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看到她还好
真正让季锦洲感受到彻底绝望，是在他入狱半年后。
午饭时间他一如往常拿着餐盘排队，一向安静不与人说话的他，在那天也没显露出什么异样。
世上各处都有坏人，就算是在监狱，也有那么几个牢犯横行霸道威风赫赫，到处欺凌。
这些狱霸里，为首的是个光头，脸上身上处处都是骇人的刀疤，和满身的刺青交相辉映，整天在监狱里惹是生非为非作歹，不知道多少人受尽他们的折磨。
每次他和身后的跟班出现在人群中，为了不被找茬大多数人都会先躲开避避风头。
季锦洲刚见过霍萌，正拿着餐盘站在队伍中间发呆，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霍萌说过的话，完全没有留意到光头和小弟们正威风凛凛径直往他身边靠近，直到衣领被人狠狠拽住时，他才悠悠回神，还没等着反应过来，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穿过敞开的衣领掉了出来。
光头眼睛一亮，伸手一把拽断了绳子，那枚小小的平安扣一眨眼的功夫就躺在了他那灰黑粗厚的手心里，显得格外精致，“哦哟，还有人在监狱里藏这个，还挺好看！”
话音刚落，季锦洲眼看着那枚平安扣缓缓消失在光头逐渐握紧的拳里。
刹那之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季锦洲一把攥住光头的手腕狠狠地向后一扭，光头一个没注意被他扭得躬下身子不住地哀嚎，手也失了力气，平安扣跟着从他掌心滑落。
季锦洲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牢牢攥在手里，“抱歉，这个不能给你。”
“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
光头瞬间被激怒，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号召着小弟教训季锦洲，一群人蜂拥而上把季锦洲扑倒在地，拳打脚踢，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一只手牢牢抱着头，另一只手把平安扣攥在手心拥在怀里。
被打成那个样子，他愣是一声没吭。
光头一脚蹬开一旁坐在桌子上吃着饭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到了男人的位置上，还没等着说话，那人抱着餐盘头也不回地跑了。
光头示意大家停手，“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给哥哥玩两天也不行？”
季锦洲已经被打的浑身红青一片，躺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眼眶通红眸子里都是阴鸷，他舔了舔渗血的唇角，用微乎其微的声音颤抖着应了一句，“不行。”
光头抬腿就是一脚，“为什么不行？”
季锦洲被他踹翻了身，随即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喘匀了气息又回了句，“不行。”
“怎么，女朋友送的？年纪轻轻进了监狱，倒是够深情，你天真什么呢？”光头站起身走到季锦洲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算个屁啊？出去了人家还搭理你呢？谁家姑娘看得上罪犯啊！”
说完，光头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小弟，“好好拾到拾到他。”
阵仗实在太大，很快就惊动了狱警。
人群散开后，独留季锦洲一个人在地面上躺着，死死地护着手里的平安扣已经快失了意识。
夜里季锦洲躺在床上，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那枚平安扣发呆，黎初攒满笑意的脸就那样显现在他眼前。
“我想把妈妈送我的吉祥如意转送给你，让她保佑你，岁岁平安。”
黎初清澈透亮满含真诚的眼眸在他脑中挥散不去，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她脸颊的轮廓，周身遍布的伤痛都抵不过心口处的痛楚。
眼泪猝不及防的掉落，模糊了视线，模糊了眼前黎初的脸。
季锦洲两手捧着平安扣按在胸前，蜷缩在角落里控制着呜咽的声音。
他是太天真了。
他确实算不上什么。
即便黎初坚持等他出狱，可被学校开除，失去运动员资格的他又能做什么呢，他这辈子最大的期望就是陪着黎初过完以后的日子，可是他好像做不到了。
除了跑步，他想不到自己以后还能以什么谋生，运动员的巅峰期就那么几年，他却全搭在了这狭小的牢房里。
霍萌依旧乐此不疲的用叙诚去刺激季锦洲，他早已封闭僵硬的心却听不进去一个字，无论霍萌坐在他对面说什么，他的眼中昏暗一片，再无一丝波澜。
无力、失落、绝望……
提前释放出狱，季锦洲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欣喜，他漫步在京港冰天雪地的马路，眼前车辆川流不息，他失魂落魄地走在人群当中，找不到一点光亮和温暖。
不知道在路上穿梭了多久，走到两腿发软毫无力气，他敛了敛神，发现自己站在京港大学的校门口。
鸭舌帽压低，季锦洲还是没忍住踏进了阔别已久的校园。
夜幕降临，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难听的声响，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缓步走着，路灯一盏一盏晃得他头晕脑胀，再一抬头，却好像他牵着黎初的手走在不远处的前面。
他看到黎初走在台阶上，他攥着她的手走在台阶下，瞧着满眼含笑的黎初，伸手去摸她脸上的酒窝……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怎么久远到他都记不清了……
三号体育场正在办元旦晚会，灯光从操场中央四射，还有音响调试的声音，勾着季锦洲往那个方向走去，尽管此刻他逃避着一切和黎初有关的人和事，但就控制不住自己前进的步伐，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牵引着他去靠近她，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黎初似乎就在那个体育场的某个位置。
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季锦洲都能在第一时间锁定黎初的位置，正如此刻他站在几十米外的位置透过鸭舌帽压低的帽檐，盯着那个蜷缩在台角的女孩儿，一眼万年。
眼眶酸胀的瞬间，泪水猝不及防地掉落，也就是那一瞬间，黎初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抬起头向他的方向看来，季锦洲心下一惊，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亲眼看到她现在还好，他就知足了。
哪怕现在他的女孩儿在身后追着他撕心裂肺的喊着他的名字，每一声都伴着刺骨的寒风吹进他久未敞开的心房，季锦洲恨死了自己现在动不动就掉泪的模样，也顾不得擦愈发汹涌的热泪，逃也似的冲出了这个他无比眷恋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