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怎么在这里?
米江,她来这里做什么?我有些狐疑。转过头去追,她已经穿过马路到了街对面。
我迈步往前走,等车流过了,跟随她的脚步。
远远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前头的米江恍如未觉后头有人跟着。
她挎着包,脸上遮着墨镜,长长的头发覆盖脸颊,不时地往左右两边看,却依然没有回头看。
样子谨慎的让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她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做什么事都是大大方方的。
就连以前澄清“白嫖你”那件事都是我俩直接打了一架澄清误会就和解了。什么时候像这样躲躲藏藏了?
就快走近她了,没想到米江一侧身拐进了街边的小巷子里。
我看见她进去,连忙想着也要跟进去。一拐进去,立马发现不妥的地方。
从巷口一眼望到底,只能容纳一人走的路。倘若我进去,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没有车流声掩盖,米江势必会发现我。况且巷子不深,路灯很足,照得人明晃晃的。
我险些踏出去,急忙撤回步子。看着脚下的高跟鞋,得想个法子进去。
一弯腰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上。我踏出脚,没想到巷子路里凹凸不平的竟然全是鹅卵石!
从脚心蔓延上身体来的痛楚,弄得我龇牙咧嘴。好不容易适应了脚底下刺激的感觉,大胆地往前走。
一抬头,米江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四周看了看。这是个死胡同,到底了就没有东西。
左右不过两个漆黑的门洞,用得是实木做的门。光滑的门板黑黢黢的,如果不是上面搭了两个金属门扣。它几乎与青黛色的墙融在了一起,看起来隐蔽而私密。
米江不可能凭空消失。
除非…
我看看左边的门,又看看右边的门。只有两种可能了…
那么,她究竟进了哪个门?
我开始忍不住地揣测米江来这里的用意,依照她那大道朝天的性子,自然不可能来这里是为了吃吃喝喝。
毕竟她过去是怕黑怕到极致的人,一点点黑灯瞎火都让她觉得惊恐异常。吃饭从来不会在小巷子里边吃,所以导致以前很多时候我们寝室聚餐都没办法在天黑以后带着她去北京胡同里的“苍蝇店”觅食。
上学的时候米江每晚都得开着自己的小夜灯睡觉。每次都是我们剩下的五个人,谁起夜谁就给她关灯。
所以现在她跑来这里是干什么?
难道是……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来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米江那时候是学院里的名人,长得好看家世也不错。很多人明里暗里都想要追求她。这可就便宜了我们这些半吊子室友。
所有好处便宜都进了我们的口袋。那时候时兴送什么,最新款的我们都会见得到、摸得到,甚至有的时候还可以享用得到。
米江向来是个很大方的人,不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再好她摆摆手就转手送给别人去了。
哪管是gucci最新款的包包还是tiffany最新款的手链,她都一挥手毫不在意。反正是不喜欢的人送的,她大大方方地收了,那也就大大方方送出去了。
在我们寝室里除了王歌,就只有我向来不收受米江不要的东西。王歌从来一心向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她朝九晚五去图书室,对这些名牌奢侈品也不喜欢。
而我和王歌不一样,王歌是不喜欢不需要也用不到。我日日和米江厮混,舞厅歌厅迪厅夜店酒吧ktv,但凡可以去厮混的,我都会义不容辞地和米江一起去。
反正大学里闲着也是闲着,我既做不到每天像王歌一样去图书馆,也不能像兰杰一样一天天去做兼职,更不可能像邹影之一样天天追星看剧。所以跟着米江去厮混也就成了不二的选择。
和米江走得近,她起初看我不欢喜那些东西,也曾质疑过我是假惺惺。毕竟没有女孩子可以抵挡得了免费的首饰包包化妆品。
直到后来天学校百年校庆,要开派对,邱女士给我寄了巴黎时装周最新的高定礼服。
她才知道,我的不喜欢只是不稀罕。由此以后米江越发觉得我可信,认定了我和她终归是一类人。
但凡是男人送的东西都会经我的手,再转赠给别人。这样她既不会给别人讲闲话又不会让她那些爱慕者经受巨大的打击。
而我又轻而易举变成了米江营销出来的“白富美”“慈善家”,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可怜我一直低调树立的既不贫穷也不富裕的“中庸”人设。
有一次,我照旧把一个小开送的巴宝莉的背包转赠给同寝室的兰杰。
我没想到刚给兰杰,她手速居然那么快,转手就拿到黑市去卖掉,换了现金。
米江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开。等晚上外出回来就看到我给她收在桌子上的礼物卡,她才知道那个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自己一直追求无果的谭思成!
她一下急了,问我东西去了哪里。我一声不吭,不敢和她说兰杰已经转手卖了换了现金。
我看看王歌,想寻求帮助。王歌正趴在床上带着耳机做听力,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米江看着我,我没办法说。心底悲凄凄的。
正好曲庭芳和同寝的另一个女孩邹影之回来了。
她俩有说有笑,我们这却剑拔弩张。曲庭芳一回来看,见我俩都站着,气氛有点不对,问我们,“你俩咋了?”
米江抿着嘴,脸色阴沉。
我回答她说:“米江新拿回来的包,我送人了。”
曲庭芳顺口就说,“是不是那个巴宝莉经典款?我看挺好看的。听兰杰说她倒手卖出去两万,卖家看的新给的还挺多的……”
真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的心里在悲惨得骂娘。
我不知道那个包对米江有多重要的意义。但那是我和米江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对我黑脸。
米江听完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出门了。
那个时候临近月底每个人手里头的生活费都紧巴巴的。
虽然米江家确实富裕,但米江手头当时能拿出来最多的钱也不过几千块。多得话,她妈也不会给她。
那天晚上米江走出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她那么怕黑的人居然彻夜未归?
这是一个未解之谜,我们所有人都不曾解开过。
“米小姐,请您自重!齐先生已经吩咐过了,不见您!”
“砰”――
厚重的大门关上。
我倏然回过神,抬起眼皮就是右边的屋子关起的俩扇门,垂下眸眼底映入米江失魂落魄的脸,颓唐地跌在地上。
一头波浪般的卷发乱蓬蓬地散在脸上。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我走过去,伸出手搀扶她。
米江静静地抬起眸子,一双眼睛红扑扑的。
她看见是我,很吃惊,嘴里讷讷,“你……”
话才张口,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她抬起手,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声泪俱下,“为什么他还是不接受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听起来格外得揪心,“景懿你说,我有什么不好的?!有什么不好?!他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爱情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它本来没有谁对谁错,是是非非。在爱情里先爱上的那个人总是要付出更多,痛苦更多。
我安抚米江道:“乖,你很好,只是他不识货!不哭了……”
她的眼泪依旧在肆意地流,哗啦啦跟不要钱似的,“景懿,我的心好痛……”
“阿景,你说我对他还不够好么?掏心掏肺,挖心挠肝,只要他开心,我什么都愿意给他,可他呢?除了一如既往地嫌弃我,还能怎么样?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他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米江重重地捶着我的背,发泄她心中的愤懑与不满。
一锤一锤,我承受的的力道有多大,她心中的苦就要比这个要更多上十倍百倍。
我不断地安慰她,“他不了解你,不懂得你,不知道你!天下男人那么多,我们犯不着为了一棵草放弃一整片森林,对不对?”
我用指腹轻轻揩掉她的眼泪,平复她的情绪。
米江的情绪渐渐的好转下来,我连忙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纸给她,“不哭了,再哭就要变成丑八怪了……”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白眼道:“丑你个头啦!”
米江吸着鼻子,又是哭又是笑地敲我的脑袋,“就属你嘴贫!”
“我的嘴哪里平了?”我嘟起嘴给她看。
她怂我一下,“去你的!”
一低头,看见我光着的脚,“你干嘛不穿鞋?”狐疑地盯着我。
我忽然变得紧张,忙掩饰道,“额,这个嘛……高跟鞋挤脚嘛!”
我的目光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千万不能让米江知道我跟踪她,否则指不定想到哪里不太好的地方去了。
“哦,是么?”
她伸过手摆正我的脑袋,我真挚地正视她,无比认真地点头。
“是的!”我转移话题,“我刚才在明中逛了会,现在发展的还挺不错。”
米江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子。
“是挺不错的!”
她站起身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裙摆,我随着她站起身,趁她不注意赶紧把鞋子套上脚。
“诶,对了,这里是哪里,我感觉我好像没来过……”我试探性地开口。
米江正在撩头发,顺口答,“就是一个不知名的会所,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挽着我的手臂,我留心在四周看了看,跟着她一起出了巷子。
米江心情恢复的还挺不错。她就是这样,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移注意力,所有的伤口都好得快。
彼时我还不知道,感情的伤口不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是化脓以后会渐渐地腐烂,直到深入骨髓,病入膏肓。
米江很开心地拉着我这也介绍那也介绍,像只叽叽喳喳地小麻雀,还会报时的那种。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她对鹿城真的是很熟悉。小到哪里的臭豆腐好吃,哪里公园好玩的,大到哪里是政府哪个区有哪些商会银行以及鹿城商界大鳄,金融关系网和军政人脉。
听得我脑子嗡嗡得响,要炸开了。
“别说了,再说我的脑子就要炸了!”
米江眨巴着眼,很无辜,“你现在是‘金鹰’杂志的编辑不了解哪里行啊?以后出去采访是哪个地方都不知道咧!你是不知道除了‘鹿城日报’,在鹿城里就是‘金鹰’最好了!!”
她咂吧着嘴,“真是给你捡便宜了!”
我听的有点好笑,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调侃她,“你说‘金鹰’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也好圆了你大学毕业以后想从事新闻行业的愿望了!”
说来也奇怪,我俩都是新闻毕业的。她倒好竟然去银行做起了朝九晚五数钱的工作?!
她苦着一张脸,“我倒是想啊,我妈不让!那个母老虎非要让我去银行工作。说是为了以后好接手公司,先去银行任个副职。真是郁闷死了!”
米江这话说得到也没错,她家确实家大业大。鹿城好几个区里都有她家开发的房地产。在国内北上广以及江浙沪地区也是小有名气。
以前鹿城还没有进驻那么多世界五百强时,她家已经是鹿城的“地头蛇”了!
“好啦!”我推一推她,“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惜点福吧!早晚有一天给你败光掉!”
她不以为然地笑笑,朝我做一个鬼脸。孩子气的模样和她妩媚妖娆的样子极不搭。看得我哈哈大笑。
她看见我笑,不满地伸手过来掐我。手劲可大了,我七闪八躲甩不开她的纠缠,她扑哧扑哧笑得很大声,走路都变得踉踉跄跄。
米江险些撞到人,我连连道歉,拽住笑得花枝乱颤的米江。也没注意被撞到的人星际行迹有些诡异。
我还来不及深想,米江拽着我进了临街的日式小酒馆。
她一开口就要了一盘三文鱼刺身,两盅日本白鹤清酒。
刺身上得很快。我看着生生粉粉的鱼片。抬起筷子凑到嘴边,想吃咽了一口口水,终于还是下不来了口。
在澳洲切胃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最好尽量避免冷食的接触。这大半年来,除了酒和冰咖啡,我早就放弃了从前喜爱的日料生鱼了。
于是放下筷子,正经地盘腿坐在那里,静静地陪米江。
米江往我的杯子里斟酒,“阿景,你怎么不吃呀?挺好吃的。”
说着她放了一片鱼进嘴巴里,“我记得你以前可最喜欢吃生鱼了!”
她夹起一片就往我盘子里放,“上次你刚回来,就和你喝了一杯咖啡,还没来得及尽地主之谊请你吃一顿饭,一直觉得怪不好意思!”
我默默听她讲,盯着盘子里的生鱼没吭声。
我在悉尼呆了四年,从开始不习惯大海鲜到习惯。从闻到海风觉得会欢欣雀跃,到最后闻到海里的一点儿腥味儿都受不了。
我以为我回到鹿城来,可以吹不到海风,闻不到海味儿。
却没想到冷不丁的大半夜被米江拖来吃日料,看来大洋洲的海逃脱得了,逃脱不了日本海啊!
我默默地用旁边装饰的薄荷叶,把米江夹过来的生鱼片盖住,顺便在上面放了一张用过的抽纸。
我看一眼米江,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我心下微安端起酒杯要喝。没想到一勾头一抬手,脖子仰得高了,酒液直接灌进喉咙里,呛得我直咳嗽。
米江连忙抽了纸巾递给我,“你没事吧?”
我被呛得眼眶通红,泪水都要落下来,一抬眸米江嘴角挂着灿亮的笑容。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我,“虽然说好吃,也不要这么着急嘛!”
谁他妈着急了?!
我捏紧了杯子,若无其事地吞一口凉白开。
“这酒还挺烈!”
我咂吧着嘴,那残余的酒液顺着食道流进了胃里,竟然暖暖的。
“烈么?”米酒端起酒瓶子看了眼,“还好嘛,十六度而已。我记得你以前一口气能干一瓶俄罗斯的伏特加来着?怎么?现在不行了?”
米江笑得分外促狭。
我装腔作势地长叹一声,“是啊,不行了。老了呗……”
“这么早就服老啦?”她嘴里头含着一口鱼片,含糊不清地咬字,“我记得你前两天不是还在泡吧?”
“什么?泡吧?没有吧……”
我一脸茫然地看她。
“什么没有?”
米江不相信地看我,“你少装蒜了,就那天晚上……呃……”
她陷入短暂的沉思,“哪天我想不起来了,你那天找我‘无名氏’的会员卡来着!”
无名氏的会员卡?
我一愣,蓦的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了……
哪里是我要泡吧,那天分明是去找曾安淳……
可我要怎么说?
眼前米江的脸闪着兴奋的光,一看就是好奇地抓心挠肝了。
“那个啊,没什么。就是去接个仔玩玩……”
我一张口,乱七八糟地糊过去,管他呢,反正米江相信就可以。况且也确实没说错嘛!就当曾安淳是个仔喽!
米江一听果然就住嘴了,一脸暧昧的八卦。
我假装没看见,借口去上洗手间,一到洗手间一翻包发现自己的钱夹不见了……
难道是落在座位上了?
我走回头去,米江一个人还在那吃酒。
我问她,“你看见我的钱夹没?”
米江抬起头看我,一脸懵,“你的钱夹丢了啊?”
她放下筷子给我找,“没有呀,我没看见。你是不是搁在哪里了?”
“我明明记得我带着的……刚才吃晚餐的时候还看见了……”
“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么?”
我想了想,“就一点现金和一张信用卡。”
“那就没事,”米江松了一口气,“钱丢了没事,卡还能挂失!”
她拍我的肩膀,“没事儿,姐们,回头补我们银行的卡,我给你透支,刷!刷!刷!”
米江很豪气地给我承诺。
可我听了心里没有一点放松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忘了的。
那个钱夹是旧钱包,很久没用了。前两天拿出来蛮用一下,其实也没在里边放什么东西。
除了一点现金和一张很久不用的信用卡,还有……
还有……
哎呀!糟糕!
里面还有一张曾安淳的学士照,缩小版的……
该死的!
米江见我一脸焦急,要安慰我。正拍着我的肩膀,忽然地大力地拍了一下,“唉,景懿!那个是不是曾安淳?”
她一乍,我一惊,回过神来,小酒馆的包间里走出一行人,领头的人可不就是学士照里3d版的投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