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红白喜事(22+23)
方锈会说这话, 不是因为这座神像过于逼真了,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视线。
这尊人体结构诡异的神像从他们进来开始,就是垂着眼看他们的动作。
方锈拉着解行水停在原地许久, 神像就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
她其实是以一个像是舞蹈动作的姿势站在上头。单脚而立, 双手…不, 是四手掐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法诀手印。
她脑袋上的两张脸,都是垂着眼睫,栩栩如生、宛若人的眼瞳在看着他们。
如果真的是活的,这样站着肯定很累,她却没有丝毫的晃动。
但解行水没有反驳方锈,方锈也不认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死”的视线和“活”的视线带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解行水轻轻勾了下方锈还抓着祂袖子的手的手心。
方锈明白祂的意思, 顺手将解行水的手指抓在了手里,又拉了拉。
于是他们就试着往旁侧走了几步。
也许是这尊神像太大, 所以就算是不站在正前方, 也有种红娘娘在垂眸看他们的感觉,但至少这尊神像没有别的动作, 方锈也就从警备状态中稍微解除了一点。
他把神赐收好, 斜背在自己身上,呢喃了句:“暂时的和平也是和平。”
和第一个神庙里面的空荡不同,第二座神庙布置得就很有神庙该有的感觉了。
无论是用来供奉的神台上浮雕, 还是不用抬头,稍微抬眼就能用余光瞥见的穿在横亮上、用暗红色和暗绿色绳子编织成的喜绳。
喜绳上还坠着东西,奇形怪状的, 但看得出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经过人工后期雕琢而成。
上面落了灰, 但还是能够看出原本的颜色是偏白的。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脏了, 还是本身就是暖白色, 所以泛着点黄。
就算是方锈在棺材里时经历了那一遭,看得懂这个世界的符文和古语了,也认不出这打磨的是什么。
像是什么花纹又像是符文的…可能本身就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方锈的视线放在了红娘娘身上,压低声音跟解行水说:“她身上的铃铛都是‘活’的。”
意思是不是那种雕塑上不能响动的铃铛,而是风吹起来就能叮当作响的,真正的铃铛。
解行水颔首:“有人拜过她。”
这里常年密闭,空气中还残留着很淡的香火味,别人来不一定能够闻得到,但是方锈和解行水绝对可以。
方锈:“如果不是那个巫师来拜过的话,以现在得到的线索来看,那就是阿婧拜过。”
就是不知道阿婧是在婚事开始前来的,还是开始后。
他蹲下身看了看地砖:“有灰,但积累得不厚,感觉像是前不久有人打扫过,和上面喜绳上挂着的吊饰的积灰程度不一样。”
解行水嗯了声,还没出声,方锈就示意祂闭嘴:“你不要说话,说好的我带你出去。”
解行水无奈:“你那不是问我,不会影响什么。”
方锈不听,把祂要说的话也一起说了:“要么就是这里有人定期打扫,但是不会清理上面的东西,毕竟有点高,要清洗也比较麻烦;要么就是来拜红娘娘的人顺便把这里打扫了一遍。”
他总结:“我倾向后者。”
因为第一座庙宇的供奉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灰,殿内角落也是脏得不行,还结了蜘蛛网,和这里比起来,第一个神庙真的有点没落的意思了。
说来也是神奇。
明明这里被列为了禁地,第一座神殿的神却还在被藏零村“使用”。
这就像是老板不发工资但让人做事一样。
藏零村也
很懂资本主义啊。
方锈边探寻这座神庙,边去看神像,等到他走到神像旁边的时候,因为角度问题,神像显得昏暗,寻常人站在方锈这个位置,就不太看得清那张脸了。
方锈估算了一下,轻勾了下嘴角。
他冲解行水伸手:“有手电筒吗?”
解行水还真从背包里掏出了个手电筒。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在棺材里的时候给他灯牌而不是手电筒?
方锈觉得这神有时候的思维也很让人无法理解。
方锈打开手电,惨白的光束直接搭在了红娘娘的脸上,就见红娘娘还是保持着他们进来时的模样,那双眼睛是看着正前方的。
似乎一切都是方锈的错觉。
方锈关掉了灯。
两秒后又打开了灯。
然后两秒后又关掉了灯。
……
站在旁人的角度上来看,这样的举止很迷惑,但是解行水看得清楚。
方锈在逗那尊神像玩。
因为在方锈关掉灯的时候,那尊神像的眼睛就像是飞速移动的什么物体一样,在灯熄灭的瞬间就看向了他们这儿。但在灯亮起的刹那,又瞬间平移回去。
这尊神像真的是活的,不过也许也没活得那么彻底。
解行水看着方锈玩,稍稍偏头,轻叹了口气:“方锈。”
祂低声呢喃,用冰冷的手指勾住了方锈垂在身侧的手:“你对别人这么感兴趣,我是会吃醋的啊。”
方锈:“……?”
他收起手电,握紧祂:“我只是在试这个神像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过现在看来只能动动眼珠子。”
他把手电直接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随后走向供奉台:“不过能动眼珠子就很不一样了。”
在方锈看来,这一座座神庙就像是一个个封印一样。
红娘娘的雕塑要比第一座神庙的雕塑大很多,但门建造得很小,哪怕宽度有不少,也没法挤进去,所以只能是先建造的神像,然后再加盖。
这个一米六的高度一般人都得弯腰,比起限制人,更像是限制雕塑。
再结合赵周正说的他在晚上看见的场面,这些神庙很有可能也是每一块砖瓦都写上了符文。
红娘娘一开始就是“死”的,是有人做了什么,才让她的眼珠子能动了。
“……有暗层。”
方锈轻轻敲了敲还算是干净的供奉台,又俯身嗅了嗅:“确实有人祭拜过,这上头残留的香火味还有点浓。”
解行水:“她不装了。”
红娘娘现在就睁着两双大眼睛瞪着他们。
方锈:“越是这样就越代表她确实拿我们没有办法。”
说完,他又若有所思。
红娘娘,怎么感觉不认识他们呢?
从目前来看,那个巫师、第一座神庙的神,还有第四座神庙的禥,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巫师,但是红娘娘好像不认识一样。
方锈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着,摸过供奉台,摸到了细微的缝隙。
他懒得找机关了,这个供奉台不是那种架空的,台身有太多浮雕,找起来有点费劲,方锈觉得自己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指在棺材里。
他现在个人角色等级还才59级,离80级还有一大截,尤其解行水说过后面升级会更难,现在已经九月,距离神战开始还有五个月不到。
方锈直接掏出了自己背包里薄如蝉翼的小刀,这是他在之前那一堆低级本里面获得的道具奖励,鉴于可能撬什么会有用,所以方锈就留着了。
然后现在就用上了。
只见他将小刀卡进缝隙,随后用技巧微微使力,只听得一声咔哒,
一个小小的竖着的抽屉就被他撬了出来。
方锈把刀□□时,那柜子立马就要往下掉,他抬手去抓,和解行水的手碰在一块儿,最终变成了他抓着柜子,解行水的手抓着他的手。
方锈:“……”
他面无表情地看祂:“你真的差不多得了。”
这神就是故意的。
祂不可能觉得他反应不过来。
解行水很是无辜:“本能反应。”
方锈的回应是一声呵呵。
他懒得说什么了,只去看柜子,就见柜子里摆着一个很是少女的荷包。
粉色的,上头还绣着方锈不认识的花。
——是现实世界没有的花。
为了增加游戏体验感,方锈仍旧没有问解行水。
他只是问解行水:“这个可以打开吧,这毕竟是在副本里,我这应该不算是窥视私人物品?”
解行水想了想:“你在问我有关道德的问题?”
行吧。
方锈心说,这个问题注定是他俩不配得到答案的。
他打开了荷包,发现里面居然是一缕用喜绳捆绑起来的头发,还有……一颗牙齿?
而荷包内部看上去很脏,好像是染上了什么东西。
方锈鼻子微动,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个什么。
血味。
方锈觉得应该不是牙齿残留的血,因为他隔着荷包弄了一下那一缕头发,头发黏在一起,好像被什么黏稠的东西浸泡过,还结了点血痂可以搓下来。
所以是有人把这头发浸泡了血后再用喜绳捆绑住放进了荷包里。
而且这还是人血。
方锈用荷包包着把那颗牙齿挤出来,这颗牙齿也被血染上了点颜色,但形状很明显是人的臼齿。
“女性臼齿,而且看着应该是小女孩换牙时自动脱落的。”
解行水在他旁边说:“头发应该也是女性的。”
方锈认同地叹了口气:“阿婧啊,看样子是干了点大事啊。”
他已经补全了红喜事这边空缺的故事线。
方锈想了想,决定把荷包拿走,他把荷包收紧,又用荷包自带的收缩绳把口子捆了几圈,然后就将其丢进了自己的游戏背包里。
当方锈做完这个动作后,殿内忽然起了一阵铃铛声,方锈抬眼看去,就见红娘娘手臂臂钏上的铃铛无风自动,像是开了马达一样在疯狂摇晃,甚至晃出了残影,好像下一秒就要被甩脱掉下来砸到方锈这个狂徒的脸上。
方锈扬扬眉,语气诚恳地跟红娘娘说:“你就算有这一个东西,也不够彻底活,在这儿转转眼珠子也没用啊,你还不如给我,我说不定还能靠这个出副本。”
“做神,要有点成全心,牺牲你一个,成全我们五个。”
如果红娘娘会说话,一定要骂一句脏话,才能缓解此时的心情。
解行水含笑看他,眼里荡漾着温柔。
这神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方锈估计荷包就是信物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就是一个桥梁一样的东西,搭建起红娘娘和阿婧的联系。
至于为什么那么猜,因为禁地里十八座庙宇,阿婧偏偏跟庄梦他们提红娘娘。
也许是骗他们来找红娘娘,然后成为红娘娘的祭品,增长红娘娘的实力,然后红娘娘会回馈自己的这个信徒。
嗯……
怎么感觉有点像整个游戏世界神榜的神和信徒之间的关系呢。
按照以前的神战来说,玩家信仰神明,而神明则会在神战时给予自己的信徒庇护。
不过关于阿婧和红娘娘,这些暂时只是方锈的猜测。
方锈没有带着解行水扭头下山,而是前往了第
三座庙宇。
来都来了,不把这十八个神看个遍好像有点亏。
方锈拎着神赐站在第三座庙宇前这么跟解行水说时,解行水悠悠道:“你很像来旅游参观旅游景点的。”
方锈举起神赐:“那我可能是史上最暴力的游客,会被拍下来做成警示牌,照片还会被发到别的旅游景点,然后被旅游地联合拉黑。”
方锈手起刀落的瞬间,神赐还没有碰到锁,就先被飞来的一块暗绿色的粗布包裹住了刀刃。
方锈改势挽起一个刀花,随后往旁侧甩刀,将那块布甩掉的同时,也是有点讶异地看了一眼。
神赐…居然没能划掉那块布?
而那块布又无风自动,掠过方锈,飞向了这些神庙背靠的山头的山顶。
方锈顺着去看,就见那个巫师手持木杖站在上头,接住了那块布,随后将其搭在了自己的臂弯处。
方锈挑眉,跟解行水嘀咕了声:“我不太喜欢有人站那么高看我,因为我仰头看他脖子会有点酸。”
听得这话,解行水直接飞身而出。
祂一跃到了神庙上头,再一踏上头的砖瓦,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化作一道残影再往上走。
解行水只借了两次力,就从背包里召出了那条鞭子,直接冲巫师甩过去。
巫师用木杖去挡,上头的布条全部亮起浅金色的符文,口里还念着晦涩的咒语。
解行水是听不懂,毕竟祂还没有触发副本的身份buff,但是方锈听得懂。
巫师面对解行水,直接出了全力,和对待庄梦与叶隐珏不同。
他好像很想直接击杀解行水。
方锈轻扬了一下眉。
其实用副本身份来解释就完全可以解释得清了。
因为解行水是恶鬼身份,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恶鬼,才导致巫师进了棺材。
在方锈猜的故事线里,他这个巫师和恶鬼应该是有情愫,但不为村里的人所容忍,再然后就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封印、制作傀儡,现在傀儡有了自我意识,想要将巫师救出来。
至于为什么,有可能是单纯地想要救“主人”,也有可能是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傀儡没有办法自己解决,需要他这个巫师。
反正不管原因是什么,要把巫师放出来,就得先想办法解决恶鬼。
这是副本的因素。
而其他的……
方锈觉得有副本之外的因素。
有可能是和解行水的神祇身份有关。
如果解行水真的像方锈猜得那样是邪神,那么这个本很有可能和《来自远古的悲歌》有一些相似之处。
巫师傀儡会想要杀掉祂,那可就太正常不过了。
祂就没干过人事。
方锈感慨。
果然反派和反派才是最相配的啊。
解行水出招的动作干净利落,巫师傀儡不像是之前那些低级本的npc和怪,对他们来说随随便便就能秒杀,他是有实力的。
方锈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解行水认真地和谁打起来,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一件事。
不知道祂是不是刻意的,但祂的出招、动作,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方锈用鞭子,就会像解行水这么打斗。
其实解行水要维持这具身体,实力就会受到限制,巫师傀儡大概是这个副本最大的boss,解行水目前要压制住他是有点困难的,就像方锈对上他也不敢言胜。
毕竟这是人家的主场。
然而不过二十招,巫师傀儡就主动收了手,投降认输:“我下去。”
解行水甩出去的鞭子猛地收回,根本没有分给他多的眼神,就直接朝方
锈那边跳下去。
巫师傀儡瞥了一眼方锈,方锈很是无辜:“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但祂都上去了,我也不好拦。”
巫师傀儡没有说话,只是像背后牵了威亚一样,飞身落下,挡在了第三座庙宇的门前。
他说:“这里你没有必要进去。”
“没有必要”
方锈挑起唇,看着巫师傀儡,心说这四个字真是耐人寻味啊。
方锈抱胸:“如果我非要进去看看呢?”
巫师傀儡平静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越是这么说,方锈就越想进去看看。
他这一身反骨,真不是故意作出来的,而是天性。
所以方锈握紧了手里的神赐。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巫师傀儡又说了句:“你把他们全部放出来,目前的你解决不了。”
随着这声话落地,方锈终于触发了演绎任务。
他面前亮起淡蓝色的光屏:
【触发演绎任务:离开禁地】
【任务详情:藏零村禁地里的十八座神庙或许很吸引人,但也很危险,面对未知,需要谨慎。】
方锈轻啧了声。
要不是为了快速刷经验,他是真的会硬闯的。
——方锈之前试过了,一个副本能获得多少经验值,是和完成了发布的演绎任务多少挂钩的。
解行水显然也收到了这个任务,所以祂偏头看方锈:“走,还是?”
方锈收起松开自己握着神赐刀柄的手:“算了,回头再来。”
终于送走了这两位煞星,巫师傀儡并没有松口气,而是静静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哪怕消失了,也始终盯着那个位置。
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要是再快一点,又或者他再慢一点、迟一点破解棺材,等到红喜事过后,他们就可以将祂暂时困在这个副本里了。
他不知道祂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祂的本源好像和祂断了联系,这是最好的机会。
为什么……
巫师傀儡想起了那张脸。
为什么他会和祂卷在一起?
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个代表着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编码。
也是能让他保持清醒,记得他该回家、要回家的存在。
方锈和解行水下山时,解行水说:“我以为你会直接打。”
方锈叹气:“这要是没有神战,不需要在意等级这件事,我肯定直接冲了。”
他喜欢挑战,别人越是说他不行,他就越是想要去做。
能做到别人觉得做不到的事,才是真正的愉快。
方锈看祂,意有所指:“他很想杀你,但又不敢和你打下去。”
解行水稍扬眉,方锈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你之前就跟我说过什么这个副本没那么脆弱,可以待久一点的话。”
在《你看我漂亮吗》中,解行水最后一次被喊出来的时候,他也有感觉到副本好像闪烁了一下,很短很短,短得方锈几乎都以为是错觉。
方锈直白道:“他怕副本崩掉?这个npc……”
他话还没说完,解行水就抬起手,伸出食指在自己唇上压了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方锈,你这段时间窥探得够多了,你现在san值还没恢复到满,再想下去,那真的是神仙难救。”
方锈轻啧:“你不是说神能做到的事比我想象的要多吗?”
“可人的身体终究有极限。”解行水勾起唇:“当然,如果你愿意舍弃人身,成为和我一样的存在,我很乐意帮你。”
祂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兴味,听上去期待极了。
方锈的被动技能【危险感知】和他天生的危险感知一并发动,使得他警惕起来。
再说方锈对自己的人的身份很满意:“不必了,家里有你一个人外就差不多了。”
两个人外,有点怪。
解行水有些遗憾,但方锈的话又莫名让祂愉悦:“也是。”
毕竟如果方锈永远不愿意迈出那一步,踏上那个台阶的话——
祂可以将他困在祂的身体里一辈子。
除非将祂字面意义上的剖开,不然谁也没有办法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