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来明天他俩都得着凉
深夜,弯月爬上树梢,万籁俱寂,整座小镇融入了黑暗。
云筝楼后院的主屋却亮起了灯。
“游道长对钟奕其人可有印象?”
百里渡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向游四海。
“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那这么说,他是否真的?”
“是的。”
房间陷入沉默,百里渡见对方不愿透露更多,也不再多问,扯出另一个话题来。
“看来山洞那伙人的消息是对的,他们是什么人?与你的那位故人过去可有联系?”
“我不知道,他也从未告诉过我这些。至于那伙人的身份我目前毫无头绪。”
她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有关语心丹的记载也埋没在万卷楼的大火中。
他们既然清楚钟奕的动向,还来向她索要语心丹,必定知道当年内情,或许也知道洺妤的下落。
殷元懿看向一筹莫展的两人,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纸。
“这是前几日倾葵给我的回信,他搜罗了有关霍家的全部资料。”
游四海拿过信纸,闻言抬眼看向他,
“霍家?山洞里的那伙人?”
“不错,里面还提到了一些十多年前江湖上的旧事,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倾葵回来啦?”
百里渡拉动木凳向游四海靠近,偏头看向信纸。
“他自接到我的消息就从关城赶回,估摸着这几日就该到了。”
游四海来不及细想倾葵是谁,她展开信纸,飞速略过纸上的信息。
霍家祖辈霍宝驹独创霍家拳,打遍天下无敌手,被推崇为武林宗主。后经过几年累积,霍家在武林势力壮大,富有威望。
但自霍宝驹后,霍家再无人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到了上任霍家掌门霍伯山继位,霍家已经式微。
为了重振威望,霍伯山开办武宗大会,邀请各界高手相聚霍家林,以武会友,而为了造势,霍伯山拿出了霍宝驹晚年研制的秘法“语心丹”作为武宗大会最终获胜者的奖励。
消息一出,武林人人趋之若鹜,一时之间,霍家林人满为患,皆是为了语心丹而来。
后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秘人横空出世夺得魁首。
霍伯山遵守诺言,将语心丹赠予神秘人。相传霍伯山十分欣赏那人,还曾邀他留在霍家林,但却被他拒绝。
神秘人独步江湖没几年就消匿于世,霍伯山也在几年后病逝,霍家最终也没有重建辉煌,于今逐渐没落。
信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与霍家有关的大小事宜,其中也写到了他们目前最为需要的线索语心丹。
“这里也提到了武宗大会,正好与钟奕的卷宗对上,看来这神秘人就是钟奕了。”
百里渡将信纸上的信息与从万卷楼带出的纸卷上的信息做了对比得出结论。
“八九不离十。”
殷元懿点头肯定他的话。
“不过这语心丹既是霍伯山自己给出去的,怎的现在又来索要呢?”
游四海将信纸放在桌上,盯着上面的文字发起了呆。
殷元懿在一旁给自己斟了杯新茶,悠悠的说道,
“霍家本就颓败,却献出了家宝开办武宗大会,为的就是攀识世家大族,招引人才。但这美梦才刚起了个头儿就被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给打碎,况且这人还不愿跟随他们霍家,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我是霍家人,我也不甘心。”
“这霍家还真是言而无信!”
百里渡恨恨说道,转瞬他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霍家人既然没能从钟奕身上找到语心丹,游道长也对语心丹闻所未闻,那么这语心丹究竟在哪儿?”
百里渡看向殷元懿,对方摆摆手,两人又一齐看向游四海。
见游四海仍在发呆,百里渡伸出手去在她面前晃了晃,
“游道长?你可知这语心丹的下落?”
游四海从回忆中挣出,她看向两人,心中隐隐有了些推测,
“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
“是谁?”
“洺妤。”
“洺妤?洺妤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当初来晋城时向我打听过的那个洺娘??”
“不错,洺妤与我那位故人有些关联,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殷元懿将手腕扣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动着手指。
“可这洺妤最后去了哪儿?”
此时游四海却是回忆起了更久远的孩童时期。
自己幼时好似在谷中见过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师父,她会向自己张开双臂,会将自己抱在腿上哄着玩,会在自己哭闹时蹲在自己面前耐心安抚这些都是师父定然不会做的事。
她的身影曾经多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她那时只以为是自己从小被师父一人带大,缺失母爱而幻想出来的假象。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那么真实,或许那些不是自己的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人应是洺妤。
————
三人议论到了深夜,事情也算有了些进展。
游四海心事重重地先行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下了殷元懿与百里渡。
百里渡看着游四海离开的背影,叹出一口气道,
“游道长好似有心事啊。”
“这件事不仅有关她的故人,还牵扯到了江湖旧事,她有所顾虑也很正常。”
殷元懿也叹了口气,将铺在桌上的两张书卷收了起来。
“唉对了,你既然已经和林影军联络上了,京中可有消息?”
“我送回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直到现在京中的人也未给我回信,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得要更为严峻。”
“我爹也还未给我送信来,旬礼这几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都想立马飞回帝京看看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里渡似乎心中十分郁结,他起身走到窗边,背手望向窗外。
“倾葵不日就能抵达,他之前一直侍候在我母舅身边,定然能带回些消息。”
“希望是好消息。”
“但愿。”
————
夜空中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几颗星子,像是用银针戳破了夜幕。硕大的圆月斜挂在天边,为不眠的人留了一盏灯。
游四海盘腿坐在不知谁家的屋顶上,拿起手边的酒壶轻啜一口。
她从未想过原来那些平淡无波的日子里藏着这么多的故事,而她明明参与了一切到头来却像个旁观者对真相一无所知。
游四海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下一口酒,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她将酒壶放下,双手撑在身后,闭眼感受夜晚的凉风。
身后的瓦片被人踩响,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游四海并不理会,甚至连头都未转过去看一眼。
“游道长如此不防人吗?”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游四海笑了笑,懒散地回道,
“没人能伤的了我。”
这次换作是殷元懿笑了,他也学着游四海的样子,坐在了她的身侧,
“你笑什么,不信我吗?”
“要是别人说这话我或许不信,但是游道长说的话在下相信。”
游四海仍然闭着眼,嘴角却放松地勾起,好似对他的恭维十分受用。
“游道长为何独自来到这儿喝闷酒?可是为方才的事忧心?”
“我说我现在脑袋一片空白你相信吗?”
“自然也是相信的。”
游四海终于睁开了眼,因醉酒她的双颊起了些绯红,说话也不像平日里那么简明利索,每个字尾音都拖长了,显得有些笨拙。
但她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完全不似醉酒。
“但我不相信你。”
“为何?”
“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万卷楼你知道,巫师你也知道,现在还找到了霍家详细的资料你,殷元懿,不简单。”
游四海猛然将脸贴近殷元懿,一双平日里很少会看向他的眼眸此时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她离得太近了,近到殷元懿都能感受到她不正常的体温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
殷元懿喉结轻轻滚动了下,移开视线将头偏向一侧,
“我看游道长也不简单。”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能看见殷元懿微颤的眼睫和立挺的鼻梁,他的瞳孔转来转去,好似在分散注意力。
“是吗。”
游四海返回身子,接着又直挺挺地倒在了屋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说得对,我们都不简单。”
殷元懿终于偏回头,他静静地看了对方一会儿,起身将外袍脱下轻轻盖在她身上。
“夜晚风大,小心着凉。”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般在静寂的夜里踩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没过多久,游四海却是嫌热,皱着眉一脚将他的外袍踢开,吹了冷风才觉着全身的燥热都被抚平,这才舒展开眉头,肆意地感受着这独属她的宁静。
————
万物归于寂静,月光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下沉,照亮了廊下人的衣袍一角。
他抱肘背靠在墙上,听着头顶时不时传来的细小声音勾起了嘴角,
看来明天他俩都得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