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与
到班级门口了，我们所有人却都愣在了外头，我习惯性地藏到了顾迟身后。教室里头的灯源忽闪忽闪的，甚至有几盏灯干脆就灭了。我们再向别处放眼望去，亦是这般。留下来晚自习的学生们一阵骚动，各种细细碎碎地讲话声、吵闹声连成一片。
“哎，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趁乱溜进去吧？”我拍了拍顾迟的肩膀说道。
“好，听你的。”顾迟最先回答了。
待我们回到各自座位上不久，广播里传出了老师断断续续的播报声，将氛围烘托的更加阴森恐怖了。
“留下……晚自习……同学们注意，今日突发了……嘞……诶雨天气，电缆出……故障，导致……不稳。今日……”广播播到一半被切掉了。
学校里的灯光以及附近的光源骤然消失了，这令我们所有人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啪。”迎着月初微弱的月光，我依稀看见一个黑影闪过，一只手臂搭在我的桌子上放着发出一阵闷响。
“段辰轩！你搞什么啊？你想要吓死我吗？”我边骂骂咧咧的，边双手摁在了黑影的头上。
“……”
“姚语宁，你在鬼叫什么？我好好的坐着呢？”
话音未落，我的后脑勺就被弹了个脑瓜崩子。
“嗯？那这个人谁啊？”我捧着他的脸颊一阵乱摸。
只见那人反手将我一只手臂轻轻握住。
“是我。”
“顾迟？你过来干嘛？”我靠近了他，小声说道。
“我担心你会害怕。”顾迟也学着我小声说道。
顾迟的声音轻盈而又温柔，话音一丝丝地陷进了我的耳朵里，又久久地温存在脑海里回荡不去。我仿佛清晰明了地听见了我心脏跳动的声音，我还感受得到我掌心触碰的温热，我是否是忘却了我还捧着顾迟的脸这回事？
“八班的同学都回来了吗？片区的通电问题正在抢修，大概几分钟后就会好了。”老师敲了敲门，打着手电筒的光进了班级，紧接着她将这光源对着教室的四面八方晃上一晃。
光束正正好的落在了我和顾迟那里，但还好没有照到我捧着他脸的时候。顾迟早在老师敲门之时就将我的手从他脸上牵下来了，不然免不了“请家长面谈早恋的危害”这种蠢事的发生。
“顾迟？你蹲在姚语宁旁边干什么呢？”老师狐疑地问道。
我顺手拿起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地理笔记，“啪”的一下盖到顾迟手上。
“你刚才不是要来提前借地理笔记吗？拿去吧。”我刻意将音量放大了，确保老师可以一字不落准确无误的领会到我的意思。
“可以啊顾迟，还挺好学。”老师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过顾迟的学习成绩确实不容质疑，上次月考的段排第二就是他。要知道在这样高手如云的校园里，能排进前三的，基本算学神一般的存在了。这么一想我反倒开始有些许自卑了起来，我的成绩一直徘徊在五十名以内二十名开外。
在我愣神之际。
突然教室里传来一阵嗡响，灯光一齐亮了。段辰轩转身看向顾迟，总觉得自己刚才在黑暗中错过了许多精彩的事情。
“语宁，说真的刚刚黑灯瞎火的顾迟来找你干嘛？”段辰轩满脸写着“顾迟很危险”这几个字，就好像担心刚才顾迟会把姚语宁一口吞进肚子里似的。
“你刚刚肯定听到我和老师的对话了是吧。”我笃定的回答着。
“噢，听见了，那我也要借你笔记，我要历史的。”段辰轩的语气仿佛很委屈一样的。
“你借我历史笔记？我没听错吧？你历史成绩可比我好太多了。”
“那我检查……帮你检查笔记总行了吧。俗话说，温故而知新，反正你也不亏。”
“嗯，这样听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点子！那我就好心的借给你当学习工具吧。”我双手奉上了我写得密密麻麻五彩斑斓的历史笔记。
段辰轩小心接过，迫不及待地翻看着，读本笔记居然有了读优秀热门小说的气势。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
顾迟抱着一小沓卷子并拉开我身旁的椅子坐下。
“嗯？你怎么过来了？”我诧异地问道。
“没事，就有点无聊。”
“噢，可以啊，大学霸晚自习居然想要带头讲话，堪称表率。”我用内涵的口吻回应着。
顾迟不作回答，摊开了试卷，想要作答之时才想起来自己连笔都忘记拿了。姚语宁看顾迟沉默了片刻，发现他迟迟不肯答卷，便好似读透了顾迟心事，递给了他一根针尖头的圆珠笔。
“谢谢。”
顾迟接过笔，拔开笔帽看着笔尖，动作停顿了一下。我将顾迟的这些举动都看在眼里，他似乎不太习惯于用针尖笔头的圆珠笔。想到这里，我拿出笔袋掏了一根子弹头的递给他。
“你还是用这个吧，我想用给你的那支。”
顾迟对姚语宁的举动有些惊喜，他没有想到即使姚语宁不记得他了，自己还依旧可以得到她的关心，姚语宁已经开始在意他了。
顾迟看向姚语宁的双眸，会心一笑，并接过了她手中的圆珠笔。
真是犯规，顾迟的眼睛又在对我暗送秋波了！我憋住花痴的笑意，乖巧的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我的作业基本完成了，事实证明课间时候卷上一卷还是蛮有用的，我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是松弛了下来。待我打算侧过身子看看顾迟的作业完成情况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掏出一本与美术设计相关的书籍开始阅读了。
我抬眼又看见了顾迟眉毛的那道空余，和他俊俏乖巧的脸蛋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我忍不住想要问他。
“顾迟，你眉毛上的一道是怎么回事啊？”我话说的极为小声。
话语一出，顾迟缓缓将书本合上，单手撑着头看向我。
“姚语宁，你很在意吗？”顾迟也小声的说着。
“我在意你的眉毛。”
顾迟面上轻轻一笑，眼神却沉了下来，看起来有点难过的样子，随后他就朝我凑近了些。
“我的家庭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父亲经常出国照顾生意。我剃眉毛是想让他看见我叛逆的样子，这样父亲就会多回来管教我，母亲也就能多见到父亲几面了。我这样的做法虽然挺幼稚的吧，但对父亲却是有用的。”
我好久没听顾迟连贯的说这么多话了，好听的嗓音萦绕在我耳畔，可他最后的语气却像是在自嘲一般，不禁让我有种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察觉了他的情绪，正想着要如何安慰他的时候，瞧见了笔盒前我剩下的一颗用来缓解低血糖的水果糖。
“顾迟，网上都说吃甜的会让人高兴的~”
我将糖撕开，边说着边递到了他嘴边。顾迟将脖子向前伸了伸，微微低下头咬走了包装纸上的糖果。
“甜吧。”
“嗯。”
顾迟拿起了笔，在设计书上写下了些什么，再继续翻看了起来。
我则看了一会笔记以后困的不行了，下课铃响后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但后头程锐说话一惊一乍的，刚睡熟的我就又给他吵醒了，不过我并不想挪动，就这样乖巧的摊在桌面上。
突然，我感受到有人温柔地轻拂着我的发丝。
“过了那么久，你还是希望我能够高兴，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你却把我忘了。”
顾迟的声音细腻而又温柔，似一缕斜阳洒落了下来，但姚语宁却蹲在那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只感受到了阴冷酸涩，再也尝不出温暖香甜的滋味了。她像是坠入了一片陌生而又昏暗的天地，有一个声音不停重复着询问自己。
我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呢？
我好像忘记了点什么重要而又微末的东西。记忆不像玻璃那样，碎了还会留下什么痕迹，碎了就真的无法拼凑了。那段时光像白纸一样溜过了我的大脑神经，无论我怎样回忆，它都灰蒙蒙的，落得比尘埃还轻，不知所踪。
想着想着，姚语宁的眼角就滑落下了一滴泪。
顾迟发现了，便拿指腹轻轻拭去，以为姚语宁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皱眉叹气。
姚语宁缓缓睁开双眼，看了面前的男生良久。
“顾迟，你说我有没有可能真的把你给忘了呀？”泪再一次顺着眼角漫了出来，姚语宁神色恍惚一字一句缓缓地诉说着。
顾迟眼眶也泛红了，他侧过脑袋搭在摊在桌面的手臂上，温柔的注视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孩。他知道女孩竭力想要寻找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他都知道。但他却一句也不敢告诉她，她怕她想起那些已然逝去的痛苦，他只想好好守护这个想要他快乐的女孩。
“怎么会呢？我是从朋友那知道的你，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我知道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好像在强忍着些什么，或许他是不愿说的吧。我没办法逼他，或许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的。
“好，我知道啦。”我朝他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我只是看见了一场大雾，怎么走也找不到出口。”
“好，今天下雨，我陪你走吧。”
“可我还有垃圾要倒。”
“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