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局之策
“母后，您对萧遥此人看法如何？”
傍晚，凤仪宫内，叶景岐坐在榻前，轻呷着茶。
他还在回忆白天比试之事，橘黄的烛火摇曳着，映在他的脸上，渲染得他的面容更显冷硬。
朱雀盟，还有萧家，他原本想让其在自己手上了结，毕竟，一旦成功，无疑是会给自己争夺皇位又添一笔筹码，况且，朱雀盟实在强盛，若是现在不动手，等自己登基后一样会是心腹大患。
所谓擒贼擒王，只要解决了萧光霁与萧遥二人，其他党羽自然就作鸟兽散。
只是现在看来，若要解决他们，只怕是比自己一直以为的要难得多。
萧遥的实力已是难以估测，他只知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但上限在哪儿，他猜测不出。
更何况还有萧光霁。
历任武林盟主都是江湖中最强之人，萧光霁自然也不会例外，他的实力，就更加深不可测了，因为自他成为盟主以来，极少有人能逼得他发挥全部实力。
大不了就派兵武力围剿，他就不信，整整三座军营的兵力还灭不了这么一个朱雀盟！
叶景岐茶杯一放，冷不丁问出了那个问题。
皇后见他郁郁寡欢，也只当是对白天的结果不满意，于是坐到榻对面，柔声道：“萧遥此人，不过一江湖浪子，你贵为皇子，还是皇上的嫡长子，他萧遥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而今他虽成了驸马，可就凭那叶流云的出身，哪里算得上一个正经驸马？何况……以你父皇的意思，不消几年，这世间怕是便再无此人了，你更是无需置气。”
“是吗？那您觉得，我与他孰强孰弱？”
“自然是你——”
“他的实力，远在我之上。”叶景岐冷冷地打断。
皇后心里一惊：“你与他可是平手！”
“对局时，若是一人的水平高出许多，那就完全可以任意掌控结果，同时还能不让外人察觉。”叶景岐冷笑，“他这样做，不过是想隐藏锋芒，让我疏忽。可惜，任他怎么做都是徒劳。”
皇后显然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你若不忿，找个时机废了他，让他变为废人便是。”
叶景岐眉头微皱，有些烦躁地瞥了皇后一眼。她竟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技不如人才如此烦闷？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皇后这样愚蠢是怎么坐稳皇后的位子的，靠美丽的皮囊，还是因为她是丞相之女？
虽然皇后是自己生母，可很多时候，叶景岐自己也看不上。
“废了倒是可惜。”叶景岐摩挲着下巴，“我倒是有些欣赏他。他这样的人才，若能为我所用，必然是一大助力。只是可惜……这样的人，偏偏是个难以约束的江湖中人，又偏偏站在那样的位置上，若留着，终究是养虎为患。”
“既然如此，何不早点儿动手？”
“罢。”叶景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站起身披上大麾，“趁宫门还未落钥，我便先行回去了。”
“难得一聚，怎的这样急着走，不如在这住一晚？你这一出宫，又要年根才能回来了。”皇后满眼不舍。
叶景岐没有回应，脚步甚至更快了几分，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一边，萧遥与叶流云已歇进了凤仪宫内一处空置的厢房。
皇后并不是叶流云的生母，而萧遥在众人眼中又是男子，无论如何，她们宿在凤仪宫都是有些于礼不合。
不过，这次两人没有拒绝，虽然皇后还是惯用的那套言辞恳切，但她们留下也只是因为宿在别处更不合规矩，皇后也只能将她们留在凤仪宫。
左右坏的不是自己的名声，她们自然也就无所谓住哪了。
只是真到了地方，却又犯了难。
厢房内只有一张床，这也就罢了，可萧遥翻遍了橱柜，却是一床闲置的被褥都没有。
地上有火地龙，躺下倒是不冷，可这样硬的地面，若是睡一晚上，只怕明天就要腰酸背痛起不来了。
幸好屋内还有一张榻，倒是勉强能将就一晚。
萧遥坐在榻上调息打坐。这宫里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局促得很。
大皇子叶景岐，绝非善类，且对她有些敌意，若是日后他登上大宝，与朱雀盟迟早有正面开战的那一天。
至于二皇子叶景俞，他的态度倒是没有展露出来，可按今日之见，他在皇位之争中似乎正处于劣势，按照常理，他若是想得到皇帝的器重，登上皇位，也难免会拿朱雀盟开刀。
她本不想掺合进夺嫡之争，毕竟她远离权力的中心，就算想掺合也甚是麻烦。可这两个皇子，无论哪个为帝，对于朱雀盟而言都不是好事。
她又想起来那日与叶流云说过的话。看来，她必须得尽快考虑一下，未来要如何选择了。
是与大夏皇帝斗到底，还是真如自己所说换个皇帝？这事太过重要，这个问题，她得回去与萧光霁商讨。
若要换皇帝……她悄悄睁眼看了叶流云一眼。虽然叶流云说，她找师父不是为了夺嫡，可也没有否认过她有夺嫡的想法。
只是……看她这不急不躁的样子，真的像是有那野心的人吗？就算真有，自己又是否要帮她，也是个问题。她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疑虑久久盘绕，她的意识竟渐渐模糊，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感身上一沉，迷蒙间感觉到了自己身边的动静。
有人！
她下意识猛地一抓，眼睛倏地睁开，却看到是叶流云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叶流云的呼吸。
叶流云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动作。
萧遥目光下移，看到自己的手正紧紧抓住叶流云的手，而叶流云的手，则拽着一床软被，软被一半搭在了自己身上。
萧遥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谢谢。你……没睡啊？”
“你把床让给我，自己在这睡得这样难受，叫我如何能睡着？”叶流云平静地将手收回，声音柔和，带着几分疼惜。她的脸在黑夜下看不清，反而更添了几分朦胧之美，“何况，明日若有人来，看到这般情景，倒让我如悍妇一般。”
萧遥无奈道：“这里只有一张床，你总不能与我换换吧？我在外历练这许多年已经习惯了，无妨的。”
叶流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你想的那样娇生惯养，你也不必事事迁就我，我会……心有愧疚。”
“你若是心有愧疚，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
“问吧。”叶流云坐到榻的另一边，等着萧遥开口。
“如果，将来你的两位皇兄登基，你觉得他们会如何治理天下？”
“我不知。我未曾见过他们几次，对他们知之甚少，又哪里能猜得到他们未来如何？”
萧遥转过脸，在黑暗中盯着叶流云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细微的表情，缓缓开口问道：“那就换个问题。如果他们登基，会如何处理朱雀盟？他们，是否如你父皇一般，智慧支撑不起野心？”
叶流云思考了一下：“父皇会对朱雀盟动手已成定数。即便我那两位皇兄比我父皇聪明，知道朱雀盟轻易动不得，也会在对权力的渴望中铤而走险，拿着对朱雀盟的战绩邀功。
到时，一旦与朱雀盟起了冲突，那就不是能轻易平息的了。就算朱雀盟不会在父皇的治下被解决，皇室与朱雀盟的矛盾也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一方倒下。”
叶流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说下去会是什么，萧遥知道。
朱雀盟虽说得上是庞然大物，可皇室的后台可是整个大夏，长时间耗下去，必然是朱雀盟先败下阵来。
所以，若想破局，让朱雀盟活下去，就必须主动出击。
只是，若要主动出击，那就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萧遥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那么，依你之见，我若想破局，该如何做？”
“把他们架空，掌控整个大夏，又或者，换一个傀儡皇帝上去。”
萧遥点点头，若有所思：“我一点权力都没有，我父亲也只能管到江湖的事，要架空他们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何况，他们两个，有哪一个是能坐以待毙，看着自己被架空的？第一个，就算侥幸成功，也早晚会遭到反扑，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至于第二点……
换做是你，会愿意当傀儡吗？”
叶流云阖目一笑：“只要还有一丝选择的机会，我相信都不会有人心甘情愿当傀儡。”
“自然，所以这也同样不是长久之计。若要一劳永逸，就要找一个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不只他，还有他的后人，都得值得信任。这样的人，当真存在吗？”
萧遥直视着叶流云的眼睛，而叶流云也在黑夜中回应着她的注视。
两人相视良久，都默契得没有说一句话。
“若你用心找，或许能找到。想找到这样的人，你需要拿出同样的诚心。”
叶流云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冰冷。
“可若是找到了，我又怎么知道他能否委以重任？”
叶流云嫣然：“这就需要你自己来判断了。”
“自然，这件事，的确是要越慎重越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样，叶流云并非对皇位完全没有野心。可她却似乎没有任何行动，总不能，她对皇位只是有个念想，并未打算付诸努力？还是说，她暗中早有行动，只是自己不知道？
可她猜不出，叶流云若真要行动，她靠什么？她手中到底握有多少力量，才能让她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
窗外已隐隐传来了麻雀的叫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萧遥微微偏过头，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亮起来了，几个勤快的宫女已然开始忙碌了起来，她回过头，对叶流云说道：“你可要再回去睡一会儿？”
叶流云摇头，轻声道：“不必。”
“好吧。”萧遥站起身，理了理衣衫，随后又将已然有些凌乱的发髻拆了准备重新梳理一番，“今日早些走，等见完我师父，或许能在天黑前回到映日山庄。”
“可要我帮你？”叶流云走到萧遥身后。
“万万不可。你千金贵体，怎能为了我做这种事？”萧遥一愣，转身拒绝道。
“如何不可？妻子为自己的丈夫更衣，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叶流云说着，便按着萧遥的肩膀，让她坐在了梳妆台前。
“可……”在叶流云抚上自己头发的那一刻，萧遥把‘我们只是表面夫妻’这句话咽了回去，她不再推就，乖乖坐在那任由叶流云摆弄自己的头发。
叶流云的手很修长，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手掌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暖洋洋的。
萧遥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长发被叶流云挽起，带上发冠，心情有些低落了起来。
叶流云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我手重了？”
“没有。”萧遥声音有些低哑，“只是在想，若我母亲在的话，小时候应该也会这样为我梳头吧。”
叶流云的手顿了顿，她低垂下眼眸：“我好像从未见过你的母亲，也没见你提过。”
萧遥有些唏嘘：“我也从未见过。我出生后不久，她就不在了。”
“你很想她吧？”
“都没见过，自然没什么想不想的。只是，看到别人父母俱在，偶尔也会羡慕。”
头已经梳好了，萧遥照了照镜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罢了，都是我胡思乱想，不提也罢。多谢，你也整理一下吧，我也能帮忙，早点整理完，早点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