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齿轮滚动，世界不息
血公主并不蠢，事实上如果她有着任何抗拒恶魔之力的举动，阿尔托亚都会第一时间抛下她。
带上她的理由，大概是心有愧疚？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是他需要压制一下罗斯希尔，心底里的呼喊像是在睡梦中时梦魇的低语，循循诱惑，缓慢吞噬，阿尔托亚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不再找寻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会彻底堕落成邪魔。
“你要做一个生于黑暗，但却心向光明的人。”
耳畔回响起父母的呢喃。
“父亲，母亲……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回去安葬你们，但现在还不行，我还得再等等，再等等就好……”阿尔托亚心想。
等到快离开这片海域时，阿尔托亚启用了恶魔之眼。
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战舰，他们用着特殊的魔法掩盖自己的气息与身形，而在领头的战舰上，一个长着白色大胡子，面色威严的老头举起双手，维持着这超大型的隐匿魔法。
“那就是大魔法师明瑞伯么？”阿尔托亚悄悄打量了一眼，同样施展了一个隐匿魔法罩住自己与血公主，飞速逃窜出去，他要先去一趟维纳瑟米。
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想，凯米尔森林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且，比起妖精之火，阿尔托亚可更信任巴卡姆啊，随着他的力量层次变高，接触的人也变得不一样，迷雾一点点被拨开，阿尔托亚感到，真相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自己的父母为何会选择搬入凯米尔森林，为什么自己的身上拥有恶魔之力，为什么自己是魔王。
血公主只感到气氛有些凝重，她悄悄打量了一眼阿尔托亚，选择了乖乖闭嘴。
杰诺斯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到了现在她都还无法认清楚局势，那阿尔托亚也必须斟酌考虑一下带上她是否值得，或者说她会不会成为自己的累赘。
“血公主是吗？你的名字叫什么。”阿尔托亚突然开口，吓了血公主一跳，眼前的这个看似小孩的家伙可是轻而易举的打败了杰诺斯，那可是被封号为剑鬼的协会会长级强者。
“伊丽莎，穆罕·伊丽莎。”血公主先清了清嗓才说道。
“没必要那么紧张，我是在救你。”阿尔托亚瞥了她一眼，在恶魔之眼下，那剧烈摇晃的魔力气息已经暴露了她的心理状况。
“我只相信等价代换，您救了我，那么我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东西，不是吗？”出乎意料的是，伊莉莎的魔力气息迅速平稳下来，眼神炯炯地看着阿尔托亚。
“是这样没错。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身患重症的女孩，我想去看看她。”
伊莉莎毫不掩饰的露出疑惑，“可是您杀了卡娜比，不是吗？”
“是的。”阿尔托亚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复杂的情绪在酝酿，“但也正因为是这样，我才会带上你。”
“您的意思是，您杀了人，却还要感到愧疚吗？”伊莉莎声音很平淡，带着一种清冷的音调，听上去就有些不易近人。
“我自己也感到很矛盾。”阿尔托亚终于回过头，认真地打量着伊莉莎。
伊莉莎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另一只手微微握拳，食指关节顶在琼鼻鼻尖，掩齿一笑。
“你笑什么？”阿尔托亚不解询问，伊莉莎清澈的眸子与阿尔托亚对上，那一份认真切切实实传到了她那里，感受着这种诚意，伊莉莎缓缓收敛了笑容。
“只是，很久，真的很久没有遇到您这样的人了，您的实力是如此强大，连杰诺斯都为您拜服，您的意志却如此脆弱，行事迷茫，找不到方向，似乎完全与您的实力相悖。当然，最令我感到有趣的，还是您那清澈的如同碧绿溪流，蔚蓝天空的瞳孔。
您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呢。”
阿尔托亚淡淡回复：“我确实是一个小孩子。”
伊莉莎也打趣道：“您就别开玩笑啦，您的战斗意识如此老练，身法如此娴熟，而且您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阴冷气息与气质，就如同恶魔一般，不经过时间的沉淀又如何形成呢？这是您身体里内涵的，由内到外散发的东西，不是先天具有的，而是必须由后天积累而成的东西。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被您骗到哦。”
阿尔托亚却沉默了。似乎是这样没错，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那骨子里的桀骜与阴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从地狱而来，宣判你们的死刑。”
莫名的，它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彷徨，充满怨恨，被复仇吞没了理智，用尽全身力气却又压低了声调，慢慢吐出的一句话。
“伊莉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活了多久？”
伊莉莎一愣，随后轻笑道：“我对您这种老怪物可没有兴趣哦？”
“我认真的。”
伊莉莎突然感到阿尔托亚变得陌生了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那就像是一种……整个人的气质发散都彻底改变一样？就像是写着酱油两个字的瓶子里不再是酱油，而是换成了醋，当你想要进行调味时，那瓶口发散的气味一下就能让你明白，酱油已经不再是酱油，而是醋。
“大概八十多年吧。”伊莉莎很清楚什么时候可以打趣开玩笑，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认真。
“我的描述可能很模糊，但是请你尽量去回想。在这个世界，这一片大陆，有没有一个人……嗯，不应该说是人，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推开了酒馆的大门，然后大肆屠戮复仇？”
伊莉莎认真回想了一会，“如果您说的是『死亡之海』事件的话。”
“能详细一点吗？”
“如果您真的想要探寻『死亡之海』事件的真相的话，您必须得去找教堂。当然，不灭凤王国也可能有所记载，但绝对没有教堂记载的更清楚详细。”
“『死亡之海』发生了什么？”
伊莉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以您的见识和远见，真的不知道吗？”
阿尔托亚摇了摇头，“你不需要以看老怪物的眼光来衡量和看待我，权当我是一个小屁孩就可以。”
“好。”伊莉莎点了点头，“『死亡之海』事件的开端就和您说的一样，有一个不速之客在某一天闯进了凯尔莫王国首都的最有名的一家酒馆，传闻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几十年没有喝过水润嗓一样。而他推开门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我来自地狱，宣判你们的死刑。”
抓住了敏感字眼的阿尔托亚一下就打起了精神。
“在那之后，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是，凯尔莫王国在一夜之间被彻底灭国，即便是驻扎在凯尔莫王国境内的所有教堂都被连根拔起，渣都不剩。而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让一个囊括了无数森林，荒漠，戈壁，城镇的巨大王国仅仅一天时间就被彻底覆灭，则成了一个迷。甚至如果不是您提起，我都只会当它是茶余饭后的笑话。
实际来说，不灭凤王国如今能变得如此强大繁荣，与凯尔莫王国的覆灭脱不了关系。”
“我来自地狱，宣判你们的死刑。你确定他有说这句话吗？”阿尔托亚用恶魔之力将伊莉莎抓了过来，几乎是对着她的脸说。
伊莉莎的鼻息缓缓喷吐到阿尔托亚的脸上，本来她还有不适，但看着阿尔托亚认真无比的面庞和那炯炯发光的眼睛，她同样回以诚挚。
“事实上，这句话流传的版本有很多，也很广，有的人说这个不速之客根本没有说过一句话，上来就直接动手，短短数秒就抹灭了整个酒馆。
也有的人说，这个人确确实实说出了这句话，但这种说法却有些不攻自破，如果他真的在场并听到了这句话，那么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而传的最邪乎最神奇的一个版本，是一个神秘的教堂之人沐浴在圣光中，在一处遗迹自言自语，路过的旅人与冒险者被奇异的景象所吸引，也随之听到了他说的话。
而这一个版本与最初版本相比，只改动了些许。
——我来自归亡死域，是死亡之海的主人，在此宣判你们的死刑。”
在听到“归亡死域”的一瞬间，阿尔托亚的心底里不断的喷涌出强烈的感情。
有悔恨，有不甘，有痛苦，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有愧对友人的悲恸，以及，那最为强烈的仇恨，这一份仇恨有滔天之势，仅仅是一丝，一豪，一丁点流出都令阿尔托亚感到自己快要失去控制，他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浑身的细胞都在诉说着复仇，复仇，复仇，随之改变的，还有恶魔之力的紧缩。
只是，在察觉到恶魔之力紧缩的一瞬间，阿尔托亚推开了伊莉莎，一只手用力向外张开五指，手心朝向伊莉莎。
他在与自己交锋，在极力的夺回恶魔之力的控制权。
五指禁不住的震颤，整个手臂都在打颤。
伊莉莎感受着恶魔之力忽紧忽松，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她缓慢朝阿尔托亚走去，粉色的魔法阵在手心酝酿，一点点抚在阿尔托亚的心神上。
很快，阿尔托亚就平静了下来，恶魔之眼第一时间朝着伊莉莎的耳朵看去，细长而尖。
“你是精灵？”阿尔托亚一只手盖在自己的脸上，还没从各种各样的情绪中缓过来，问道。
“不算，但也算。”伊莉莎脸上带着笑意，如果说先前的她还有些拘谨，现在是却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如果说先前我还一直不相信您说的话，现在倒是有几分信了。您知道我为什么叫血公主吗？”
阿尔托亚没有摇头，直接示意让她继续说。
“切，”伊莉莎撇了撇嘴，“您这样不解风情的话可是找不到灵魂伴侣的哦。”
“至少不会是你。”阿尔托亚毫不留情的回嘴。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遵循等价代换，您救了我的事已经由卡娜比偿还。那么我帮了您获得如此大的情报，还用精灵魔法安抚了您的情绪，而且，您还偷了我一个魔法呢。帮我解决一件事，不过分吧？”
阿尔托亚想起那奇异的庇护魔法，头上冒出一个猫头鹰灵体。
“涉及精灵？”
“涉及精灵。”
“我需要考量一下。”阿尔托亚本想这样说，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我只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到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伊莉莎那伪装的笑意与坚强终于褪去，眼眸里浮现着忧愁。
“至少目前还有一件事我需要解决。”阿尔托亚想到那个身患绝症的女孩，《暗黑魔典》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或许他有办法救治她。
目标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归亡死域的事情最后还是绕不开教堂，凯米尔森林的问题绝对有梦魇茶会的人仍在接受，甚至王国也可能参与其中，还有……这个奇怪的精灵，弱的离谱的精灵。
如果要调查自己为什么会拥有恶魔之力，那么归亡死域绝对是最好的着手点，当然凯米尔森林也可以，但是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熟练的力量，如无意外，他还需要顺带去寻找自己的部下留下的下一个遗迹。
在自己的身份彻底暴露前，在自己这个天外来客，入侵这个世界的掠夺者的举世公敌的身份彻底暴露之前，他需要自保的能力。
“一切，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呢，巴卡姆。”阿尔托亚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心底的那份迷茫在逐渐消散，他好像又找到了一些目标和动力，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意志和意愿，像是这个世界生生不息的运转，附带地推动着他去行动，去结识这些有趣的人。
时间过的很快，伊莉莎与阿尔托亚就这样向着自由之城维纳瑟米前进，那个身患绝症的女孩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医疗中心救治。
贤者之书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运往了王国首都。
在王国的首都，所有七阶以上的魔法师举行着大型召唤仪式，而大魔法师明瑞伯就站在魔法阵的中心，把持大局。
随着金光闪烁，地上魔法阵的纹路像蛇一样扭动起来，发出刺眼的光芒，紧接着一道冲天光柱直达云霄。
光柱消散，一个身材匀称比例协调的男子出现在光柱中心。
“这是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男子仰起头，头发自然垂落，眸子盯向刻满花纹的天花板。
在他的记忆里，男子站在城市中央，到处都是残破的房屋，一片废墟，那些天灾生物重重包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敌人，身边的战友一个个惨死，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蒙蒙细雨打在脸上，冰凉入微。
国王身着华贵长袍，缓慢来到他的面前，“请告诉我你的名字，从远方而来之人。”
男子回过头，直接越过国王，看向了勉强在仪式中撑着的缇娅，微微一笑。
“我叫希瑞·亚瑟，职业是……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