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顾兰溪正巧写完数学试卷的倒数第二道大题, 心情正好，捏着笔有些自得地摇了摇。边上的手机颤了一瞬，来电显示让屏幕亮起, 她按下接通。
正要开口, 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压抑又沉重的呼吸声, 隐隐约约间还有强行泯灭在唇间的泣音。
很轻微, 但顾兰溪却在第一时间都察觉到了
——她很熟悉这种声音。
于是她原本弯起的唇角慢慢放下, 声音放低，轻柔带哄地问：“发生什么了？”
一个人原本独自默默压抑着的苦涩，在听到别人的安慰那一刹那, 变成压不住的喷泉，瞬间喷发。
像是小孩子终于找到了会包容他的人，简柘的情绪在听到她的话时候终于崩溃, 哽咽道：“兰兰……我爸爸他, 得了胃癌。”
情绪有了宣泄口，瞬间往外溢出，汹涌不断。
这是顾兰溪第一次听见他说了那么多话。
他絮絮叨叨的, 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些许的颤意。
他说他妈妈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去世了，他记事早，自那以后，爸爸就变了好多。脸上笑容少了，话也少了, 更多的时间泡在实验室里, 对他也冷淡了不少。
但即使是这样，认真算起，那时的爸爸对他也还算好的。偶尔也会带他去实验室让他看看成果——虽然他那时什么都不知道。还会给他准备小人书, 他拿着等爸爸下班，会带他去买菜做饭。
现在想起来，那居然是他们隔得最近的时候。
然后他上了小学，似乎是很突然的一天，爸爸对他的态度变急转而下。
他还说从那以后父亲对他的要求变得格外严格，甚至可以说严苛，了。
“现在想，会不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简柘无意识地喃喃着，“可是，那个时候还早，如果好好治，也不是治不好啊。”
是不是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差，他也很在意我的？
可他又觉得，他宁愿父亲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只要他是健健康康的，能活下去。
简柘的目光垂下来，发白的指尖紧紧地捏着衣角，手指缠绕着。
顾兰溪戴着耳机，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很温柔地应一声，表示她在。
过了好一会儿，简柘的声音停了下来，只能听见不太稳的声音。
还有一些嘈杂的背景音，隐隐能听出是在医院。
电话这头和那头都陷入了一片的安静。
沉默了一会儿，顾兰溪开口道：“你现在在哪家医院？”
简柘抿唇不答。
“别哭。”她很温柔地说，手指动了动，像是想隔着电话摸摸眼泪汪汪的大狗勾的头，“我现在抱不到你——存到以后好不好？”
简柘感觉自己的眼角又酸了，有水意在里面打转。
“没有哭……”
他声音低低地、含糊又嘟囔着说。
“嗯，乖。”顾兰溪安慰着他，想了想，问道，“你爸爸的主治医师是谁？”
简柘一愣。
顾兰溪说；“我大伯的一个朋友，好像也是胃癌，中晚期。以前我不吃早餐的时候，大伯就拿这个朋友作例子吓我。但他经过治疗，也还算成功，到现在也有十年了。他的主治医师，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问问我大伯，应该可以联系上。”
简柘有些愣怔。
他给她打电话，其实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没想到居然真的得了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他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对着他总是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的女孩儿，其实非常聪明。
——她的聪明，不仅仅是在每次考试时那样逆天而惊人的分数上。
同样十七岁的年纪，其他的孩子还在父母的羽翼下撒娇，哪怕是他，最起码也是经常能见到父亲——他的最基本的底气来源。
可他从来没见过顾兰溪的父亲和母亲，也很少听她提起。她一个人单独地生活着，已经接触到了一部分的风雨，却还是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自律充实。
她不仅是一个青春期的小女孩儿，如果需要，她同样也可以是冷静可靠的人。
“肯定可以联系上的。”她又重复了一边，柔声道，“别担心，柘柘，明天就可以把资料和联系方式发给你。现在的医学技术很发达，而且听说现在有新药了，叔叔还是很有希望的。”
“你回去和你的爸爸商量一下吧，多陪陪他，让他保持一个好心情——你吃饭了吗？”
简柘：“……”
他垂下了眸子。
“去吃点，别到时候你自己的身体垮了。然后给你爸爸带一点有营养又容易吃的，可能会没什么胃口，但多少让他吃一点。”
“好。”简柘低低地应到，之前惶惶的心陡然间平静了不少，顿了顿，他郑重地说，“谢谢。”
像是确认，又像是没有安全感，他又问到：“兰兰，你会一直在的，对吗？”
顾兰溪也同样认真地再次回他：“是的，柘柘。”
“晚安。”
“……晚安。”
-
谁也没想到，那个被存着的抱抱隔了好久好久，才最终被兑现。
简柘转学了——在只有一年就要高考的紧要关头，甚至连学校里的东西都是托一个陌生人来收拾的，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甚至来不及给顾兰溪一个正式的告别。
简柘父亲的病已经很严重了，联系上了顾兰溪说的那位权威专家后，就立刻转院到了有着更好医疗条件的京城，也是那位医生的所在地方。
在简柘的强烈要求下，也带上了他。简父托关系让他转入京城一中，借读一年，但还是要返回桉城高考。
这些都是后来简柘忙完后在手机上告诉顾兰溪的。
他走的那一天，顾兰溪正巧在进行月考。
车子正好路过桉城一中，简柘坐在车上，盯着三楼那间教室的窗户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车辆拐弯，教学楼消失在视线里。
面色苍白、透露出病容的简父躺在椅背被放下的副驾驶上，声音还是平淡，却温和了不少：“不去看看，告个别？”
连医生都是她搭的桥，他们之间的事，简父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简柘有些窘迫，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能影响她的学习。”
简父的目光倒是柔和了许多，微微点头：“嗯，你们的时间还长。”
他说着，像是有些脱力地闭上了眼。
“爸。”
简柘不喜欢听这种话，皱着眉盯着他。
简父声音平静，颇有些豁达：“怕什么，谁没有这一天呢？再说，你妈都等我多久了。简柘，你现在也是个男人了，要有责任感和担当。那个小姑娘不错，遇事冷静，但你也不能忘了，人家也是个小姑娘，平日多宠着她一些，知道吗？”
难得说这么长一句话，他是真的累了，闭眼捂唇咳了两声。
简柘给他盖上毯子，认真地点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闭目沉睡简父的嘴角忽然流露出浅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有一颗牛奶软糖
亲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