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
虞瓷亲着巧克力毛绒绒的脑袋，把它搂在怀里，虎口卡在它纤细的脖子，语气很温柔：“巧克力，很痛吧，很快就不痛了，乖，要听话哦。”
她手指用力收紧，巧克力感受到虞瓷的意图，竟没有挣扎，它试图还想伸舌头舔舔虞瓷的脸，但它的主人没有给它这个机会。
怀里的动物身体没有心跳了，身体发僵，虞瓷抱起它走向护士台，护士看她脸上全是泪，连忙说：“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虞瓷摘下巧克力的项圈，微笑说：“麻烦帮我把它处理了。”
护士看她强撑着笑，愈发放柔嗓音：“您是希望带走它的骨灰留个纪念？还是留在我们这。”
“你们处理就好。”
护士理解为她不想睹物思人，让人抱走已经死亡的巧克力。
虞瓷把项圈放入包里，付了钱走人。
几个男护士说：“我刚刚看她哭得好伤心，怎么转眼就不伤心啦。”
“肯定养了不止一只，况且，她把项圈带走了。还是很念旧的。”
“长得真好看，哭得时候梨花带雨，那眼泪一颗颗的，掉的跟珍珠一样。”
“可不是嘛。”
…………
佣人买了条相似的狗回去，袁梦仪一眼就看出不是巧克力。
她正在客厅看新闻，打量了几下说：“好好养着吧，等虞瓷回来，你就说巧克力生病，瘦了些。”
佣人回道：“大少爷那？”
“你慌什么，虞瓷不计较，事情就会结束。”
虞瓷那么听她的话，就算知道巧克力不是原先那条，也会顺从认下，她不担心虞瓷会做出什么翻天的事。
佣人牵狗离开后，袁梦仪心道，虞熙这脾气也该改改，当时那么好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不珍惜，如今又怪哥哥与她不亲近。
虞瓷……
一则新闻打断袁梦仪思绪。
——近日边境警方联合老挝、缅甸破获一起特大走私案。
——在该案中，首要嫌疑人周星旺已被警方当场击毙。
袁梦仪蓦地睁大眼睛。
她慌忙拿出手机打电话，指甲用力扣在掌心，精心护理的指甲断裂，掌心溢出了血，但她毫无感觉，手机始终是枯燥的嘟嘟嘟声。
袁梦仪把手机一扔，无力陷在沙发，眼睛直勾勾还在盯着电视荧幕里播报的女主持人身上。
“他不可能会出事，只是老周死了而已。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袁梦仪想起了什么，又摁出一个号码。
三声过后，有人接了。
是一道冷得像冰的声线：“妈。爸没事。”
袁梦仪眼泪就流下来了：“你爸爸现在在哪？”
“万象。”
袁梦仪了解儿子的性格，怕他立刻挂断，提到了虞瓷：“小瓷问我，你会不会和爸爸一起回来。”
果然，电话另一端，男人本欲挂掉的念头，顷刻间打消：“不，我还有事。”
他许是心情好，向袁梦仪多说了一句：“老周叛变了，这次是个局。他的死局，您不用太担心。”
袁梦仪的心，倏地落回了实地：“是你爸爸……”
“没错。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阿劭，你多注意身体，还有，让你爸爸给我回个电话，我担心他。”
她联系不上虞衡，但虞劭可以。
袁梦仪又轻轻地像提出请求似的说：“你要……什么时候回来。”
“小虞生日。”
话落，挂断。
袁梦仪怔怔听着被挂断的声响，管家领着拎着药箱的佣人上前：“夫人，你的手该处理一下。”
说完管家亲自蹲在她身前，替她处理。
袁梦仪望着管家迅速熟练的包扎动作，突然说：“芳姐，你照顾阿劭也有十几年，你说，阿劭为什么会对虞瓷产生那么强烈的情感。他从小对身边的人和事物没有任何感觉，情感淡漠，毫无同理心，可是……他会送虞瓷礼物，送她宠物、听到她的一切，会很有耐心。”
芳管家贴身照顾虞劭十五年，后来，出了绑架那件事后，被虞劭以养老名义调到江州市成为虞家管家，实则，是照看虞瓷。
芳管家抬头说：“夫人，谁也不知道绑架的那三天两夜里发生了什么。”
三个孩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一，一个八岁。
从绑匪手中逃脱，在深山荒野，度过了三天两夜。
难以想象，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算了，如果没有虞瓷，我的阿劭恐怕活不了。就冲这点，阿劭要她活，我就只能让她活。芳姐，巧克力这件事，我希望已经过去了。”
芳管家当然听得出袁梦仪话里意思：“夫人，我只盯着下人们，其余的事不在我的范围。”
袁梦仪满意点点头。
…………
虞瓷皮肤苍白，如同望不到边际的雪地，唯有发丝与眉眼是惊心动魄的乌黑。
她拎着项圈，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清冷的黑色夜空下，是城市寂寥的灯火，染了她一身温黄，直至逛到一家超市门口，门口播放着新闻，有熟悉面孔出现，令她伫立良久，老板盯着她看，先是惊艳，接着看她一直没走，转变好奇。
现在还有小女生会喜欢盯着新闻，还看得十分专注，稀奇啊。
超市外面的电视与店内相连，老板瞄了几眼，是警方破获了一起贩毒走私案。
新闻播报完，很快换了别的内容，虞瓷背后却冒出了很多汗，风一吹，通体冰凉，她攥紧项圈，望着那张低低喃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呢。”
虞瓷将项圈搁置在垃圾桶上方，回了学校。
她在女生宿舍楼底下的超市，看到了姜应许，他手里拎了个袋子，手上握着瓶矿泉水，很多女生在货架里偷偷探长脖子瞄他。
虞瓷有他的手机号码，但从未拨打过那串数字。
她知道姜应许是想要回他的球杆，她不想还，暂时还有用。
那是筹码，她仅有的筹码。
就在她躲着姜应许，转身往安静的阅览室去时，姜应许看到她了，拔步跟着她走，两人相隔距离二十多米，虞瓷并不知道姜应许跟着她。
虞瓷抵达阅览室，一排排书架上，展览的书籍有杂志、报刊，与图书馆完全不同。虞瓷上了二楼，有情侣在楼道间幽会，唇齿纠缠的嘤咛声泄了一缕，她放轻了脚步，选了个角落坐下。
她拿出手机，换了张卡，输入虞熙的号码给她发送了一段犬类濒临死亡的咽呜声，设置了定时。
弄好后，虞瓷打算去厕所把卡处理掉，她刚起身，正好撞上找她的姜应许，虞瓷躲避不及，姜应许就直直朝她过来了。
……
虞瓷把人拉进了女厕，来不及说话，就有两个女生进来，姜应许僵硬地站着。
“奇怪，明明看到姜学长进了阅览室，一楼二楼怎么都不见人。”
“阅览室多大，除非你一排排找过去，而且……姜学长估计受不了这里的氛围，走了。”
“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了，专门从超市那边跟过来的。我的情书还没送出去呢。”
“说不定在男厕，你进去找找，顺便表个白呗。”
“去你的，我会被当成女流氓的。”两人说笑完就走了，卫生间恢复寂静。
这半分钟里，姜应许脸色经历了羞红，尴尬，虞瓷忍不住笑，虽然没有笑出声，但眼里满是笑意。
姜应许手心冒了不少汗，濡湿黏腻。
虞瓷踮起脚尖亲在了他下颚，姜应许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她，带着她离开厕所。
短短一念间，虞瓷的唇就离开了，柔软清凉的嘴唇由咫尺挪开一寸、两寸，姜应许手一松，袋子落地，他扣住虞瓷的后颈，热切的吻缠上虞瓷。
第一次吻，在好几天前。
姜应许无比想念虞瓷的气息。
如今触手可及，他贪恋也贪婪地尽情索取。
他太高了，比虞瓷高了十多公分，虞瓷被迫仰着脖子承受他的湿吻，她轻轻皱起眉的模样落在了姜应许眼中，他含着她唇瓣抿了抿，缓缓挪开，但彼此依旧鼻尖相抵。
“你为什么躲着我？前天，昨天，还有方才。”
虞瓷：“我喜欢它，你会要回去的。”
“不会，你想要就给你。”他知道她指的是高尔夫球杆。
鼻息紧密相缠，空气里燥热稀薄的氧气似乎都不够用了，姜应许觉得心脏窒闷，唯有亲吻她，方不至于那么难受。
于是，他顺从了他不可言说的隐秘，再度吻上她。
虞瓷迅速捂着嘴唇，他滚烫的唇落在透着沁凉的手背，她眨着漆黑的眼睛，说：“应许，你要说你是我的，你的东西也属于我。”
姜应许平日里泛着清润温和的音色，此刻又低又哑：“我是你的，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只对我一个人温柔好不好，我知道虞熙学姐喜欢你，你不要再理她了。不要看她，不要和她说话，不要和她待在一起。你说好，就可以亲。”
“好。”他很顺从地答应。
她笑了，松开了手，让他如愿以偿。
…………
虞瓷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嘴唇红艳，一缕发丝黏在唇瓣，红与黑，颜色鲜明。
发丝勾到耳后，她给姜应许发了两个字。
——没人。
她通讯录，永远是空白一片，社交软件倒是热闹多了，但从不备注。
而姜应许，未经允许，擅自动了她的手机，在通讯录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加了备注，社交软件亦是。
做这些时，他耳朵很红，手有些抖，把手机还给她的时候，眼神不敢对视，生怕被拒绝又或者斥责、亦或是良好家风不允许他做出这么不尊重人的行为。
总而言之，他是初犯。
姜应许出来时，已不见虞瓷身影，他走向走廊那的窗户，女孩已下一楼，扬着朝露般的笑，挥手离开。
眉眼盈盈处，是他吻了无数遍。
夜晚拂在脸上的风，已不再燥热，姜应许面颊却有褪不下的热烧，糅杂着一种渴望。
…………
翌日，每天准时五点打扫卫生的阿姨在阅览室的二楼女厕发现了一袋零食，热心的阿姨知道是学生落下的，找到广播站发布寻人启事。
女播音员哭笑不得地用甜美嗓音，将零食名称一样一样，毫不遗落地念了出来。
彼时，姜应许正代替赵教授给学弟学妹们上课。
课时上到三分之二，听到校内广播，他怔愣了一会，手指不经意划过嘴唇。
底下窃窃私语。
“哪个女生这么爱吃甜，真不怕胖。”
“羡慕啊，女生就应该戒糖戒奶茶戒米饭，巧克力糖果，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我一个月两杯奶茶已经是极限了。”
“你看，应许学长在发呆唉，估计也是被爱吃甜的女生给震惊了。”
“卧槽，应许学长怎么突然耳朵红了，你看，好明显啊。”
谈论声有些大，姜应许思绪拢回，他咳嗽一声，说：“好了，现在是上课时间，请把注意力放在学习内容上。”
“应许学长，你刚刚为什么耳朵红啊。”
姜应许：“同学，课上不允许提无关学习的问题。”
姜应许一上课很严肃，和平日里亲和力十足的学长判若两人，女生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但也不敢再起哄。
上到一半，姜应许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两声，有信息进来，姜应许握着鼠标，动作慢了一拍，很快若无其事继续点开下一页。
下课后，姜应许关闭ppt，关闭电脑，拔出u盘，整齐放入笔电包。
“应许学长，我们先走了。”
“应许学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完去打一场。”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提出邀请。
“你们先去吧，篮球场见。”
人群像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一股脑冲出教室，直奔食堂，姜应许这才有空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下一秒，姜应许眼眸半弯，柔和的程度加深。
yc：【那些零食你买来是想送给我吗？好可惜，竟然在厕所过夜了，不然我一定去认领。下次，重新给我买一份一样的好不好。】
姜应许的微信头像以前是简单的白底加一朵小红花，昵称也很简单，一个姜姓。
昨天夜里，小红花换成了手绘草莓，栩栩如生。
昵称是——yx。
名字的首字母大学。
不特意点进他的头像，不会发现他换了头像，但仅过了五分钟，同届女生就发信息来问，他是不是恋爱了，那女生是谁，是不是喜欢爱吃草莓。
姜应许感慨女生的直觉灵敏，但还是否认了，他见识过有些女生有多疯狂，他不想虞瓷受到非必要的伤害。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姜应许再次搬出了妹妹姜应随。
这是姜应许撒的第二个谎。
姜应许回了虞瓷一个好字。
他拎着笔电走出教室，虞熙就在门口堵着他了，脸色看起来没休息好，气息带些喘，明显是向谁打听他的行程后，一路赶过来的。
姜应许停下脚步，让她先休息。
他体贴的行为，让虞熙心情好了一些，她昨晚被虚弱的狗吠声吓得彻夜难眠，她也没有想到，就那么一脚，那只该死的狗就没用了，幸好，虞瓷不知道她喜欢的巧克力死了，家里佣人们也不会在她哥哥面前多嘴。
虞熙眼里只装下了姜应许，一天都没怎么笑的她，在姜应许面前笑了：“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微信头像换了，昵称也换了。”
“没有。”姜应许目光没有躲闪。
虞熙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姜应许却很直白：“虞熙，但我们之间没可能。你该换个人喜欢，我和你，不适合。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要找自己喜欢的，你问我什么标准，我也不清楚，但很显然，不是你，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虞熙咬着唇，眼圈发红：“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姜应许叹了口气，从笔电侧袋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因为你这样义无反顾的喜欢，让我感到困扰，我怕有一天，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你明白吗？我不会和跟我表白的女生做朋友，那是对她们的一种伤害。”
“你是个例外，是因为……我其实是看在你和行风他们那么要好的份上，况且……你也知道他们当中有人一直很喜欢你。”
“所以，你把自己当成月老，给我和你的兄弟们牵线？”
姜应许敛下眉眼：“抱歉。”
虞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倔强地不肯流下来，她微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说：“姜应许，你真的很过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看着我喜欢你那么难受，却还要说这种话伤害我。”
虞熙看也不看姜应许，扭头就跑，路途撞到好几个学生，对方见是漂亮的虞熙，愣了愣，因为虞熙是红着眼眶跑开的，谁能让虞熙哭，好像除了姜应许，没有哪个男生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姜应许以前照顾到女孩子薄弱的自尊心，怕把话说重，一直很委婉，但虞瓷说，他是她的，属于她一个人的。
他不想让虞瓷误会。
也不想让虞瓷吃醋。
更不想让虞瓷认为他喜欢玩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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