈天说地,神思早已飘回迢城。“策儿大约还在盼着我回去吧,也不知老将军身体如何,家中晚饭比之此刻又是如何……”他漫无边际的想着,瞌上眼睛竟然就这样坐定昏昏欲睡,身侧卸下的佩刀滑落,刀鞘触地发出声响。

    正说到兴头上的戴巽回神见他这副模样,这才沉默下来:“……”

    原本作为副将平日协理军务还能偷个清闲,奈何老将军又委任裴言领苍狼骑统领,戴巽接手北营后看不下他终日浸在校场,这才有机会给他放个假。

    这才半日又被差回营里,老师也是真狠得下心。

    都这个时辰了,来回劳顿,本不该让裴言再回去的。

    戴巽沉吟片刻低声自语道:“也罢,随他去,省的那小子惦念。”于是将手中酒盅略微施力置于桌上。

    这声响果然惊醒裴言,戴巽眼见他睁眼便挥手赶人:“知道策儿在等你,回去吧,不留你了。”

    裴言收到指令后一刻不愿再等便起身道别,戴巽瞧他眼里闪烁着的生气满意的摇摇头,目送他离开营帐。

    而白日休息过的申屠策果然并没有睡着,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看着光秃秃的槐树发呆。

    “策儿…”一声叹息让申屠策回过神来,他回过头,看到他二叔满脸无奈的脸。

    询问申屠空道:“小叔今晚不归了?”

    “怎么,你小子有什么事非得等小叔回来么?”申屠空走到申屠策身边坐下,还是解释:“下过雨,去往北营的路不太好走,何况戴巽好客又好酒,裴言不会喝酒,大概是留在营里过夜了。”

    “偷着闲也不去玩会儿,坐在院子里吹风发呆,要不是我来,你要等到天亮去么。”

    “迢城那些小子见到我就怕的要绕道,哪有什么朋友。”

    作为叔叔的他听到这番话心里也不好受,看他失落的模样便想像小时候一样捏他的脸以作安慰。申屠策哪里肯,忙侧脸避开。

    “二叔,别闹。”

    “策儿,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推脱不开与二叔较上劲,申屠策只好张手锢住他手腕不让近前。

    申屠空也没让他,侧旋手腕挣开钳制,另一只手扣住他小臂向下施压,一套下来反而将申屠策擒拿。他上步屈膝近前调笑侄儿道:“大意了?”

    面对二叔的动作似乎早有准备,顺势将二叔拉向地面,脚下则迈出一步稳住下盘倾身侧绕到他身后,攻守转换也没想着动真格,申屠策躬身将手递出让他借力,谁料错估两人体型差距,双双摔倒地上。

    “嘶!——”护住侄儿的申屠空自己被摔得生疼,躺在地上倒吸凉气。

    申屠策这下慌了,忙起身询问:“二叔?伤着哪儿了?”

    话音刚落,一双手就伸向申屠策,申屠空终于如愿以偿捏到了他的脸,不顾他眼中浓郁的担忧,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哈哈,策儿,是我赢了!”

    他无语片刻也躺到二叔身旁地上,微微喘息平息心跳。

    边关月明,漫漫长空万里无云。

    叔侄俩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申屠空想起早些与父亲所商讨之事…

    老将军近来身体抱恙,除却的确年事已高,更多的却是心事。

    皇帝病危,东宫无人,宫外各王府隐秘来去者无数,诸侯大臣先前竞相送亲族入宫调学生为吏安插眼线,京中势力错综复杂之程度已然超脱了所有人的控制,若非申屠一族少有入朝为官,怕是已经卷入这夺权泥潭无法脱身。申屠恭担心本家朝中无人,更担心夺嫡纷争蔓延,北部戎狄见机异动,一朝不慎,中原再度陷入动荡之中。

    老将军曾与他商讨过申屠策的事,几年前策儿还小,老将军担心边关困苦,本想着送孩子回京州长大,又怕路上颠簸幸苦更甚到底没舍得,现在年龄是够了,朝廷局势却开始混乱不堪,老将军更是纠结,一面觉得孙子应该回京州读书,一面又希望留他在边关自由长大。

    “策儿,”申屠空问他,“你年岁渐长,读书不该再耽搁,该送你回京州了。迢城老师于你限于启蒙,武艺在京尤能精进,我知道你小子从小就想当大将军,祖父与我却也是从小修习兵法史书,连你小叔也在本家长大,你理该…”

    话没说完,耳边传来申屠策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去。”

    他坐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申屠空正经道:“二叔说迢城没有老师,可我知道戴巽将军入军前原被拜做少傅,至于身手武学……”他偷偷瞄了一眼二叔的脸色,沉默了一下还是直言:“京州俾昼作夜之地的花拳绣腿与漠北军营杀招如何比得?”

    “……”申屠策不好反驳,声音也弱了下来:“戴巽将军军务繁忙,让他回来做你的老师,不妥。”

    “戴将军不来迢城,是我去北营呆着,我又不会添乱。”

    申屠空这会儿才皱起眉头:“你若真要入营与平常你祖父罚你可不同,我怕你受委屈。”

    “军营纪律严明反倒自在,跟着将士们能早晚练功,又有良师近前,二叔,我想去。”

    申屠空还未回答,只听身后传来苍老有力的声音:“倒也不错,此事就应策儿吧。”

    原来是申屠恭,不知是何时站在这的。

    听到允许就知道事情已定不用被送去京城,申屠策喜悦之情溢于表,他忙站起身行礼喊了声祖父。

    老将军不露声色,点了点头。

    申屠空刚从地上爬起来,拍着灰尘叫了声爹,老将军瞪他一眼,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多大人了?还带着侄儿在地里打滚?”

    他这会儿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唠叨道:“老大是追着风跑了,你和言儿又常年在军营里,战场上,老大好歹带了策儿回来,言儿尚不着急,你也先替他物色着,你自己……”他提起这个就开始皱眉头,语气不是很高兴,“来气,不说了。”

    老将军生了闷气不想再谈,嘱咐了申屠策早睡转身走了。

    叔侄两人默契的没提老将军为何生气,忽而耳边传来扣门声,申屠策眼睛一亮。

    是裴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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