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浮生若梦啊”,贺彦之的事情发生后,江汀若总会有这样的感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情绪低沉,白天除了正常的教学任务外,她变得很沉默,总是一个人趴在办公桌前发呆;晚上又总是是会在梦中把贺彦之的脸转换成任何一个她熟悉的人的脸,然后她恐惧地看着这些人脸上盖着白布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就会在梦中哭醒。
终于她病了,没有任何预兆。在一个午夜,她在床上辗转难眠,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的身体一阵阵发凉,那凉意从她的脊背一直漫延到全身,她的头很沉,她以为是被子太薄了,于是又给自己加了一床更厚的被子,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她还是能感到那彻骨的凉意在她的身体里透不出来,即使盖着两床被子,她还是瑟瑟发抖。
勉强支撑起身体,她开了灯,找出温度计,体温正常。她没有力气去医院,也不想这么晚麻烦任何人,她想忍一忍,忍到早上说不定就好了。于是她又躺回床上,一直捱到第二天早上,虽然身体不发冷了,但所有的骨头都像散架了一样,一动就痛,体温也升上来了。给学校请了假,她忍受着全身的疼痛去了医院,检查,开药,输液,她一气呵成,然后又面色惨白地回了家,进了家门后倒头就睡。
晚饭时间,奕君然回到家,何茹槿对他说:“这段时间我看若若一直状态都不好,今天炖了点鸡汤还弄了几个她喜欢的菜,你叫她过来吃饭嘛!”
何茹槿对江汀若有偏爱,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知道她近段时间因为倪昕阳和贺彦之的事情神伤精神不是很好,于是请家里的钟点工炖了鸡汤,做了些江汀若喜欢的菜。
江汀若的这一觉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奕君然发的微信,直到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才被惊醒,她感觉自己的身上没有那么痛了。从床头柜上拿起电话,她看是奕君然打来的。
“喂,什么事呀?”虽然身上不痛了,但精神还是不好,人觉得很疲倦。
“到我家来吃饭吧,都是你喜欢的菜!”奕君然没有听出江汀若语气里的虚弱。
换成以前,江汀若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可是今天她没有胃口,也实在不想动,于是说:“不了,你帮我谢谢如槿阿姨,我已经吃过饭了。我有点困,想先睡一觉!”
这很明显不是江汀若平时的风格,奕君然有些奇怪,然后他从江汀若说话的语气里判断出她的确显得疲倦,就问:“没什么事吧?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我就是想睡觉!不说了,挂了!”她不想麻烦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担心,所以绝口不提自己生病的事。
挂了电话,奕君然对何茹槿说“若若要睡觉,不过来吃饭了”。何茹槿不放心,赶着奕君然出门去看看再回来。
奕君然摆出一副不受待见的样子出了家门,噔噔噔从自己家下楼,又噔噔噔走到隔壁单元敲开了江汀若家的门。江汀若蓬着头,白着脸,迷迷瞪瞪就开了门:“你怎么过来了,都说了不吃了!”
很多年都没有见过江汀若这个样子,奕君然就知道江汀若是真的生病了。他靠在门口,伸出手想摸江汀若的额头。江汀若往后一退,他也没摸到。
“不烧了,你回去吧,我睡一下就好了!”江汀若没有让奕君然进门的打算。
“真生病啦?穿好衣服我带你去医院!”也不管江汀若愿不愿意,他自顾自就进了门,示意江汀若赶快去换衣服。
“不用了,我看过医生了,也拿了药。你回去吧!”江汀若猫着腰,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奕君然不相信,她也从茶几上拿出□□和化验单递给他看。
“一大早就去医院,昨天晚上就发烧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奕君然注意到江汀若递过来的单据里有一张病例,在江汀若说话的时候他就随手翻看了一下。
“昨天没有发烧,我不想那么晚去医院,就没有给你打电话!”江汀若解释。
“好了,好了,你快进去躺着吧!”奕君然让江汀若进了房间,但自己却没有要走的样子。
“你快回去吧!我真的没事,输了液好多了,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江汀若在房间里催促奕君然。
“你今天吃饭了吗?肯定没吃!水都没喝吧?”奕君然在厨房倒了一杯水,他了解江汀若,从小到大只要生病,再好吃的东西放在眼前,她也不会动一下,除了吃药,水都不会多喝一口。
江汀若还没有回答,奕君然的水已经端进了房间:“喝点水,看你嘴唇都干得起皮了,生病了还不多喝水!”
“不想喝!”江汀若拒绝。
“再不喝我就灌了!”奕君然假意摆出要灌她水的样子把杯子往前又递了一点。江汀若才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杯子里的水。“好了,喝完了!”江汀若把杯子递回去。
“这还差不多。吃东西吗?想吃什么?等下我回家给你装点过来。”奕君然轻言细语地问。
“不想吃。只想睡觉。”江汀若眼皮都不想抬一下,打了一个呵欠。
生病的江汀若面色苍白,神情懒懒的,就像一只收起了利爪的小猫,乖乖地蜷在自己的小窝里,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可爱。
“好吧,你睡吧!我回去了!”奕君然说。
“好,记得帮我关上门和外面的灯。”江汀若轻轻地说。听见奕君然关灯关门以后,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个多小时以后,江家的大门又打开了,同时灯也亮了。奕君然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江汀若一个人在国内,所以江家大门的备用钥匙常年存在奕君然家。
江汀若感觉到了有人开门进来,睁开眼往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打开了灯,她探起身体向屋外张望:“谁呀!”声音微弱。
“我!”奕君然大声回答。
“你怎么又来了?”江汀若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
“给你带了点稀饭和素菜,起来吃吧!”奕君然边说边把饭盒放在餐桌上。
“我不饿,不想吃!”一天没吃东西,到现在,她发现肚子其实还是有点饿了,虽然饿,但又不想起床,更不想在奕君然面前如此面色憔悴。
“再不出来,我就给你端进来了!”奕君然在外面威胁。
江汀若这才有气无力出了房间门来到餐桌旁。桌上,三层的饭盒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一盒稀饭,一盒土豆丝,还有一点榨菜。
奕君然在厨房拿了勺子和筷子出来,“给,拿去!”他把勺子递给江汀若,自己举起筷子往装稀饭的饭盒里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吃吧!”他说。
江汀若伸出一只手臂垫在桌子上,然后把头趴在上面,才开始用勺子把稀饭往嘴里送。每吃完一口,奕君然就往盒子里夹一筷子菜。最后一盒子稀饭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真懒!”奕君然笑骂,又抽出桌上的纸巾要给江汀若擦嘴。江汀若一下躲了过去,伸出手把那张纸接到自己手里。
自从贺彦之的事情发生后,江汀若一直很矛盾,她享受奕君然对她的照顾,对她的好,可是又想着彼此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所以她又想疏离这种不切实际的情感,她害怕当她把这一切当成一种习惯后,有一天奕君然抽身离去的时候,只剩下她自己陷入其中无法剥离。
“刚吃了饭,就别马上去躺着了,沙发上去坐一会儿,等会儿吃了药再去睡吧!”奕君然对江汀若说。
江汀若就乖乖地坐到沙发上,拿了抱枕把头垫着。奕君然收拾好餐桌,洗好饭盒,顺便给她端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先凉一下,等下冷了好吃药!”
“嗯,谢谢,我好多了,你回去吧!”江汀若催他。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们一直赶我走?”江汀若的举动总算让奕君然觉得不对劲了。
“没有,就是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再说我也好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江汀若不承认自己奇怪。
“好,等一下再量□□温,把药吃了我就走。”奕君然答应道。
体温量过,一切正常,奕君然又监督着江汀若吃了药才起身出门,临走时又叮嘱江汀若把门锁好,有不舒服记得给他打电话。
这一夜,江汀若睡得特别好,第二天早上精神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上班之前,奕君然给她送来了早饭,问她要不要再休息一天去上班。江汀若说已经不打紧了,吃过饭就去上班了。
“就算是痴心妄想,也想一天是一天吧!到不能想的时候再说吧!”江汀若自我催眠一样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不过也许真的应验了江汀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感慨。十二月快要过完的时候,本来情绪已经慢慢缓和的倪昕阳又遇上了人生当中的一次选择。
冬日午后的甜品店,阳光慵懒,烘焙蛋糕时散发的甜蜜的香味时不时的飘到店外,倪昕阳坐在店外的椅子上,把头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仰着脸,为了防晒,在脸上盖了一条丝巾,享受阳光透过丝巾带来的温暖,也享受着蛋糕甜蜜的香味给她嗅觉带来的冲击。来往的人不能窥见她脸上的表情,当然更无法探知她内心此刻的彷徨和矛盾。
她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之前一直在贺彦之的事情上忙碌,所以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异常。昨天在医院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她愣住了。科室的已婚女同事都劝她不要这个孩子,并且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她分析了一系列要这个孩子的坏处,弄得她举棋不定。回家问了自己的父母以后,父母也是直摇头:“养孩子又不是养小猫小狗,只要你每天给它吃饱,高兴的时候逗它玩儿一下就行了。养小孩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比养猫狗就多得多了,一会儿又要补课了,一会儿又要上兴趣班,总之,比我们当年养你麻烦多了。你现在这个情况,虽然结过婚,但是没有小孩,而且你还年轻,要再找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还是挺好找的;万一你生了小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结过婚还拖着一个小孩,恐怕只能降低要求找一个条件一般的,我们觉得还是不要这个小孩好!还有,这个事情也最好不要让贺彦之的爸妈知道!”
“为什么呀?我觉得应该告诉他们一声!”倪昕阳从心里无法接受父母的做法。
“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你想,贺彦之是独生子,年纪轻轻就走了,要是听说你有了小孩,那他们肯定高兴得很,肯定要你把这个小孩生下来。当然了,他们又不操心,而且他们家的情况,你指望他们能帮上忙?”倪昕阳的妈妈机关枪一样发射,她本来就对贺彦之的家庭情况不满意,当初要不是倪昕阳死活要和贺彦之在一起,而且看贺彦之这个孩子人品不错,她是怎么也不会答应两个人在一起的,现在,还没举行婚礼又出了这么一场事情,她更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
倪昕阳没有听妈妈的话,还是给贺彦之的父母打了电话,正如她妈妈说得一样,贺家父母要竭力保住贺彦之的孩子,而且当天就到倪家见了倪昕阳的父母,任凭贺家父母怎么说,倪昕阳的妈妈还是咬定让女儿不要这个孩子,并且让贺家父母不要这么自私,说倪昕阳还年轻,将来拖着一个小孩怎么嫁人?贺家父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要把贺彦之牺牲时社会的捐款还有贺彦之的抚恤金全部转到倪昕阳的名下,倪昕阳的父母还是不同意,说倪昕阳当时连法律上应该可以拿的那份都没要,现在又怎么可能要,要是要了,她女儿用起来也是伤心。就这样,双方互不相让,眼看亲家就要变成仇家。
倪昕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无助,就哭了起来,现场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一点。倪昕阳把贺彦之的父母送回家,安抚了他们一阵,说自己会好好考虑的,贺彦之的父母怕她真的打掉这个孩子,当时就要给跪下,请求他看在贺彦之的份上一定要留着这个孩子。倪昕阳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急忙拉着他们,说你们这样我和孩子会折寿的,贺家父母这才作罢。
鸡飞狗跳的一天,倪昕阳心力交瘁,她想找个人诉说,于是给江汀若打了电话,电话里又不好说,只说有急事,约好第二天下午在她们常去的甜品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