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鳄鱼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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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仓关上，沈南翕才回答教授的话：“我觉得如果您说您有经验的话，可能会让我更安心。”
“我说出来你也很难相信吧。”教授难得开一次玩笑，“毕竟我也年纪大了。”
这倒是，看起来古板又保守的教授带她来跳伞，这对沈南翕的冲击程度不亚于跳伞本身。
跳伞教练倒是很热情，他安慰沈南翕：“不用怕，带你飞的是我们，我们有经验就行。”
沈南翕和他道谢，也打趣教授：“那你们要保护好我教授，他德高望重，是个对社会很重要的人。”
教授的跟跳教练笑了起来：“那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飞机越升越高，她第一次在直升机上看底下的大陆，欧洲大陆海湾众多，她越升越高，这些海湾也慢慢连成一片。
达到指定高度后，底下的云层聚集，她已经看不见下面的景象了。
飞机舱门突然打开，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沈南翕打了个激灵。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
在这个高度，她甚至分不清哪一块是英格兰半岛，却要从这里一跃而下。
她久违地感觉到激动和恐惧，心跳快得手都有些抖。
教授已经准备好了，他在机舱门前和她说了什么，但风和螺旋桨的声音太大，沈南翕没听清。
教授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她自然地以为教授是在给她加油，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教授转头和跳伞教练确认已经准备好，平静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跳伞之旅。
沈南翕看着教授跳了下去，也站起身让她的教练穿戴装备。
她走到了机舱口，感受着对流层趟着自由的风，又看着脚下悬浮的云。
她不由得开始深呼吸。
在机舱里的害怕此刻荡然无存，她感觉有什么力量直冲冲地笼罩了她的大脑。
——她在兴奋。
她在为这次新奇的冒险而兴奋，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身后的教练问她：“你准备好了吗？”
沈南翕大声喊了出来：“yes！”
跳伞前教练有告诉她，自由落体时不要张嘴，不然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
但她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哪怕降落的过程并没有她想象的刺激，真要说的话，这种冲击力可能还比不上游乐园里惊险一些的过山车，但这坠落的感觉却让人痴迷。
她冲破云层，渐渐能看清地表。
这是她坐直升机上来时看过的风景，但现在她在自己奔向它。
最后她以屁股落地的方式结束了她短暂的天空之旅。
教授已经卸下装备等了她一会了，俩人在露天休息室里坐下休整。
沈南翕还没有平复心跳，史蒂芬教授已经整理好了他的衬衫，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甚至把跳伞基地送的矿泉水喝出了品茶的感觉。
沈南翕也喝了口水，然后听到教授问她，语气正式地像在课堂提问：“你对刚刚的跳伞有什么感受？”
“上飞机前都没什么感觉，起飞后有点真实感了。”沈南翕客观描述道，“机舱门打开的时候有点害怕，突然想到自己已经签了免责协议，这里这么高，要真的出事了，好像就完蛋了。”
沈南翕顿了顿：“但站在那的时候又不怕了，可能是想着都站在机舱口了，总得跳一次吧，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兴奋，总之，还挺开心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吗？”
沈南翕一怔，她害怕的时间太短，哪有时间想这些。
“我来之前，甚至已经理好了遗嘱。”教授平和地说，“我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出事，尽管它的概率极低，可能比我日常开车更安全，但我的家人，还是有因此与我阴阳两隔的几率。”
沈南翕沉默了，落地已经半个小时，她才感到后怕。
如果真的，她的生命就终结在今天，她会后悔吗？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她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再读两年书，然后去当个大学讲师，不说别的，按她现在的花销程度，大概率是要啃老的，她成年后有了一些盛亦的股份，现阶段的盛亦是繁荣正茂，但她爸和大伯迟早要退休的。
她就是学金融的，知道太多风光大厦一夜之间化为虚无的案例了，企业越大，面临的风险也就越大，如果沈宜北那个家伙争气，她倒是能一辈子吃穿不愁。
但是沈宜北真的能争气吗？
而且，她要是真的选这种生活，那和她现在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这样的话，她是在今天离开这个世界，还是几十年后再离开，好像并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都是浑浑噩噩地做些糊里糊涂的事情。
“你应该很清楚鳄鱼法则吧？”教授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沈南翕点头：“当然。”
鳄鱼法则——经济学交易技术法则之一，假定一只鳄鱼咬住你的脚，如果你用手去试图挣脱你的脚，鳄鱼便会同时咬住你的脚与手。你愈挣扎，就被咬住得越多。所以，万一鳄鱼咬住你的脚，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一只脚。
“其实你现在要做的，就像鳄鱼法则，鳄鱼咬住你的腿了，你应该要惊醒，做出你的选择，是继续浑浑噩噩地被鳄鱼吃掉，还是舍弃掉一条腿，艰难地去走另一条路。”教授说，“你现在的状态就像被鳄鱼咬住的人，是没办法顾全所有全身而退的，你得放弃一些东西。”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跳伞了。”沈南翕突然说。
“说说看。”
“让我惊醒。”沈南翕笑了，“让鳄鱼咬住温水里青蛙的腿，在直面对恐惧的过程中做出选择，就像我签了生死状还是决定跳下来一样。”
教授很欣慰：“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我应该怎么做选择？我好像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选择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是清醒的。”教授说，“我们办公室的老师们提起你，都想着怎么不冒犯地建议你去学校的心理健康中心。”
沈南翕经常见面的核心课程教授，总共就五个人，已经有四个教授问过她的状态了。
“不好意思，看来我的状态比我认为的要更糟糕。”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教授的语气很温柔，“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选择期，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是你人生重新建构自我认知的过程，而我有幸参与其中。”
“我会好好向几位老师道谢的。”沈南翕看着教授，“也谢谢您抽空带我来这。”
“这个道谢让我心生愧疚。”教授缓缓道，“我不得不承认我们都有私心，也许对于老师来说，我们的确会不自觉地更关注优秀的孩子。”
沈南翕有些疑惑。
“我之所以想帮你，不止因为你需要有人拉你一把，还因为你很有天赋。”教授认真地看着她，“你的课堂作业非常专业，眼光毒辣，思路独特，我们特地查看了你的入学简历，你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却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很适合金融。”
沈南翕怔愣了一会，她知道自己的课堂评价从来都是a，但不知道这个a竟然代表了这么高的评价。
她的确没有任何实习经历，能被教授这么说，只有一个原因——
老沈给她的影响可能比她感受到的要大得多。
“不仅是我，我们几位老师一致认为，你是我们遇到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之一。”教授话锋一转，“但你不喜欢的话，天赋对你来说，也许也是一种负担。”
沈南翕仔细思考了一下：“负担也谈不上，我并不是被逼着学金融的，我选它只是觉得我不讨厌，而且也能做好。”
“那真是个好消息。”教授眼睛亮了亮，“我或许可以期待你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和金融培养出感情。”
沈南翕扬了扬唇：“或许吧。”
“我相信以你的成绩，你可以申请去世界上任何一所学校继续深造，只要你想，你也会是一名优秀的金融教授。”教授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你可不能以你现在的状态继续下去了。”
“我会努力调整一下。”沈南翕顿了顿,“也会去预约心理医生。”
“那我们就放心了。”教授露出微笑，“其他的事情都没有那么着急，健康是第一位的。”
“我知道的，可能等毕业了，会选择gap一年，好好考虑一下其他事。”
“我私心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弃金融。”教授突然坐直了身子，放下了二郎腿，“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能体会一件事的魅力，你需要实习吗？”
沈南翕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有个朋友在伦敦投行，你可以去试试。”
沈南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教授。
一年十二个月，好不容易有的两个月假期，她竟然都留在英国。
从牛津到伦敦的路上她都有些恍惚，她坐在火车靠窗的座位，出发时看见了彩虹。
一路上的天气都很好，让她有一种无厘头的预感。
——她的人生应该要迎来某些转变了，而且应该是正向的。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十分准确，她在投行呆了两周，感觉整个人已然焕了新生。
她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学生，尽管靠着教授的推荐直接进了ibd（投行核心部门），被安排的工作还是繁杂又琐碎，但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实战金融，与纸上谈兵不同，实战肯定更有趣，也更刺激。
沈南翕跟着经理干了一个月，全程就跟了一个项目，但已经让她做出了决定。
她和老沈说得晚，写完毕业论文才告诉老沈她不想继续读博，但老沈那时早已帮她申请了美国hsw三所商学院，并且已经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offer。
老沈很不理解她的决定，他多次动怒，沈南翕没有无他争辩，只是沉默地坚持。
也是那时候，妈妈给了她江市的公寓，她开始独自居住。
她和老沈就这么耗了两年，直到她走得更远，一年一半的时间都在京城，老沈才不和她争锋相对，只是偶尔呛她两句。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现在，唯一不同的是，沈南翕已经没有想过要去改变它了。
她现在做的任何决定，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意见，她可以一直做她想做的，喜欢做的事。
因为她可以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