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从怀山城至京城, 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几日。而祁王刚认回亲子，不忍心让其受苦, 这路程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少年走的那日，季林为他送行，直至马车完全消失在拐角, 他才停下道别的挥手。
而这一幕, 一直在宋澜的记忆深处, 每每想起又要湿掉眼眶。
离开的第一日，宋澜有些想他。
离开的第二日，宋澜水土不服, 吃不下也睡不着, 闭上眼便是男人的身型。
第三日，他便忍不住要来纸和笔, 想要写信寄回去。这样等待回信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他自是不如打小经受良好教育的慕希, 可以出口成章。所以只是写个信，也思量许久, 花了大半日的功夫，所有情谊都饱含在一张张信纸之中, 朴素却真挚。
祁秦见他这样, 心中担忧，但是他是过来人, 知道没什么伤痕时间愈不和。
二十多日，宋澜不知寄出去多少信纸，也不知问过多少次，有没有回信。直到祁王都无奈地说，季林肯定会寄往京城, 现在自然收不到，宋澜才会安静下来。
大半月过去，宋澜终于到了京城。首都的繁华程度非一个小小的怀山城可以比，少年立刻看花了眼。他换上了从未穿过的锦衣华服，只是服侍他穿衣的小婢就有四个，个个长得花容月貌，会娇软地称他为“世子殿下”，衣柜里的服饰够他每日不重样。
祁王的府邸比季林这个商人的院子大上数十倍，豪华程度不用多说，在它面前，慕府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宋澜回王府第二日，为了庆祝找回麟儿，祁王在府中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
一时间，全京城的贵族世家纷纷前来祝贺，富商之家也挤破了脑袋想获得请柬。单是在宴会上出现的青年才俊便数不胜数，各个矜贵而自傲，长得也是一表人材，在他们面前季林这个商人似乎有些太过平凡，甚至拿不到入宴的请柬。而这些人，在少年面前都要低头讨好，这是宋澜从没想象过的世界。
要养成一身贵气太容易了，只需像这样生活个十几日，便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骄矜。
宋澜身上不再有小可怜的土气，在外人眼里，他风姿卓越，眉眼微微上挑，单是随便睨人一眼便让人心慌，而被他稍微嘲讽过一两句的贵公子都要夹起尾巴做人。
身上流着王爷的血，宋澜犹如凤凰回巢，适应的很好。
但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才会透露出关于他前十八年在怀山城生活的痕迹。比如，关于那个男人。
他认祖归宗了，也享受到了父亲母亲的宠爱，甚至享受到了高高在上的掌控感。
但是，他收不到回信，他天天召小厮来问询，得到的都是迷茫的摇头。他一开始以为还需要再等等，毕竟他回京也费了不少时日，寄信自然更慢。可是等着等着，他便感到不安了，开始怀疑是不是父亲把信截了，其实父亲是骗他们的。
于是宋澜因此事跟尊为王爷的父亲吵了起来，他声嘶力竭，脸色涨红，恨不得要把天掀翻。
“父亲，你是不是把他寄的信截走了？为什么现在我还未收到一封回信，你是不是要反悔？”哪怕冲撞对方会让自己失去这些所有感受过的荣华富贵，宋澜还是爆发的彻底。
“小澜，父亲跟你保证，我绝未这样做过。”祁王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没想过宋澜这么倔，哪怕是变成了另一个季林永远都高攀不起的人，居然都毫不犹豫与他的关系。
“我不信，我现在就要回去，我要去找他，我再也不会回京城了。”宋澜冲动地猛摇头，转身就要回去收拾行李，他什么也不会带走，依旧一身布袍回去，这样也不算对不起亲生父母。
“等等，你停下。”祁王气的胸闷，挡住了少年的去向。
“父亲要拦我吗？”宋澜以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盯着面前之人，带着一股狠劲。他早知道，对方就是骗他们的，估计一直打的这个算盘。
祁王总算切身体会到，季林对于少年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也不希望小澜与他反目成仇。
“父亲没有骗你，也不会拦你，但是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祁王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些契约，摆在宋澜面前。
“我从未拦截过什么信，如果小澜没收到，那只能是季林根本没有寄信！”祁王语气果断。
宋澜不信他，季林怎么可能不回信呢？明明自己寄过去的信都那样炙热，信里都快要把心都挖出来给男人看了。对方看到后，绝对不会忍心不回的。
“而且，你先来看看这些。”祁王把契约给宋澜看。
宋澜没见过这样制式的契约，但是可以粗略认出来是关于生意上的，而且他竟在尾部看到了季府的印章。他认得这个，是因为他总会去书房找季林，虽然别的东西他都不清楚，但是他确实记住了季家印章的样式。
少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抬头看向祁秦。
“这什么意思？”他拿着这些契约道。
“在我发现你的踪迹时，我便先去找了那个商人，也就是季林，感谢他能收留我的孩子，并希望能接你回去。”
“但是，当时季林却突然告诉我说，小澜你对他情根深种，因此不可能跟我走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也如此，但不曾想，他知道我的身份竟立刻提出，要拿下盐铁生意的代理。这向来是朝廷专营的，而且利润不菲，不会随意给一个商人。但是想到你，我便犹豫了。”祁王说起这个，还偷瞟了少年的神色。
宋澜神情有些迷糊，但是却没着急说走了。
“我知道他是个狡诈的商人，一切以利益为重，但我贵为当朝王爷，不甘被一个平民胁迫，而且我对他的话也抱有怀疑。但是，他竟带你到我身边，让我看到我的孩子是怎么愿意为他挡死的，我这才不得不同意。”
“你说谎！”宋澜攥紧双手，身子不住地颤抖，物证就握在他手里，可他一点都不信。
季林对他那么好，还同意和他在一起，怎么会为了什么利益就放弃他呢？
“他对我很好……他还答应对我不离不弃的。”宋澜声音微颤，而且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小澜，你别再欺骗自己了。如若我猜的不错，其实季林是在见到我之后才故意对你更好，好让你全心依赖他，这样才能威胁到我。”
宋澜不愿相信，但是却忍不住回想，难怪那天晚上，男人会突然对他示爱，难道真有这样的原因吗？
而且季林诱导他说坚贞不移的话，也不是因为对方也是如此想的，而只是为了这些东西吗？
还有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原来都有迹可循……
宋澜用力的将手里的契约揉成纸团，狠狠地扔在地上，没有泣声，泪珠子却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像开了花一般。
祁王看着少年久久的沉默，知道宋澜是信了这些话，他心下松了口气，知道这招没错。刚想再做慈父安慰宋澜，却突然看少年抬起眼望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和戾气。
“那你直接给他啊！他要什么都给他！你是不是以让他离开我为要求，所以他才不再给我写信？”哪怕是虚情假意也好，是利用也好，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甘愿被利用。
宋澜感觉自己心上破了一个口子，一直汨汨地流血，怎么也止不了。
祁王没想过宋澜已疯魔成这个样子，就算知道季林的本性，也还如此执意。
“父亲不敢让他离开你，小澜你不曾想过是他自己本就不爱你，也是他提出达成合作后就再也不与你相见的。不然，他要是受得了同你虚情假意的话，一直同你在一起，一直以你为要挟，父亲什么敢不答应他吗？实在是他其实厌恶你至极，不愿意继续忍下去。”祁王把真相撕开给宋澜看。
他说的是严重了，但是在他看来，季林其实不爱小澜是事实。
“他一直都在忍我？”宋澜捂住胸口，刹那间喷出一大口鲜血，脸颊上沾满了血渍，但是他双目是无神的。
这比让他知道季林是别有目的才同他在一起更难受。
那十多天，他们那样甜蜜，甚至比很多夫妻都要腻，他每天都恨时间不够，不然男人就会多宠他一点，是只有他一人这样想吗？
在他极致快乐的日子里，季林都在忍耐吗？
亲他要忍、摸他也要忍，那说情话呢，难怪他觉得对方说的磕磕绊绊，一开始以为是不熟练，其实是说不出口吧，厌恶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祁王见状吓了一跳，立刻大喊着叫大夫，心都快被吓停止了。
小澜身体弱被接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但是他万万没想过自己的话会让其气急攻心，他突然有些慌张起来，开始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少年扶着桌椅坐下，慢吞吞地擦去嘴角的鲜血，他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气，可能唯一的气血都被他刚刚喷出来了。他看上去就像立刻就要摇摇欲坠的玩偶，被一根线吊着，但现在那根线马上就要断了，再无法支撑住他了。
“小澜，你别急，大夫马上到了。”祁王唤侍女过来服侍他，被少年轻轻摆手拒绝了。
“父亲，我没事，你别担心。”宋澜还微微勾了勾唇。
“小澜是我的孩子，父亲什么都愿意给你。我们忘掉那个无耻的人好不好？在京城，你就算想要星星父亲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祁秦是有点害怕了。
少年才被找到没多久，妻子因此身体都好了许多，他们绝不会再看着孩子受委屈。
“爹，他是不是已经不在怀山城了？”宋澜却陷入莫名的神色，没有了令人失智的爱情，他的思维又恢复以往的敏捷。
知道他现在的身份，男人绝对不会再留在怀山城等他去算账。他肯定会去个让自己找不到的地方，潇潇洒洒地过日子。
难为自己竟然还觉得季林为他付出那么多，其实人家只是在忍辱负重呢，他还当真了，简直哄堂大笑。
祁秦没想到宋澜还在想找那个商人，他神色一变又要劝，但是看少年压根听不进去，他也就闭上了嘴。
“应该是，只是我也不知他会去何处。”祁秦誓死不会透露半点消息，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他不能让小澜白受伤。他也不希望小澜去报复，爱恨根本扯不清楚，只有永不相见才是最保险的。
“爹，我不要您帮我，只要让您的人为我所用，其他的事情就不劳烦您了。”宋澜目光聚焦在地上的纸团上，大喜大悲不过一瞬间，现在他又秉持起最初的理念。
傻子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梦醒了，他没资格再做沉浸在甜蜜中的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大概在凌晨，但也不要等，万一我就躺下了……呜呜呜感谢在2021-09-13 11:19:00~2021-09-13 19:4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这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