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
主刀医生完成主要部分，剩下的收尾会由助手完成。这次，主刀医生也像之前那样，边游刃有余地完成重要部分，边说：“姜医生，你来缝合的话，还能省下病人的祛疤费用。”
其他医生纷纷也开玩笑，“上次许主任也这么说来着，还说怕整形医院来抢人呢。”
“姜医生，你可太抢手了，难怪赵教授坚持要你来实习，其实是把你送我们医院来当缝合工具人的。”
“姜医生，你说呢？”
“什么？”姜应许猝然回神，有些许扩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唉，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一助说道，“姜医生，将来你上手术台可不能这么严肃着脸，不然病人还以为手术难度系数大，九死一生呢。”
也确实，医生在手术时，要么喜欢聊天要么会就着病人的病症展开幽默的话题。
其他人在笑，姜应许配合地弯了弯眼睛。
缝合还真就推给了姜应许。
姜应许认真完成后，病人被推了出去，护士们开始收拾手术室，姜应许在消毒室洗完手，直接离开了手术室，去了科室主任办公室请了半天的假，而后驱车前往s大。
姜应许抵达s大是下午两点，他先去了实验室找了导师赵教授，商量他夜间的课程，姜应许是赵教授带的众多学生里，天赋最高的一位，在赵教授看来，临床经验丰富比理论知识更重要，姜应许若只是在学校待着，绝对是浪费了他的时间。
而在国内，要想评职称，资历、学历，缺一不可。
对于姜应许来说，资历却比学历更重要。
和赵教授聊了半个小时，姜应许一离开办公室，就给一个相熟的外语系的学妹打了电话，要了外语系大一的课程表。
s大论坛对这件事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虞瓷一时间变成了众矢之的，就连她两位舍友也说她平时在宿舍很傲慢，高高在上的。
还把她们曾经把在教室外看到的虞瓷扔姜应许东西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说她曾经表白过姜应许学长，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羞辱姜应许学长。
一时间帖子被顶置，讨论度轰轰烈烈。
说谎了的女生走哪都被人拉着问事情经过，她本身说谎就有些心虚，在知道虞瓷是虞家小姐后，手脚冰凉，她怕遭到虞家的报复，心里有些埋怨李梦为什么把事情闹大，明明就是她先无缘无故骂人，还骂的那么难听。
女生一连两节课没去上，今天才走出宿舍，眼见再跨过一道石桥，就要抵达外语系，她有些抗拒。
“学妹。”
女生听到有人喊她，脊背就发寒，想拔腿就跑，但男生的声线很好听，也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想放松的感觉，她步子慢腾腾下来，转过身去。
看见的是身姿修长玉立、面容温润平和的姜应许，女生一下红了脸，抱紧了怀里的教材，结结巴巴道：“姜、姜学长。”
“同学别紧张。”姜应许眼里淌出温润的笑意，“我有件事需要耽误你几分钟。”
女生脸上露出迷茫神色：“什么事啊学长。”
“我是为虞瓷的事情来的，当时你就坐在李学妹身边，我想问问，李梦学妹当时说的原话，究竟是什么。”
女生的脸在寒冷的天气里，又热又羞，她不自在躲开姜应许含着温柔、赤诚的眼神，她说：“就、就是李梦说的那样，我不知道。”
姜应许看她瑟瑟缩缩的模样，温和地说：“好，我知道了。”随即指着旁边卖热饮的亭子，说：“天气太冷了，我请你喝杯奶茶吧。你等一等。”
“哎、不用、不用了学长。”
姜应许让她等等，随即迈向那个方向，点了一杯红豆浓巧奶茶。
女生就站在原地等着，看着姜应许的背影。
过了八分钟，姜应许把奶茶递给她，笑着安慰她：“你性格有些内向，如果真的有些事困扰你，那你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寝食难安，如果没有，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知道吗，不必觉得你欠别人。”
“你有困难随时找我，有人问你，你也如实回答就好。现在，去吧，快上课了。”
姜应许把奶茶递给她，“红豆巧克力口味的，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我挺喜欢这个口味，你试试喝着看。”
女生颤颤伸出手，接住了奶茶，看着姜应许柔和的态度，心里的委屈一时像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她哭着蹲在了地上，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他们都在问我，无论走到哪，都揪着我问，烦死了，我烦死了。李梦说谎了，她无缘无故骂虞瓷骂的很难听，我不想说谎的，可是我和李梦同一个宿舍，我要是不跟着她说谎，她会让其他人孤立我。我们宿舍的人都很听李梦的话。”
姜应许没想到女孩会因为这样的因素而帮成为帮凶，但……虞瓷，虞瓷先动手了，就是理亏的一方。
姜应许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他清楚虞瓷是个什么性格的女生，恣意任性。
但她不是个一时冲动的人，她喜欢像捕捉猎物一样，慢慢报复回来。
这一次，他不明白虞瓷又想做什么，但李梦一定不是她最终想要的目标。
姜应许把私人手机号码报给女生，安抚她说：“既然事实是这样，你注册澄清一下，要是在宿舍真的被排挤了，你可以找我帮忙，我会帮你解决的。放心，这件事，我可以保证不会再给你造成影响。”
女生慢慢站起来，眸光颤动，“姜学长……”
“好了，去吧。”姜应许笑容很干净，犹如天上浮动的云层。
女生被鼓起了勇气，在姜应许离开后，女生马上注册了真实姓名，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被李梦找到的时候，她也不怕，当着很多人的面，一一说清。
评论两极化，一方面觉得虞瓷不该动手，但另一个方面又说无冤无仇李梦骂的这么难听，换谁谁都会动手，而且李梦想动手扇虞瓷，反被打了一巴掌，一句话，李梦是活该。
姜应许本人在实名注册的女生的帖子底下评论了，仅四个字，却很刻薄。
——先撩着贱。
有人自动续上了后半句——打死无怨。
姜应许对女生从不会这样言语刻薄。
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虞瓷是虞熙的妹妹而出手，前阵子两人不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
一时间，评论因为姜应该的发言，很没节操地往虞瓷那边倒，纷纷认为虞瓷做的没有错。
一时间，倒是忘了实名注册发言的那个女生。
姜应许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虞瓷再不乖，再恶劣，也是他想护着的人，但他拿不出什么脏手段，这种程度也足够让那女生吃些苦头了。
一切在姜应许的意料之中，李梦身边的同学开始对她指指点点，更别提舍友了，和她要好的女生也露出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嘴巴这么脏、背地里也没少骂我们吧”的表情。
李梦气得要死，心想她一定要给那个出尔反尔的女生点苦头吃。
结果又被匿名账号挖出，李梦喜欢那位年轻男老师，故意针对很多靠近那位男老师的女生，只是没有谁有勇气像虞瓷，当场反击，毕竟李梦成绩优秀，是老师们眼里的红人，和学校管理层也有些沾亲带故。
虞熙回家的半道上看到这消息，直气地把手机扔了。
这不是打她脸吗。
但她想到姜应许的评价，又把手机捡了回来，脸色稍霁，姜应许是为了她，才有失风度的评价一个女孩子吧，他从不会说重话，连个不雅的字眼都不曾吐露。
姜应许是为了她，才会这么说。
虞熙蠢蠢欲动的那颗心，蹦到了嗓子眼，她想见姜应许，但在此之前，她要让虞瓷按照她承诺的那样做。
回到家，虞熙掠过一个个恭敬叫她二小姐的佣人，一口气爬到阁楼，直接开了虞瓷的卧室门。
在此之前，管家刚送上袁梦仪烤好的松饼作为歉意，虞瓷一点点掰碎了沿着窗台往下洒，她看到小乐牵着狗从后院的栅栏门进来，还主动朝她摇手示意。
粗暴的开门声，吓的虞瓷下意识回头。
见是虞熙，虞瓷又回过头，一副不想看见她的样子。
虞熙上前用力揪住她手臂，往门口走：“你跟我去学校和那个女生道歉，不然你接下来，别有好日子过。”
“我为什么要道歉，你扮宽容大度，关我什么事。”
“姐姐，你是打算用小时候那种不入流的手段吗，偷偷掐我，还是往我身上放过敏源，又或者抢哥哥送我的任何、任何好东西。”
“你……”虞熙气急，抬起手想扇虞瓷，虞瓷抓住了她的手，稳稳地抓住。
此时，她正好背对着楼梯口，虞瓷露出诡异纯真的笑，“虞熙姐姐，你好生气啊，生气对身体不太好呢！不过……我马上会让你更生气的。”
“！！！”
虞熙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操控着用力推向虞瓷，在她瞪大的眼睛里，虞瓷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四楼楼梯口径直滚落，因为阁楼的特殊改造，所以三楼与阁楼之间的楼梯，只有一层，且比较多阶。
虞瓷直接滚到了三楼，她额头在地板重重磕了一下，血液顷刻间浸透她半张脸，一只眼睛里满是血雾，而另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了弯，泛起笑意。
疯、疯子。她怎么敢这么疯。虞熙吓得整个人软在了楼梯口。
小乐牵着狗上楼，撞见了虞瓷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
她当场尖叫出声，尖叫声伴随着狗叫声，散布在别墅里干活的佣人们停了手中动作，留意起动静。
袁梦仪和芳管家在二楼卧室谈事情，惊闻尖叫声，连忙开门走在走廊，尖叫声停了，狗叫声陆续从三楼传来，两人往三楼爬，瞧见虞瓷的状况，也是脸色一白。
“这……这是什么回事。”
小乐指着居高临下坐在楼梯口的虞熙，说：“二小姐把瓷小姐推下来的。”
“你胡说什么。”芳管家严厉呵斥。
小乐握着遛狗绳，鼓足了勇气说：“我亲眼看见的，也亲耳听到的，二小姐要三小姐去学校道歉，三小姐不想，二小姐就生气把人推下来了。”
虞熙听了这话回过神，咬牙切齿地爬起来走下楼梯，一巴掌扇在小乐脸上，“我没推，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小乐捂着脸，不敢再说，表情无不委屈。
袁梦仪顾不得其它，上前蹲下去探虞瓷呼吸，手指能感应到湿热的呼吸，她松了口气，掉在半空中的心脏也重重坠回了实地。
然而，表情在看到虞瓷手心里的一块松饼时，变得很怪异，她昏迷着，却还握得很紧。
虞熙委屈为自己解释，“我没有推她，我没有……”
“给我闭嘴。”袁梦仪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送医院。”
芳管家身材高挑，力气也大，她将虞瓷抱在怀里下了楼，一边催促袁梦仪的专职司机去开车。
血一滴一滴从虞瓷额间坠地，犹如盛开的血色的花朵，靡丽、凄美。
袁梦仪收回眼神，微张着嘴深呼吸两下，好似在克制着什么，虞熙急忙解释：“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故意让我把她推下去的。”
“虞熙，要是虞瓷有什么事，你就等着让你哥收拾你吧。”
这话，分明就是笃定自己推的虞瓷。
虞熙哭着说：“妈，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没推她，是她使诈、她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乖巧，她心思深沉，狡诈，你别被她骗了……”
袁梦仪淡淡道：“你说小瓷是自己故意摔下楼梯，那你告诉我，她手里为什么握着松饼，她好端端在阁楼吃松饼，是你强行拉着她出门吧。”
“我……”虞熙无话可说，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袁梦仪失望地说：“虞熙，她手腕的指印很明显，你还要狡辩吗？我懒得管你了，现在你最好就是乖乖在家祈祷虞瓷没事。”
虞熙觉得可笑，“哈！我凭什么要为她祈祷，她死了才好，被我们家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够本了吧。”
“她们倪家该感谢我们的，如果没有爸爸和你，倪氏走不到今天的发展规模，虞瓷马上也十八岁，算是物尽其用，她要是死了，就死了吧。”虞熙无比冷漠地说。
袁梦仪说：“就凭她现在姓虞不姓倪。就凭她八岁的时候做了你这个十一岁都不敢做的事。我也必须让她活。”
虞熙眼中泪光闪动，她颤抖着唇说：“说白了，你就是因为十年前那次绑架，我没有勇气割开手腕让你宝贝儿子喝，成了你的心结是不是。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你聊以慰藉的物品，你从没把我当你女儿，你心里就只有你儿子。”
“可惜你的心血喂了狗，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胎，他有严重反社会人格，上一秒对你笑吟吟，下一秒可以立刻把枪对准你，就算你是他母亲，也、不、例、外。”
袁梦仪的心脏像受到重创一般，被四分五裂地搅碎了，脸色白得犹如一张枯萎的纸。
她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在楼梯扶手，竭力喘息，原来被十月怀胎、痛的撕心裂肺生下来的孩子以言语为刀，以眼神为剑，不余遗力攻击，是比死了还要绝望、难过。
虞熙感受不到她的痛苦，她像是要把这些年受到的不平等的对待发泄出来，“你以为你对虞瓷好，虞劭就会对你感激，不会。那次绑架，他脱水严重，虞瓷割开手腕喂他，呵！换来的是他啃咬虞瓷的手腕，恨不得吸光她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我要是傻傻这么做了，死的就是我了。虞瓷不过是命大。”
袁梦仪冷冷望着她，一语戳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先抢了虞瓷取来的水，一口气喝完，以至于本来就在发烧哥哥喝不上水，虞瓷才想到用血去喂你哥。这都要怪谁，不是你自私造成的吗？”
虞熙张了张唇，眼神倏然躲闪，硬着头皮辩解：“是因为他，我才受牵连一起被绑架，也是他先丢下我的，我抢他的水喝有什么不对。况且，他根本就没把我当妹妹，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当哥哥。”
袁梦仪抬起手，虞熙反倒不再躲闪，她仰着脸，一副无所谓地说：“你打啊，你已经打过我一次了，你只会让我更恨你。你这个偏心鬼，偏心的偏心鬼母亲。”
这一巴掌，无论如何是打不下去了，袁梦仪鼻尖泛酸，眼眶湿红地指着她：“你现在就给我乖乖回房间，什么也不要说，剩下的我来处理。”
虞熙扭头就朝卧室走去，门板被她用力甩上，震天响。
小乐吓得一哆嗦。
袁梦仪微抬下巴，眨了眨眼睛，泪意消下去后，她又是温婉贤淑的模样：“小乐，你是我从缅北带来的，该对谁忠心，我想你也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了吧。”
小乐肩头瑟缩，点了点头。
“行了，把狗照顾好。其它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什么都不清楚。”
“好的，夫人。”
袁梦仪满意下楼，离去前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虞熙的卧室门，黯然在脸上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