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谁知道呢？
老爷子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老了……老了……”
“你阿娘何时去的呢？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老二老三老四莫不是还在边关？似乎好久好久不曾见到他们了，怎地都不会写一封书信回来？”
“一个个不孝子，你阿娘还在时书信也常常寄过来，如今倒是一个个的，没人在乎老头子了……”
“老婆子，你儿子欺负我……”
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屋里走去。
似乎是去思念不知何时归于尘土的夫人，又似乎在逃避妻儿似乎皆不在了的悲痛消息。
“阿爹……”
“爷爷……”
方才虎虎生威，威风凛凛的老将军，这会儿各种凄凉孤独。
蒋书瑞向来心大，也不由得心痛，红了眼眶。
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样孤苦凄凄的老爷子，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模样，让人心疼。
哪怕未曾见过征战沙场的老爷子，但是蒋老将军的名声整个大夏谁人不知？
尤其是下山以来，常常听闻大夏的几位将军的消息。
除了江湖，就是军队。
蒋老将军战功赫赫，却没想到临老了，却是这般光景。
曾经听闻这些将军铁骨铮铮，马革裹尸的消息。
虽令人须臾，令人尊敬，却也仅是如此。
然而当这个大英雄变成了自己的爷爷，想想他战场杀敌的英勇无畏，再看到如今疯疯癫癫的孤独无助，蒋书瑞红了眼眶。
蒋书瑜小心的看着阿爹，哪怕只是站在他的身旁，都能感觉到他的悲痛绝望。
“阿爹……”
蒋书瑜小声轻唤。
“阿爹没事，咱们去见你大伯，跟他商量带你爷爷回寨里的事宜。”
曾经蒋老将军在蒋泽斌心里，是坚不可摧的高山，是不可攀登的高峰，是他一生追随信仰的大将军。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座高山会塌陷，会年迈。
小时候他需要阿爹，如今，阿爹需要他。
他不可能再将阿爹放在这不少人虎视眈眈的将军府，不可能让他继续待在危机四伏的幽州城。
蒋泽斌起身，毅然决然的说道。
三人躲过了将军府的护卫，来到了蒋大将军的院子。
书房灯还亮着，显然还在书房。
“咚咚咚”
“谁？”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蒋泽斌没说话，确定书房只有一人，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你……你……小斌……”
蒋大将军震惊，支撑着轮椅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瘫痪。
“咳咳咳……”
一个没撑住，倒回去坐下，不停的咳嗽。
“大哥……小鱼儿……”
蒋泽斌担忧，赶紧跑过去蹲下搀扶住大哥。
蒋书瑜亦是小跑过去，伸手给蒋大将军把脉。
只见蒋书瑜在蒋大将军身上点了点，蒋大将军慢慢缓过气来。
蒋书瑜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色的药瓶。
倒出一粒药丸，递过去。
蒋泽斌接过药丸，喂到大哥嘴边。
吃过药丸，再加上蒋书瑜的按捏穴位，蒋大将军渐渐的缓过来。
“小斌……小斌……”
蒋大将军紧紧的拉着弟弟的手，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大哥……”
蒋泽斌跪在大哥轮椅前，扑在大哥怀里低声呜咽。
曾几何时，那个名震四国的蒋大将军，变得如此沧桑落魄？
那个从小教导自己武功，带着自己习字的大哥呀！
“大哥，我要骑大马……”
“大哥大哥，飞飞……”
“大哥，二哥三哥欺负我……”
那个像保护伞一样的大哥呀。
“还好你好好的，还好你好好的……”
蒋大将军语无伦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蒋泽斌，见他四肢健全，既是欣慰又是庆幸。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呀？怎么都不往家里寄一封平安信啊，你这臭小子，都不知道家里人一直记挂着吗？”
蒋大将军哭着拍打着蒋泽斌的胸口。
“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家里，是我辜负了阿爹和你们的希望……”
兄弟俩抱头痛哭。
蒋书瑞兄妹俩默默的站在一旁，也跟着热泪盈眶。
“对了，大哥，这是我儿子蒋书瑞，闺女儿蒋书瑜，还有一个大儿子蒋书珩，没带来，下次有机会让他前来拜访。”
“瑞儿，小鱼儿，过来见过大伯父。”
兄弟俩渐渐平复了心情，蒋泽斌忽然想起儿子女儿还在旁边站着。
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糟糕，他严父的形象留不住了。
“瑞儿见过大伯父！”
“小鱼儿见过大伯父！”
“闺女儿？小鱼儿？咱们老蒋家有闺女儿了？”
蒋大将军眼眸一亮，看向旁边软软糯糯的小女娃儿。
“这……你是前段时间来家里的小黑炭！”
蒋大将军忽然想到当初到将军府的小黑人，那时他就察觉到那小黑人特别亲切，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充满了孺慕，尤其是面对阿爹，态度过于尊敬，隐隐中还有些许依赖。
还特地要求给他把脉，察觉到他的身体情况时，眼眶微红，眼里的担心关心当时他很是费解。
原以为是崇拜敬佩将军府的百姓。
原来，当真是自家人。
因为知晓他们是亲人，所以会担忧吧！
他早该想到的，姓蒋，又有一身的大力。
他早该想到这就是他们老蒋家的孩子的。
蒋书瑜：“是的大伯父，前段时间来并不确定阿爹的身份，所以没有及时认亲，还望大伯父谅解。”
蒋大将军了然。
仔仔细细打量着蒋书瑜，越看越发的满意和欣喜。
“若是老二老三老四他们知晓咱们家终于有女孩子了，定然也会十分开心吧！”
蒋大将军怅然。
“丞相当初老是抱着他们家小闺女儿在阿爹面前炫耀，如今，阿爹有孙女可以炫耀了，却再也没有机会炫耀了。”
想到阿爹的情况，蒋大将军又是一番悲痛。
“瑞儿是吧，跟你阿爹年幼时一模一样，好小子，又是一个好小子！”
蒋大将军并没有忽略蒋书瑞，看着与弟弟一般无二的侄儿，眼里也是充满了宠爱。
蒋书瑞憨厚的笑了笑，挠了挠头。
他很喜欢别人夸他说他像阿爹。
兄妹三人，可就他长得像阿爹这般威武霸气，不像大哥，娘们儿兮兮的，一看就是一个软弱书生。
当然，蒋大将军目光更多的是在蒋书瑜身上。
眼里的慈爱让蒋书瑜心酸。
蒋大将军看着蒋书瑜，恨不得腿脚利落起来，那他会抱着小鱼儿去那些个常常嘲笑他们家一屋子混小子的人家去走一圈。
谁家的闺女儿有他们家小鱼儿漂亮精致？？？
谁家的闺女儿有他们家小鱼儿这般天赋异禀，武功高强，还医术精湛？？？
只可惜……
蒋大将军看了看自己的腿，就算腿好了，将军府唯一的嫡女，也终究不能面世。
“小斌，这些年委屈你了！”
蒋大将军叹了口气，看向弟弟说道。
原本好不容易恢复情绪的蒋泽斌再次红了眼眶。
“大哥……”
蒋泽斌囔囔低语。
“我都知道，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蒋书瑞蒋书瑜看着阿爹委屈巴巴，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大人的谅解，又像是一直被误会，而有人愿意相信他的惊喜模样。
似乎曾经的憋屈都烟消云散。
曾经的悲痛都得到释然。
蒋书瑜忽然觉得，虽然她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刻或许他们不应该站在这里。
这是阿爹的私事，他或许不希望被自己的子女看到。
尤其是看着阿爹似乎下一刻又要忍不住痛哭流涕的模样。
蒋书瑜拉了拉跟着共情哭得稀里哗啦的二哥，往门外走去。
两人才离开书房，蒋泽斌就像小孩子遇到可以为自己做主的大人一般，跪着趴在大哥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刚开始是无声流泪，慢慢的小声啜泣。
蒋大将军紧紧的抱着弟弟，亦是默默流泪。
他以为他的小弟只活到十八岁，背负着百姓的期望，对家人的担忧，对上位者的绝望，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却不知道他背负着所有的一切在大夏的一角默默的关注着家里所有的动向。
如此，看着家里一桩桩，一件件变故，不知默默在暗处，不能言明身份，不能回家的他得有多痛哭？？？
无望崖呀！
身中数箭，掉落悬崖，九死一生，归来物是人非。
终究是这个国家负了他。
…………
“小鱼儿，阿爹曾经，或许过得很辛苦吧！”
蒋书瑞沉默半晌，才沉沉说道。
“曾经以为阿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匪头子，原来他曾经也驰骋沙场，潇洒不羁过。”
蒋书瑞想不出曾经阿爹是何等的风光。
“我想，回去后我要更加努力，不仅要习武了，我还要跟着阿爹学习如何管理咱们白龙洞府，不能再让阿爹一个人那么辛苦了。”
“我会努力让阿爹将白龙洞府交给我，然后带着阿娘过他想要的生活！”
蒋书瑞说到这里，握了握拳头。
一脸坚毅。
蒋书瑜：…………
说来说去，不都还要篡位？？？
“那你还要打败阿爹，让阿爹吃青菜么？”
蒋书瑜想起小小的蒋书瑞七八岁时大言不惭的话语，虎头虎脑的模样，打趣道。
蒋书瑞：……
好汉不提当年勇！
人艰不拆啊！
蒋书瑜不知道阿爹和大伯父在书房都说了些什么。
出来时阿爹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似乎……
多了些许意气风发？？？
蒋泽斌带着儿子女儿回家。
只说了五天后离京，这几日悠着点，别让人看到他们的真面目，也少出去瞎晃悠惹事。
蒋书瑜无语，说得像是她是那种常常惹是生非的人一般。
她很乖的好不好？？？
之后白天蒋书瑜很少会看到阿爹，倒是晚上常常会跟着蒋泽斌去将军府跟蒋老将军和蒋大将军相处。
相处久了，蒋老将军似乎也能接受他的小斌有儿子女儿了。
每天蒋书瑜给他针灸，老爷子还以为是在跟他玩游戏，高兴不已。
“阿爹，你想不想跟我去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啊？去了的话就能常常跟小鱼儿在一起了。”
蒋泽斌见时机差不多了，开口询问阿爹。
“去你居住的地方？？？小斌，不在家啊？你不准备住在家里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老爷子急了。
“不是的，阿爹，我现在居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蒋泽斌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解释阿爹才会愿意跟着自己离开。
“爷爷，您要跟我回家吗？咱们家里有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后山哦，我和二哥可以带你去山上打猎，打野鸡野兔野猪，还可以打老虎呢！”
蒋书瑜跟着诱惑，相处了那么久，也知道了老头子的脾气，就应该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
“对啊对啊，爷爷，我们还可以带你爬树摸鸟蛋，下水摸鱼，可好玩了！”
蒋书瑞特别喜欢老爷子，老爷子的武功可太高了，跟他比武，自己每每都能有所收获。
蒋书瑞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似乎又有所精益，恨不得将老爷子拐到山上，拐不去，绑着去不知道行不行？？？
只是不知道阿爹能不能打得过老爷子，能绑回家吗？
蒋书瑜不知道二哥的想法，若是知晓，只怕不得不感叹，到底是土匪窝的二公子，行事作风就很土匪。
“爷爷爷爷，我们家里还有好多个老爷爷哦，他们也都武功高强，而且会很多东西，您一定会喜欢他们的，无聊了还可以跟他们挑战，只是不知道是爷爷您厉害，还是他们厉害。”
“那自然是老夫厉害！”
蒋老爷子立马急了，赶紧拍了拍胸脯，在孙女儿面前，怎么能有人比自己更厉害呢？
那不是瞎扯淡么？
“这不都没比过么？谁知道啊？”
蒋书瑜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去，老夫跟你们回家，且等老夫去会会那群老匹夫，让你这小丫头知晓知晓，你们阿爷的厉害之处。”
老爷子拍了拍胸脯，豪云壮志说道。
“想当初老爷子驰骋沙场时，他们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呢！”
老爷子一脸不屑，心里因为孙女儿不相信自己的武力值而有些急躁。
只能拼命的用过去的辉煌来证明自己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