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丝丝缕缕的担忧从心底渗透出来, 不好的预感升起,被顾兰溪强压下去:
“别瞎猜了,也许只是家里水管炸了房子被淹了, 他爸出差家里人只有他一个啥啥的……”
周欣也想起了曾经因为这个原因匆匆忙忙请假回去的许舟行, 没忍住噗嗤一乐。
“也是, 还是不要想太多。”她很容易就被顾兰溪说服, “当时许舟行急的跟个什么似的, 我还以为真出什么事……是我大惊小怪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周欣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小时候我妈回来晚了我都会胡思乱想, 怕她路上出了什么事。还记得有一回她打麻将忘记时间了久久不回来,我以为她被绑架了,哭哭啼啼差点报警了。”
纵使只有一瞬间的停顿, 顾兰溪还是感觉到了, 她张口欲言,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那边的两个,干嘛呢!不许动!”
也许是她们两人蹲在墙角神神秘秘角交头接耳的样子太过可疑, 巡视的教导主任像是炮弹一样冲过来将她们堵着, 插着腰,气势汹汹地像个张开翅膀的老母鸡。
顾兰溪:“……”
周欣:“……”
两人的动作凝固住,面面相觑。
教导主任也不需要她们回答,耸了耸鼻子没察觉烟味,眸光倒是缓和了一下:“偷偷摸摸的, 在玩手机还是在玩牌?东西拿出来。”
“我们没有……”
“我不需要听, 直接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刚刚才抓住几个在厕所里玩手机的学生,教导主任的心情十分不好,连带着看她们说话都觉得是狡辩, 语气冷冰冰的:
“每一个被我抓住的同学都说她们没玩,快点。”
顾兰溪抿了抿唇,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口袋翻过来,里面除了一包卫生纸,什么都没有。
教导主任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目光转移到周欣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周欣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表情臭臭地往衣兜里掏。
手刚伸进衣兜,像是摸到了什么,脸上表情一变,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动作也僵住了。
她把左边的衣兜翻过来,空空如也。
“右边。”教导主任见她的手不掏右兜,脸上的表情从犹疑变为严肃,像是下一秒就要确定了,“有什么,都拿出来。”
顾兰溪也扭头,为她捏了一把汗:
她是知道周欣是一直悄悄带着手机的,还经常上课看小说,不过技术好运气好,一直没被抓。
难道今天翻车了?
周欣被逼得没办法,气呼呼又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将兜中的东西翻出来,手握成拳头,但从指间的缝隙里可以看出,是一张卫生巾。
——她原本是打算交完作业后去一趟厕所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
周欣倔强地扭头,耳朵尖有一点点红晕。
教导主任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好了,周同学,老师相信你没有违反校规了。”
“你也别怪老师,最近实在是有太多人带手机了,一个个浮躁的不行。也就一年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忍不住的,”他转身,胖胖的背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你们走吧,你们要好好学习啊,知道吗。”
周欣揪着顾兰溪的衣角就跑,口上嗯嗯啊啊地敷衍。
经过这么一打岔,之前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倒是被打消了不少。本来也是,在校园这样的温室里,风雨似乎都被淡化,变得遥远。
像她爸爸那样的事也并不常见,还是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
虽然这样想,顾兰溪一回到家,就给简柘拨了个电话。
——顺便给不停蹭她腿的橘猪到了点猫粮当夜宵。
顾兰溪侧着头将手机夹在颈间,将猫粮袋子密封好,重新放到柜子里。
做完这一套动作,时间已经过去了挺久,默认的彩铃声也将近到尾,变成了冷漠机械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顾兰溪蹙着眉将电话挂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也许是开了静音了没听见吧,她这样想着,在微信上给简柘发了一个小猫探头的表情。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音,她想了想,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放到桌边。
自己抽出一张试卷,边写边等。
她们没有楼上理科那么多竞赛,可以保送的也是语言类,她不喜欢,也就没参加,现在要老老实实高考。
想到这,顾兰溪写着作业的笔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被她忽略的事:
她不行,简柘可以啊。
简柘的语文成绩现在虽然有起色,但并不稳定,通过高考进b大还是有些风险。以他的能力,参加个物理竞赛或者化学竞赛什么的,希望反而更大。
自主招生,高考加分什么的,这样不是更保险吗?
为什么不去呢?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她脑海中闪了一下,便被她抛在脑后。
也许是没有喜欢的专业吧。
——
简柘身形笔直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目光有些茫然。
从来没摘下的金丝眼镜此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依旧反射着头顶吊灯冰冷的光。
向来高大冰冷的他此刻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嘴唇苍白得几乎要与肤色融为一体,在雪白的医院墙壁的映衬下,曾经那样高大的人,却显得分外虚弱。
简柘有些恍惚,仿佛自己陷入了一场冰冷的梦镜中,凉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全身。
胃癌晚期。
从医生口中说出来的话,像是隔着梦境传来,以至于他只能看见他不断开合的嘴唇。
简柘抑制不住地从喉头溢出一丝似哭的哽咽,才出口,便被死死地压下。
他咬着唇,身形不自觉有些颤抖。房间像是加了压,沉重地令他喘不过气来。
在一边忙碌的护士注意到眼角红红的简柘,又想起病床上男人的病情,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她递给他一张纸,然后沉默着端着医疗托盘离开了。
简柘很深很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
简父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睁开。
失了眼镜,他的眼睛有些茫然和混沌,却也比平常温和不少。
他的度数挺高,即使简柘就站在床边,也只能看见一个穿着蓝白色衣服的人影,约莫是校服,有些熟悉。
他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轻声道:“依岚——”
简柘抿着唇把眼镜递给他。
在出声那一刻,他就反应过来,戴上眼镜,也不再开口了。
父子两隔着一副透明的水晶片两相沉默。
看着简柘红着眼的模样,简父有些生涩地主动开口:“知道了?”
简柘不说话,咬着唇死死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简父张口就想按以往的方式怼回去,触及简柘的神情,嘴唇蠕动了一下,难得有些无言。
他沉默了下来,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目光却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面上还是淡漠平稳。
偏生这样平静的目光,让简柘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闭上眼睛,压下涌上来的泪意和疲惫,扭头走了出去。
“我去洗个脸。”
他含糊地说,却走过了病房自带的卫生间,来到走廊上,有些颓然地靠着。
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看着页面上红红的未接来电,他的眼泪一瞬间簌簌落下。
他颤抖地拨了回去。
电话一瞬间接通,可他却连发声都似乎变得艰难了。
“柘柘?”
像是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又像是感染到他的情绪,电话那头的顾兰溪小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