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诡事瓞瓞之汲水阵(一)
那幅画。
在族地的练道场里,肆意盘踞了一整面墙。
水天一色的焰红,灼灼火光,九龙擎首,十八目微阖,神态圣穆,宛如神祗宽恕怜悯,身前钦敬匍匐的世人。
可龙嘴微咧的弧度,泄出它的本意——视汝等为蝼蚁的嘲笑。
“漫长岁月能助凡人成神,也能磨灭神的心志。”
“锁在钧天里的九阴犯下了大错,它选择了扶持魔族。弑仙灭人,本末倒置。”
“但神是杀不死的,我们只能一代又一代守在牢笼的入口。”
“舒儿,记住,魔族诡诈,无心妄乱,它们一直蛰伏伺机,要上钧天,噬神的血肉”
沧湖广似海,水天一色的蔚蓝,碧波粼粼,野鸭群群,煦风夹杂着湿润的凉意,习习拂面。
庄梦鱼踩上湖边的绿苔青石,不由地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今日这沧湖看起来很正常啊。”她蹲下,脱了鞋,坐在岩石上,用脚踢了下水,打了个冷颤。趁此间隙,她悄悄放出一缕神识潜入湖里。
“哎,你不试试?”庄梦鱼朝立在一侧的人,昂首笑道。
御望舒眸光淡淡,注视着远方水天交接的边界线,犹然出神,闻言不语,忽而眉头轻蹙,一垂首,对上庄梦鱼同样眉头微皱,略含惊讶的眼神。
他们两人的神识在湖里相撞,她的被“砰”的一下撞散,搅得现下识海翻腾,头隐隐作疼。
唉,庄梦鱼暗自悲叹,要不是那千刀万剐的卒蛊,她早就踏入元神期了。若是遇上这情形,还不知道谁撞散谁的。
转念一想,这人真是个实力强又可靠的行动派,若是带般般他们过来,她指不定还要分神照顾。
“叫你来果然没错。”庄梦鱼笑着。一阵风袭过,雪色袖袂在脸侧骚动,弄得怪痒痒,她手指勾了勾。
叫我来你也是为了九阴,来接近我的吗?衣袖一甩,御望舒径直踏入湖中。
庄梦鱼的手愣在原处,暗暗皱眉,一路上她回想了很久,这人是从轩辕山那次后,就开始冷冰冰的她没干错事吧?
莫非,他知道她是魔?还有降灾的事?
不会吧,按他的性格,应该早就和我拔剑相向了。
难道我干了什么冒犯他的事?
忽而,附近的花田里蹿出两三人,边跑边挥手大喊:“不要跳湖,不要跳湖、、、”
庄梦鱼和御望舒顿住。
那几人身上头上沾了不少花,显然是花农。
“您误会了,哈哈”庄梦鱼干笑道:“我们是想到湖里瞧瞧而已。”
大爷气喘吁吁道:“别呀,即便姑娘是有点道行的,小民也劝你莫要进去。此前有些仙君,也进去了,没隔几天,他们的尸体就浮到湖边了。”
“对啊,死状惨烈的很,整颗头没了,像被咬掉一样。”有人补充道:“外地来的都不知晓,这苍湖是不能下去的,里头睡着龙神。触犯龙神,会被咬死的。”
庄梦鱼和御望舒对视一眼,龙神?那遗蛟作妖又是?
御望舒问道:“听闻苍湖今年湖水有异,还淹没过周边的田?”他略略扫视,目测今日水位正常,基本在青岩的中间处,湖堤之下。
庄梦鱼也问道:“冥惑星将至,南诏有难,您听说过吗?”
大爷道:“是有这样的情况,这是龙神在惩罚我们啊。与龙神自身无关,这么多年,就今年忽然有传言,咱们百姓私下里都不相信那星闻馆的鬼话。”
庄梦鱼竖起大拇指:“大爷,您的目光真雪亮。”
大爷搓搓手:“哈哈,我看二位,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咱家花田辟了一方安静的区域,专供情人幽会,两位要不要去瞧瞧?若不想,咱家还有小船可供二位游玩,只要不下到湖里去就可。”
有人适时补充:“参观不收费,养眼花蜜花茶,应有尽有,任君选择。买三送一、买三送一、、、”
诚不欺我,中国人从古至今,血液中流淌不灭的卖货基因。
“不用了,他是我弟弟。”庄梦鱼继续干笑道,拉起发呆的御望舒,快步离去。
“啊,”那大爷还不放弃,上下打量,姑娘粗布青衣,小伙银袍玉带,追问道:“何故弟弟穿得矜贵,姐姐这般朴素。你们不像亲姐弟,倒像是私奔出来?”
大爷的同伴又插话道:“送爱人必备好物,花簪花裳花饰。一应俱全,物美价廉。买三送一、买三送一、、、”
越说越离谱。“不是不是不是、、、”庄梦鱼连连摆手,满脸窘态。
疾步兼飞奔良久,才堪堪摆脱那几位“虽是凡人之躯,但推销能力能逼退丹修”的大爷。
“看来,今年苍湖的异样,影响了周边的营生。”庄梦鱼扶着树杆喘气:“我们下湖吧。”刚说完,转首惊见,御望舒抬手擦了下唇边溢出的血。
眼神淡漠似无事一般,却不知那一擦,唇边划出好几道,小小的,由深及浅的鲜红痕迹。
庄梦鱼眉头一下蹙起,心疼地拿出手帕轻拭:“识海反噬,你偷偷放神识到湖里去?你不怕有危险吗。”
此刻,御望舒识海如火灼烧,头疼欲裂,脸却侧了侧,执拗避开:“我比你强。”
“是啊,逞强的‘强’。”庄梦鱼不爽,双手齐上,掐出一个气鼓鼓的包子脸,反倒让自己“噗嗤”一笑。
只一眼,近在咫尺的潋滟湖光,竟斑驳模糊,恍然成了她明艳笑容的衬托。
那抹嫩红唇角翘起的弧度,那双秀眸笑得微阖的神态,和那幅画有着异曲同工的重合,却又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九阴,是虚伪的轻蔑。
庄梦鱼,是真切的欢愉。
御望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耳尖被涌起的血气冲刷成了绯色:“湖底、有法阵。”
“什么法阵?”庄梦鱼随口道,手却没有停下蹂躏“包子脸”。早就觊觎好久了,御望舒的皮肤好软,揉起来好舒服,比般般得还要可爱。难得他不抗拒,我要多揉揉!
“够、了。”御望舒含糊着掐住作怪的双手,指腹触及一片柔腻,马上弹开,像被装满滚水的杯身刺中,手指不敢再动弹:“那法阵里有人尸。不知”
方才,在几人攀谈时,御望舒分出一缕神识潜入沧湖。
元神期神识比金丹期时的探查速度快了不少,冲开鱼群,直达暗不见光的湖底。
在一片静谧,水草葳蕤中,飞掠探索,很快找出五十余处奇怪的地方——
有外观圆形的诡物,被水草蠕动紧裹,牢牢钉在湖底。
也有外观长形状,令人匪夷所思的诡物,随着下方渗出的水流,于湖里飘起,又被水草扯落,宛若水鬼缠害溺水者。
神识靠近那长形状,打算透视里面的物体——
裹在上面的水草骤然散开,豁然展露,一具蚕食尽半,脏器、残肉粘连瘦骨的人尸,下一瞬,一束水草直直洞穿尸体,冲他而来。
神识被撞散之际,那具尸体分明发出一记凄厉的尖嚎。
嚎叫声,似鬼唳,在识海中来回振荡痛响。
幸好他与神识的连接,切断得够快,只是引起灵力蹿涌,逼他呕出一口血。
“照你这样说,那法阵里的人尸或许是祭品?可南诏城并没有人祭的传统。还是南诏城主隐瞒了一些事情?”
庄梦鱼望着阵阵清涟,忽然觉得吹来的凉风,有股瘆人的寒意。
御望舒娓娓道:“不知道,我需要下水查清法阵的摆列,才能知晓此法阵的作用。法阵若是起的好处,那无知的人祭,损德败功,便会乱了法阵的运行。”
“原来还有这种。”庄梦鱼脊骨一寒道:“但怎么说,人祭就是无知愚昧。”末了,她拉起御望舒的手:“事不宜迟,下湖吧。”
御望舒眸光滑过那只纤细小巧的手,任由她拽走,但心口总有一团疑问,无法拽出。
无知愚昧?还是你道貌岸然的说法?
你着急的湖里,是有什么东西你迫切想要?
就像上次的降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