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与巨兽
时间来到清晨，金色的阳光搅动着云层逐渐蔓延开来。
随着第一束阳光照射在岩台上，林遇也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可能是这段日子里唯一个好觉，只不过又做梦了。
最近接连出现相同梦，梦境最后的未知画面醒来后总是无从记起。那种怅然若失的无力感让这个健康小麦色皮肤的青年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白皙。
好在每次在自己出现那种无助的坠落感时，总会有阳光将自己唤醒。
不同于闻异动而醒是作为一名合格勘测员的常备技能。
林遇之所以在阳光下不能入睡，是因为当初在地球上大学时，那位年轻漂亮的历史教师看不得自己这般逢考必红的天才将时间荒废在宿舍被窝，使用那只名为小太阳的强光手电帮他养成的习惯，这种习惯，他也许一辈子都改不掉。
在毕业后进入训练基地的那两年，每次到午间大家就地休息的时候林遇总是一个人跑到别处继续锻炼。有人觉得林遇过于内卷，长久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中午休息不睡觉，你是要卷死大家啊。”
“没办法啊，顶着光睡不了。”
“又不热。”
“不行”是的，都是因为那个讨人厌的小太阳照了自己太多次。
两个多小时的休息虽然时间不算长，已经让林遇感到很满足。夜间体能过度消耗产生的疲惫感此时消失大半，身体基本恢复到刚进入森林时的状态。林遇觉得仅有的些许酸痛对接下来的行程不会有太多影响。
清晨的行动比起夜晚要简单的太多，没有强风，不需要殖装的视力辅助也能看清岩壁的状况。不过片刻林遇便来到了计划中可以下降的位置。
偏头望向山门后的天地，这是林遇第一次在白天直面这片对于移民人类来说古老而神秘的地带。与夜间那个天地共一墨色，寂静如虚般让人感受不到生机的世界不一样，随眼望去，白日里它绵延不绝的绿色树冠随着微风鼓动，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与天空上呼下应。
“这种广阔无边的森林，究竟会孕育出什么样的生物。”在昨晚见到那三头怪异的巨猿之前几乎所有人类移民都认为这颗星球上不会有高智商的物种存在，因为四十多年以来人类踏遍了这颗星球上绝大多处地方，学者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物种真正实现了智力上的蜕变。
正式进入山门后的原始森林，林遇经过一番搜寻，重新锁定兽群的行动路径。穿越过两山之间的兽群行动方向稍微有了改变，依旧是往北，但是方向上略微向东偏移。
在林间腾越，继续深入十几里后林遇爬上一棵巨树，站在冠顶，向着野兽足迹指向的远处望去。
在林海和天空的分界处隐约有一座如箭般笔直的山矗立着没入云层，林遇在殖装光脑内置的卫星地图上不断对比着这片原始山脉的地形：“哪来的山？”只见地图上那座高山的所在地，俨然是一片林海。
天女星时间七点三十七分，以远处高峰为目的地，全速奔跑的林遇再度向前推进了四十多公里。
“山峰的影子略微清晰了一些，山底依旧是隐藏在天界线，”林遇试图利用殖装上的成像系统来计算和山峰的距离有多远却发现探测器根本无法捕捉到山峰的存在。
“越来越诡异了，”殖装运作下快速奔跑的林遇拳头不自觉的握紧，越是这样林遇的内心越容易变得更加兴奋。未知的事物就像是催化剂，对谜底的渴望将起初林遇心中存在的一丝迷茫转化为前进的动力。
“会笑的巨猿，只能以肉眼观测的山影，天女星上最后一片原始地带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自己不正是因为渴望追求这种未知事物存在的真相而成为勘探员的吗，”血液在胸腔中燃起。林遇越来越像一头生于森林的敏捷野兽穿梭于林木之间。此刻阻挡在路上那一颗颗无序巨木在他的眼里就像消失，虽然体能在不断被消耗着，前进的速度却在不断提升。
“吼！”
一道黑色的兽影突然出现在身侧猛地向他扑来，可以清楚看到那张嘴里残留着上次捕食后的肉渣。野兽露着獠牙，目标正是颈部。林遇毫不怀疑一旦被咬中以这种林中凶兽的咬合力绝对能瞬间撕裂工作型殖装颈脖处那简单的防护。
“畜生，死！”，林遇足尖点地利用奔跑时的惯性在刹那间完成身体转向，避开巨口对自己颈部的攻击并以右肩向黑影侧身撞去。动作在瞬间完成，黑色兽影在半空中被林遇的肩撞打的失去平衡，林遇继续探出手以抓住野兽的后肢，借由旋转的力道猛地将它砸向地面，这得是造诣极深的八极拳师，才能信手拈来的肩靠旋摔。
随着林遇一连贯的动作命中，黑影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口眼流出了鲜血，几次挣扎都无力起身。这时林遇才看清这头让自己命悬一刻的家伙是个什么样：一只黄褐色的豹子，身上布满了黑色的空心斑块，除了正常眼睛下方的两颊处多出一对眼睛，其余与地球上分布在各大热带森林中的黑豹别无二样。
没有多停留一刻，黑豹重伤散发出的血腥味很有可能吸引来狼虫群或是这片森林中其他的肉食者，麻烦解决掉后林遇立刻就开始了前行。不断地奔跑过程中利用殖装的净化功能祛除了身上沾染的血腥味。林遇想着远处那座无法通过肉眼观察以外方式发现的巨峰，不想在路上多浪费一丁点时间。
又是一个昼夜过去，远处的山影在视野里变得更加庞大。
随着两者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森林中猛兽的踪影也出现的更加频繁。殖装的背部出现三道由右肩斜挂到左边腰部的划痕，最深的地方已经穿透甲片露出血色。
那是在昨晚入夜前一小股狼虫送给林遇的礼物，一头体型两倍于成年东北虎的斑斓猛兽驱赶着那群虫子出现在林遇面前。夹在两者中间的狼虫奔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向阻挡在逃跑路线前，看起来相对弱小的林遇发起进攻。像此前博尔顿巨猿望向自己的眼神那般诡异，猛虎在看见林遇和狼虫群接触后就那样安静的蹲立在虫群后方，就像个看热闹的路人般望着林遇与虫崽子们厮杀，直到林遇将狼虫扑杀殆尽便起身离开。
“见鬼，这真的是我的好运气来了？“林遇相信，如果交战时猛虎真的向自己发起攻击，毫无疑问这片林子里从此便会多出一具来自外星球的枯骨。想到这片无尽森林中生活的各种野兽，林遇觉得尸骨无存的可能性也许会更大一点。
昨天入夜前狼虫群出现的方位正是自己前进的方向，这种似狼似虫的家伙在森林中全力奔跑的速度不是人类靠双腿可以比拟的，即便有殖装的辅助也不行。考虑到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想在短时间内保证足够的速度拉开距离也是个难事。于是在最近几天奔波中血液被重新燃起的林遇决定，与其将不多的体力浪费在极有可能失败的逃跑中，倒不如试试眼前的虫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林遇全力出击，就算有着猛虎蹲坐在一边，也要硬战到底。
屈肘挑挂，击中下颌，第一只攻上来的狼虫便被打落在一旁不省人事。剩余的虫子接踵而至，抖身拧腰，林遇在二十余只狼虫中间腾转闪避，稍稍抓住机会便是进步探掌一击。狭窄的空间内八极短打刚猛脆裂的特性被林遇发挥的淋漓尽致，眼看就要解决所有的狼虫崽子时，一只狼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林遇身后猛的扑近，一爪击中林遇右肩下方，锋利的虫爪从右肩划到到左边腰身。吃住这股力道，猛地上了半步而后转身探出左手拉住狼虫前肢，随后右手跟上，双手共用硬生生的将其撕裂！
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林遇想到了一些作战之外的东西。小股狼虫群的慌乱逃窜而来明显是有猛兽的攻击导致它们脱离了群体，也有可能是整个狼虫族群遭遇凶悍存在的攻击，只剩下那二十余只。
“狼虫群的分裂和那头巨虎脱不了干系，但如果是后者的话“林遇觉得前方可能不止存在一只巨虎那般存在，巨虎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仅靠这一头猛兽应该不足以驱散或是消灭成百上千的狼虫群。
“猛虎追逐虫群的方向与诸多野兽留下的足迹是相反的。”林遇明白了一些东西：“没有攻击自己，面对狼虫的尸体也没有出现出进食的欲望。不是为了捕食而攻击，它是在将这些虫子驱除出某个地方。”
“前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与猛虎同在的巨兽重视，从而让它们愿意行动起来驱除一些相对弱小的族群。”
“或许是自己表现出的战力，让巨虎不太愿意浪费时间与自己纠缠？”心里这样玩笑似的想着，却依旧没有真正的答案。巨猿的笑容，巨虎在一旁看戏时审视般平静且深邃的眼神让林遇心中的疑惑越发加深。
时间到了进入山门后的第二天傍晚。
林遇结合行进过程中路程和山影大小的比例计算出自己与远处的山峰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公里。寻了一处视野良好相对安全的地方，林遇准备休整调理好自己的状态再去真正探索这片原始地带最神秘的地方。
后背的伤口需要略微处理一下，昨晚交战中殖装被撕裂的地方有些细小的碎片残留在伤口里没能及时处理。交战后找到合适休息的地方时已经很晚。疲惫不堪的林遇稍作补充后便眯上了双眼，夜间还得依靠殖装提供热量，累得实在不想再折腾，只用了些抗生素便罢。今晨醒后也没觉得伤口处很痛，加之急于赶路，清创这些事已被抛诸脑后。现在即将到达目的地，可以腾出些时间将伤口处理好。
“殖装的背部防护还是不够强，狼虫的全力攻击已经能在甲片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这颗星球的开发时间久了，勘测部门居然开始觉得没必要浪费金钱去采购更高级的殖装，听说勘测部上次换装还是在二十五年前。”林遇回想起每次部里开会，那些身居二线的管理者每每以探索工作接近尾声，现役勘测用殖装使用多年表现良好，足以支撑工作为由拒绝采购新的制式殖装。
“幸好后背没有集成什么电子元件，恒温系统还能运转。”
殖装停止运转，安全锁解开，肩甲从锁骨处翘起，三十二块甲片构成的背甲依靠着背脊上的龙骨的支撑从腰胯处开始整块向后掀开。林遇用手触碰到背后右肩下方的伤口，狼虫所造成的划痕看起来很大大，实际上真正穿透的地方只有肩部往下两公分左右的落爪处存在着指尖大小的洞口。不久，一片小指指尖粗细的碎布片和几块米粒大小的金属残渣被清理出来，简单消毒后从腰上的应急药箱里面取出无菌棉将药物敷了上去。
黄昏后天空逐渐变得灰暗，野兽回巢，周边的林子里时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总的来说这几天还算有惊无险。”重新装备好殖装，林遇回想着从任务开始到现在的所有经历。刚到达山丘那会儿虽然遇到了数量巨大的狼虫群，但也成功脱离危险。接二连三出现的兽群让不愿招惹麻烦的自己显得有些狼狈，接下来决定向原始森林进发，相继遇到的巨猿与猛虎也没有攻击自己，至于黑豹和小股狼虫只能算是行进过程上的插曲。
随着夜色降临，整片森林也开始没入黑暗。
“前面就是目的地，真是期待啊。”林遇的目光透过树冠，借着天空中最后一抹余光直勾勾的看着已经很近的山影慢慢融进那片黑暗的世界，不知道那未知的地带，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
短暂的休整后林遇借着夜色重新出发，终于在午夜来临前到达了山脚。呈现在林遇眼前的是一面巨大石壁，一如在远处观望的感受，这座无法呈现在设备投影上的巨山像城墙般隔断了此处森林。黑暗中无法看清山有多高，也看不到山有多宽。之所以能在天女星上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清晰的看到石壁不是因为距离够近，也不是因为林遇视力够好，是因为那石壁前一座巨大的，半径达到七八米的巨大火堆。
“这可真踏马的是个惊喜。”林遇如愿收获了这份惊喜，只是对于他来说这份惊的比例太过于超出喜的存在。
巨型火堆散发出的光亮将山壁前的地带照的通明，这片明亮的地方不是空的。
林遇在两山之间所遇到的博尔顿巨猿中最大的那头俨然坐在最靠近火堆的地方。巨手握着一只有足有自身一半长短的禽类大腿贴近火焰炙烤，在其身后一头斑斓猛虎正卧着身子闭眼休息。火堆边上两头稍小的博尔顿猿正各自拖起一根树干为其添火，重量不知几何的树干在地上拖出了显眼的痕迹。除去靠近山壁那一面有段距离留空，一头头不同种类却都凶悍异常让人望而生畏的猛兽在巨猿身后稍远的地方盘踞。以火堆为中心点，或是蹲着，或是趴着，形成一个半圆。聚集在火堆巨兽中的巨兽中有体型超越博尔顿巨猿的熊罴，有首尾长达五六米的巨大蜥蜴和盘起来有一层楼高的恐怖森蚺
没有野兽嘶吼，还未真正离开森林，与火堆照亮的那片空地还隔着数十近百米距离的林遇甚至能在听到火堆中枝干燃烧产生的细小爆裂声。这些巨兽就连呼吸发出的声音都在刻意控制。
林遇的脸上出现古怪的神色：“天女星上的生物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此时的林遇已经不再用野兽来称呼眼前这些天女星上的特殊存在。不仅仅是个体的强大让人生畏，在拥有如此强大躯体的条件下火堆边的猛兽却表现得这般守序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东西。
秩序，永远离不开智慧的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