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死不瞑目
谢宝树眼中的一刀越放越大,直接劈头盖脸。
他忽然气机一振,将束缚周身的血手全部震散。
何肆有些惊异,没想到刀到临头,谢宝树依旧能够堪堪偏头躲过。
与此同时,谢宝树也是施展并不仓惶的一剑,断水剑锋芒无匹,颇有些后发先至的意味。
“好快的一剑。”
“好快的一刀。”
两人同时在心中发出感叹。
大庇从谢宝树左肩削落,带下一条完整的左臂。
似乎是大庇锋芒太利,叫谢宝树一时之间难以察觉到疼痛。
何肆再看自己持握重剑的左手,那一剑同样快到让他没有痛觉,手臂被断水剑一剑斩断一半,此刻剑刃卡在碎骨之中。
仅此一招对拼,他就赚了。
咯吱声不断,透骨图难以为继,这一截臂骨的断裂之处就要被重剑压断,何肆直接放手。
何肆这条左臂,本就断筋碎骨,阴血录和透骨图同时运作,只要不断,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伤,小场面罢了,一条条肉色芽头从断口处涌出,藕断丝连一般。
何肆的笑容因为疼痛显得有些阴鸷和狰狞,“看起来是我的骨头比较硬。”
谢宝树那一条左臂掉落,被几条血手抓住,血手化为一条条血蛇,直接开始啃食。
何肆左手解开透骨图的支撑,化作一条灵活蟒蛇,只凭阴血录操纵手臂,缠住咬住断水剑,五指紧握剑刃,十指连心的剧痛叫何肆蹙起眉头,他直接挥出斫伐剩技第十刀。
谢宝树虽然惊讶,却是无视这般缠绕,直接将断水剑再次抽离,剑气犹在,这断水剑的神异,便是可在一日之内,连续金蝉脱壳三次。
无形断水剑意犹在,阻止何肆左臂之上的触须将断手接续回去。
何肆不为所动,第十刀本该是刀剑相击的一下碰撞,他却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偏激地想要以命换命,第十刀势如破竹。
何肆血眸淡漠,不带一丝情绪,果真是少年横刀求死之时,刀意最横,这是他从左臂之中抽调出的最后一点可用气机了,断然没有后退试探之意,决意却是逼退谢宝树。
谢宝树用游鱼身法闪避,依旧被看似无限延伸的刀气斩在胸口。
刀意直接涌入其中,如同附骨之疽,同时一剑刺入何肆左心,何肆只是微微调整身形,用一条肋骨挡住了断水剑剑锋。
何肆一根肋骨裂而不碎,剑气如同撞钟,击打在何肆蓬勃跳动的心上。
心跳一滞,搬血停运,阴血录运转当即凝涩,他就好像个失去操控的木偶一样站立原地。
但何肆早已习惯了这种换伤搏命的打法,每次出手,仗着自己的天魔外道,就算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是不带犹豫考量。
似乎有过一次混不吝之后,就再也不会做那惜指失掌之事了,显得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如今这样的性子,却是更适合使刀。
斫伐剩技第九刀破体魄,第十刀破气机,在谢宝树驱散出他刀意之前,顶天也只是一个折了体魄跌了气机的伪五品小宗师。
何肆除去没有断臂,受伤绝不比谢宝树轻。
谢宝树后退几丈,抵靠在一棵大树之下。看着何肆不再颤抖的胸膛,他眉头微皱,“你没死?”
何肆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厉害角色,我没死,你很意外?”
“你居然还能说话。”谢宝树更加惊骇。
他是剑客,更是刺客,一剑封喉,一剑点心之事最为稔熟,他难以置信,这断水加持的一剑之下,即便剑身没有刺入,但剑气绝对已经贯穿了他的心房,此人苟延残喘,晚死片刻也还正常,还能说话就太不正常了。
何肆没有那种曝露底牌只为从敌人面上看到一丝惊骇,从而满足自己恶趣的习惯。
他刚刚出刀的一瞬间,其实施展了两招,还有一招是野夫借刀,含而不露,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剑气也是意气,自然也算磨损,可是比气机还要艰难蕴养许多的意气当即有所施为,好像与不平之事相抗争,自主施展刀法,以何肆胸躯为战场,大肆往来,兵刀不休,此刻还在交锋。
这便是野夫借刀的高明之处,即便不借刀于手,同样也是藏器于身,时刻护持自身不遭外邪。
何肆摇摇头,“很精妙的剑法,但只为杀人,少了些意气,可惜了,我若是教你一式刀法,问牛知马,触类旁通,你这一剑定能杀我。”
何肆说的这刀法,自然是师爷传授的铁闩横门,刀法简单,意为点心,但师爷也曾说过,人心并不全然在左,他为此吃过大亏。
如有条件,还是将目标由心门改为脑门,毕竟有些人看起来没脑子,但脑子的的确确还摆在那个位置,不会乱跑。
谢宝树面色凝重道:“何为短短几日时间,你竟变强了这么多?”
何肆不屑道:“有没有可能,是你在我眼中变弱了?呵呵,五品偏长,不过尔尔。”
何肆抬起持刀的右臂擦拭掉唇角溢血,“我甚至怀疑老赵都能双手捶杀你。”
谢宝树面色阴鸷,问道:“老赵是谁?”
何肆笑道:“能双手捶杀你的人。”
“你!”
“你不就喜欢这般与人言语吗?”何肆轻蔑一笑,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
何肆心想,如今也勉强算是为杨总镖头报了断臂之仇,不过杨总镖头断的是右臂,可不是一条左臂能抵偿的。
他心跳仍是停拍,人身搬血近乎停止,踵息无声不厌深,此刻他正在祛除剑意,同样,谢宝树也是正在收拾体内残破山河。
谢宝树有些后悔,凭他的敛息隐匿之法,只要自己不主动现身,大概是不会被何肆发现,刚才真该就对其视而不见,放任离去。
二人陷入僵持之中,何肆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逃?”
忽略何肆那一条半断不断被断水剑气纠缠的手臂,他近乎是全神完备之态,面色白里透红,是阴血录和透骨图共同显化的结果,反观谢宝树,有些凄惨,断臂浴血,面色惨白。
此刻谢宝树不去压制斫伐剩技的刀意,无非就是跌落一个境界的事情,绝不会荆天棘地、寸步难行。
这等代价,不可谓不大,却是比起赔了性命,还是可以承受的,毕竟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谢宝树游移不定,要叫自己暴露后背,这不可能,他也不能就此退去,否则便是履职不力,没能守好世子殿下交代的位置。
况且他他不相信何肆施展的魔功真的没有半点隐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好言劝退?自己在炼化刀意,他一定也在对抗剑意,两人虽然隔空而立,但也同样是在相争,比拼彼此的刀法剑术,各以一具身躯作战场,相持不下。
就看是谁能螺丝壳里做道场,较对方先一步有了持锐之力。
谢宝树不觉得自己会慢过他,何肆同样如此,以刀作持,他总是安心。
谢宝树故作轻松道:“逃?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何肆也需要时间,自然就愿意与他扯皮,“你不逃因为越王世子就要来了吧。”
谢宝树并不否认,“那你不逃又是因为什么?”
何肆认真道:“因为来得及杀你。”
谢宝树不说话了,他却不想杀何肆,只有将其生擒,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也好叫对自己并不加以责罚的世子殿下清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自己真的已是五品偏长之中的绝对好手了,唉,奈何面对一个伪五品邪魔外道,竟落得如此田地……
何肆不用分心,自有霸道真解直接开始炼化谢宝树那条左臂,血气回流,反哺自身,以战养战的手段,却是叫他弊病当时不显,既是缓解了周痹,甚至还补充上了气机穷乏。
谢宝树怒不失智,眼见自己一条手臂被吞食殆尽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人为何要采取这般不惜命的打法,还好,他使的是单手剑,折损的只是一条左臂。
何肆忽然笑道:“可惜了,叫你跑,你不跑,自作孽,不可活啊……”
胸中意气已经尽数磨灭了断水剑意。
几句话的功夫,何肆已经平复了气机,心跳恢复,阴血录配合霸道真解运转,想要从谢宝树断臂之处摄取血食。
只不过谢宝树终究不是力斗境界的王大石之流,还是能够专心抵御这种攫取的,但也仅此而已,没有更多反抗之力了。
在谢宝树惊骇的目光之中,何肆木偶般的身体忽然动了,他上前一步,随意挥手,手中大庇飞出,是以飞刀施展的铁闩横门。
直取谢宝树的脑袋。
谢宝树面色一变,当即放弃压制体内刀意,没有半点儿持剑对拼的想法,就要凭借身法躲避。
可惜何肆之前的操弄血气,不过是小打小闹,示敌以弱的手段,叫其掉以轻心,再是堕入落网的陷阱,真实的霸道真解,无愧霸道二字。
阴血录的加持下,一条条血色缧绁从谢宝树断臂之处以及胸前豁口冒出,顷刻间将其束缚,谢宝树身后甚至还背靠一棵大树,真是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一条条血色缧绁将其牢牢束缚在大树之上,何肆犹不放心,又是使出纤手破新橙的手段,一条条在血气之中浮现,化为凝滞,牢牢按住谢宝树四肢头颅,甚至于纤纤手指插入他被何肆九刀破开的体魄,侵袭五体,骨、筋、脉、肉、皮。
大庇穿过谢宝树的两层头皮头骨,以及中间一滩红白之物,直接刀镡抵住脑门,本来杀人应该滴血不沾的刀刃此刻还是那副鳞次栉比的碎纹,故而染了些血迹,刀刃透出树干,鲜血滴落。
何肆信步走了上去,伸手握住大庇刀柄,轻易拔出,学着李嗣冲常用的架势,耍了一个刀花,甩干净血水脑浆。
大庇割裂空气发出蝉鸣。
谢宝树死不瞑目,额头之上只留下一个空洞的“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