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请让我刮伤你的脸
滴答,滴答。
因为年久失修的生锈铁管生出裂痕,不间断地滴落一两滴水,发出这样的声音。
杰克·克劳斯今年四十三岁,这是他干维修工的第十二个年头。
维修工不是个好活。
但是他来到这个监狱之后,也算是个稳定差事。
除了不能离开这里,也没有什么大碍。
偶尔还能喝杯小酒,然后去踩两脚曾经一个个凶名赫赫的犯人。
但是毕竟这么大个监狱。
偶尔哪根水管漏点水他也必须过来。
导致他现在听到滴水声已经习惯了。
而在这种难度不高但是总得花点时间的修补工作完成后,他马上就拿起酒瓶干了一口。
“哈……爽!”
本来他应该立刻调头回去,但由于酒喝多了,他升起了一股尿意。
地下会比一般的地方更黑暗……但谁在乎呢?谁不是在一片黑暗中出生的。
于是他逐渐往深处走去。
等他感觉冲动发泄完,提起裤子,却发现自己对于周围的地方显得有些陌生。
哪怕修了多年的水管,他也不可能把每一处地方都摸清,但他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随身带了一份路线图。
不过说实话,与其说是路线图……
倒不如说是水管设计的蓝图。
但是毕竟是专门为了水管流通设计的地下,这份蓝图实际上和路线图没多大区别。
哪怕是没有水管的地方也会标明出来,使其变得明显。
凛冽的冷风顿时让他的酒醒了一半。
这里是哪?
哪怕是翻了一遍又一遍的蓝图。
也完全没有让他看出来自己身处何处。
而且最奇怪的是……
这里明明是地下,为什么会有风流通?
“有人吗”
他本来想这么喊。
但很快意识到了这种举止的愚蠢。
他该清楚这处地下平时只会有自己来。
而且……
说实话他有点怕了。
他怕自己吼一嗓子,真的有人应答。
他只能摸索着走。
也不知道是独自一人滋生的不安,也可能是酒醒了才突然意识到自身处境不妙的恐慌,他感觉嘴越来越干。
而且他发现周围的水管都是生锈的,就像已经很久不用了一样……可这是不可能的。
监狱的供水系统是很完整的,甚至水管都常年有人保养,他也会经常来看着。
这里究竟是哪?
我到了哪里?
他不经这么想,但是在这种环境下他甚至不敢大声喊出来。
又过了一会。
寂静无声。
甚至连滴水声都听不到。
并且他仍然找不到路。
他依靠在一个墙壁,有些绝望。
而他突然又感到一冷,似乎有一丝气流拂过他的脸。
他摸索着墙壁,发现了一道裂缝。
他从裂缝中看进去。
那是……
一个房间。
甚至有着沙发和床。
布置的很温馨,就像是一个小家一样。
而且他似乎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着什么声音。
是……
交谈声。
甚至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欢笑。
太奇怪了。
在监狱下方。
满是生锈的水管的地方……
为什么有裂缝的墙壁后面居然会是一个房间!
他有些不敢再继续偷窥下去。
但这道狭小的细缝似乎隐藏着什么勾引人堕落的魔力,他想看清楚这座房间究竟有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
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
而现在其中的男人正在捧着女人的面容似乎在做些什么。
随后一只手拿起了什么?
难道是化妆吗?
他正那么想着,但看清楚拿着的是什么之后,他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来。
那是一把小巧的刀刃。
而男人正在做的是,将刀抵在女人的脸上。
“请让我刮伤你的脸,亲爱的。”
但这不是最诡异可怕的。
最诡异的是,女人非但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反而一直带着一副幸福的笑容。
刀缓缓划开,让娇嫩的面容渗出鲜红,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但女人依旧微笑着,就像依偎在爱人怀里的小鸟。
好像并不是被毁容,而是被精心装扮一样!
这个可怜的水管工,甚至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画面吓得连维持站立都困难。
然而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男人转头看向了那道裂缝。
“你看到了……对吗?”
周理拍了拍手,但脸上却挂着没劲的表情。
“喂喂喂喂喂!你该不会以为随便整点东西就能当恐怖故事来讲吧?”
旁边的尼可倒是吓个不轻。
几人的囚服都沾上了灰,显然是因为刚才在矿场的劳作。
艾克表情不变:
“我只是把在囚犯之间流传的这个故事如实讲述而已……至于里面的不合理性以及逻辑错误,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改它。”
“那那那这个,是真的吗?”
尼可牙齿有点打颤,他为数不多听的故事还是几个大家都知道的童话以及宗教故事。
这种东西对于他还是太超前了。
而两人立刻露出微笑,仿佛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时间让空气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怎么可能?所有的人物逻辑充斥着一股强行的意味,虽然说最后的恐怖部分还中规中矩……
但总的来说,地下的供水系统还算合理的话,不出现在蓝图中的像是已经废弃很久的生锈水管地区,亦或是莫名其妙非要住在地下的水管之间的墙壁后面的恋人,都让人觉得编的成分很大。”
艾克用着挑剔的眼光评判着。
周理依旧捧腹大笑,还不忘讲两句:
“但说实话,要是真有往自己恋人脸上划两刀的男人以及被毁容还带着一副幸福笑容的女人……那不就很有意思吗?!”
尼可听着这段话只觉得更毛骨悚然了,这种东西哪里有意思了?!
“你们别吓我啊!”
“总之你就别在意这件事啦,说起来你昨晚是不是也成功弄出了自己的本命魂种?”
“你岔开话题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随便啊!嗯……确实是来着,不过我没搞懂那个魂种有什么意义。”
艾克这时候则提出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毕竟本质上是个商人的他,总要四处和人周旋。
于是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周理……”
“嗯?”
“虽然我懂的……但,我们为了离开监狱,真的要什么都做吗?就那种,哪怕我都看得出不是好事的事情,伤害别人啊,欺骗别人……我知道,我知道的,明明都身处监狱,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还是会怀疑……”
“……都这么大人了,还跟个青少年一样整天自我否定呢?”
周理直接回怼了一句。
但随即又收敛了笑脸。
“说实话,你能这么想是正常的。”
“其实吧,只要伤害的人是恶人,欺骗的是骗子,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你这种傻小子我本来这么骗你就行。”
尼可前面听着还相信了,然后听到后面那段直接又傻了眼。
“但是。”
“哪怕去除掉很多因素,道德约束,自我抉择……最本质的是。”
“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你是否愿意付出什么?又是否愿意选择什么?”
“选择的权利始终在你手上,不是吗?”
“我可无所谓强迫你。”
“我们的计划不管怎么样都将在明天正式开始,在此之前你都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思考和选择。”
尼可沉默了。
他并不算一个纯粹的好人……真正的好人没办法在贫民窟活下去。
尽管他没干过违法的事,但是内心真要说对遵守法律是绝对的,那还不如说他的生存之道是老鼠般的苟延残喘,不愿意去承担相对应的风险,特别是在小偷小摸得到的东西并不多的情况下。
他不会去帮助别人,在贫民窟无谓的善心只是示弱。
但是他仍然保持着最基本的善心。
这是他的坚持。
那么问题来了?
他想要离开这里吗?
他真的宁愿冒着牺牲性命的风险,宁愿违背自己的底线去做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去换取自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并不是说觉得不错就想要这种随意的态度,而是非得到不可……
他真的有这种觉悟吗?
他不由思考。
沉闷的犹豫,仿若一杯苦茶,只能细品,等待沉淀,经由时间得出答案,短短片刻所能琢磨出的也只有表面的那层苦涩罢了。
而周理瞥了一眼他的脸,便不再理会。
看起来也在思考些什么。
说实话,底牌这种东西最好是藏得越深越好。
但是他经过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莹莹微光确实是能改变战局的底牌,但是如果他要执行自己的计划的话,暴露这一张底牌反而是必要的。
平静的湖面并不适合让他搅动波澜,与之相反,已经掀起了波澜的话,他能够轻而易举的让这种波澜变成混乱。
剩下的其实只需要最后一块拼图就行了。
周理并不算一个计划主义者,与其说他的行为像是齿轮一般紧密,倒不如说充斥着一股随意的气息,甚至有很多多余的步骤。
尼可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加入实际上并不是某种必要,仅仅是周理觉得这样做会很有意思。
比如说……
周理露出了微笑。
“周理……?”
尼可刚打算转过身,就感觉后脑一疼,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
灰皮的青年感觉到脸面有些湿润,被这股凉意弄醒的他还有些混乱,顺手摸住旁边的东西。
但随即而来的触感让他很快清醒。
“这是……生锈的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