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奔赴下一光景
外面天色完全黑了，周围虽然有路灯，但也显得黑压压的一片沉寂，天边挂着残月，泛着冷冷的光华，撒落人间。
地上树影婆娑，一阵风吹过，周围树木发出沙沙声，周遭一片安静祥和。
这种冷的要缩手缩脚的夜晚，整片小区也没几个人出门。
两人顺着小区公园的路慢慢踱着步，肖诺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时不时吸溜吸溜鼻子。
“冷吗？”江未已问。
肖诺抿唇弯了弯嘴角：“还行。”
转而她又腹诽道，您老人家是感觉不到冷风拍在脸上的刺痛感吗？
“……”江未已顿了顿又说，“你周末去干嘛了？”
肖诺抬头对上江未已探寻的目光：“……我去，咳，去看齐延拍照了，他拍一个校园宣传照，要放到公众号上，我就去看了看拍摄过程，还挺有意思的。”
江未已轻微一蹙眉，试探性问道：“你跟齐延关系好像很好？”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就普通朋友，”肖诺心里打鼓，还是保持着脸上的平静，“我吧，还挺喜欢摄影的，每次看到摄影作品都会觉得特别美好，所以呢我就想看一看拍摄过程。”
江未已点了点头：“但你跟齐延的关系貌似被传的面目全非。”
肖诺眨了几下眼，忙不迭道：“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但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确实是，所以周末那天下午你们是去那条银杏路拍照的吧……但树叶都落光了，还能拍出好片吗？”江未已面不改色地问。
刚说完他就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了。这件事他跟谁都没说过，此时可能是气氛到了，也可能是话赶话，竟然一秃噜全说了出来。
肖诺果然一脸震惊，迟疑道：“周末下午？银杏路？”
“我……我那天下午……路过。”江未已心虚地盯着远处，不敢看肖诺疑惑不解的目光。
“路过？你就算去图书馆也没法路过我们学校吧？”肖诺直接打碎了他的谎言。
江未已长出一口气，正色道：“齐延这人……额……我觉得你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残月隐入了云层，天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星点在闪烁，寒光森森。
“保持距离？为什么呀？”肖诺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道。
江未已跟她面对面站定，面色凝重，眉头微拧：“你们没有谈恋爱，但学校里你们的传言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难道你要任由这些流言继续流传？”
肖诺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按照她对江未已的了解，上一次跟齐延一起吃饭时，江未已发病般已经出言不逊过一次，并且让她代他道歉，应该再不会再次恶语相向。
今天这些话却不单单只是针对齐延，还带上了她。
“我没有任凭流言继续传下去，我解释过，没有人听。”肖诺深吸一口气，“他们有什么样的想法，从嘴里说出什么，都不归我管……”
江未已自知失态，垂下眼闭了闭眼，似乎在兀自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不安。
“江未已，”肖诺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却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某种情绪，心里一阵窃喜，“你是吃醋了吗？你喜欢我啊？”
江未已眼神闪了闪，在口袋里紧紧攥住拳头，表情微动，心跳加速，手心都沁出了汗。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腿软得感觉动一下就能跪倒。
肖诺眼错不眨地歪头看着他。虽然看起来她很平静，但实际上她跟江未已的感受差不多。
她希望听到答案，但又害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听的。
一边心说你快回答我，一边又希望江未已什么也不说。可他真要什么都不说，肖诺又会很失望。
这种纠结的情绪不知道持续了几分钟，两人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肖诺站才站直摸了摸鼻子。
江未已却突然干笑两声：“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我只是觉得传言这种东西很累，远离会轻松一些。”
肖诺像是突然得到了久违的答案，不论之前江未已之前跟欧阳可说过什么，此时他已经当面告诉她了，那就可以当做听到的一切都不算数。
她想要江未已对喜欢她这件事自认不讳，而不是矢口否认。
她突然觉得江未已不是一个坦然，敢于面对自我的人，脑海中的打分机制自动扣除了50分。
再看向他时，肖诺眼中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变成了面对她那些朋友的平静眼神。
她觉得自己此时无比平静，没有因为江未已的否认恼羞成怒，反而因为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内心的忐忑不安终于消失感到心平气定。
江未已看着她的目光，心里狠狠一颤，不安感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肖诺嗤笑道：“原来是这样……之前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关心起来，主动跟我联系，跟我拉近关系。”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上我了，你想跟我在一起，所以才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看来是我想多了。”
“所以你的举动是不是因为……觉得不再缠着你了，我开始放下了，开始忍着不理你了，”肖诺声音有点颤抖，但还是继续说，“你突然觉得被缠着还挺好，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又觉得不舒服。”
江未已手指狠狠掐进掌心，眼眶微红。
“江未已，我是喜欢你，”肖诺缓缓道，“但我不想因为喜欢一个人，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丢掉自己……我退而求其次，已经不奢望你能只喜欢我，我只是想得到一句，你喜欢我，这就可以了，可是我还是自作多情了。”说着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肖诺抬头用手背抹去了。
“……是，我喜欢你，我只是不知道……”江未已抬手想要去碰一碰她，肖诺往后退了一步。
“要来的喜欢，我不需要。”肖诺说话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她长出了口气，抿嘴勾了勾嘴角，“感谢你这段时间没有因为我的骚扰忍着厌恶把我赶走……你放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不是说说的。”
“对不起，我……肖诺，我喜欢你，我真的……”江未已喃喃道，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肖诺轻呼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绕过他回去了。
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在那一刻得到了答案。
肖诺回到家直接去了卧室，叶槐跟她说话也没有理。
内心烦躁不安，但心里清楚，这应该本来就是最终结局。
一晚上浑浑噩噩，做了一夜的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头昏脑胀，感觉被人打了一顿。
叶槐和周桉已经在吃早饭，看他出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快吃饭吧，你今天满课，我们也有课，等下一起走吧。”叶槐说。
肖诺点点头走过去坐下开始吃早餐。
他们没从江未已那里得到答案，江未已昨晚从外面回来后直接拿书包就说先回家了，两人根本没来得及问一句，不过看得出来江未已也没打算说。
此时肖诺的举动又是一切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这种伪装出来的如常更显得怪异，但他们也不好突兀问她发生了什么。
但很明显这两人昨晚出去绝对是发生了不愉快。以肖诺那性格，能一脸戾气地回来冲到卧室关上门一句话不说，就说明两人发生了矛盾，绝对不是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那么简单。
三个人沉默的吃完了早饭，回学校后又各自去上课了。
与平时的相处少了些叽叽喳喳，叶槐总觉得这平静之下暗潮涌动。
画室里飘荡着一股颜料的味道，阳光透过玻璃射进室内，每一寸犄角旮旯都沾染了阳光，显得温暖而明亮。
其实肖诺明白，看起来温暖明亮的东西触碰到的时候不一定是看到的那样。
人都会被假象迷惑，为了幻象不顾一切，非要经受飞蛾扑火，玩火自焚，引火烧身的疼痛才能幡然醒悟。
肖诺坐在窗台上，胳膊怀抱膝盖，侧脸枕在胳膊上，逆光看着坐在画架前一丝不苟的温听竹。
拿画笔的手又白又长又细，看起来天生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笔尖缓慢划过纸张，留下不甚明显的一道痕迹，然而又是重复这样的动作。肖诺看出来他这是在给画上的人勾勒头发。
“说说吧，怎么了？”温听竹声音轻柔。
肖诺长长地叹口气，慵懒地眨巴了下眼睛，语气缓慢而拖沓：“我本来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他承认喜欢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他前不久还喜欢别人，可是他竟然失口否认了。”
温听竹听闻此处，侧身转向她，肖诺觉得被光照着的他有些透明。
“或许是因为害羞呢，”温听竹声音放得很低，语速缓慢，有种让人在燥乱中宁静下来的功效，“感情这种事儿，天生不讲道理，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你们可能就错过一辈子。”
肖诺闭上眼像是睡着了。冬日的阳光不算温暖，但透过玻璃打在坐在窗台很久的她身上，慢慢有了温度。
“可是他不可承认啊，我不可能强迫别人承认喜欢我吧，那多自恋啊。”肖诺微微叹了口气。
温听竹轻笑道：“自恋一点也没关系。”
画纸上的沙沙声再次响起，肖诺。睁眼盯着他看了会儿，侧目向窗外看去。
楼下展览区再次摆上了各种画，许多学生停住步伐注目而视。这一次没有温听竹的。
“你说你有课就去上课，没课就泡在画室，你不觉得很无聊很无趣吗？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肖诺问。
“无聊无趣只是人的内在想法，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这是享受。”温听竹画笔没停，唇角微勾，“你有一天找到一件感兴趣的事，内心的空虚和无趣就会被它填满。”
肖诺突然嘿嘿笑了几声：“那我要是对吃的感兴趣，我一直吃我也不觉得空虚和无趣。”
“嗯，兴趣是最大的老师，没有人可以定义你存在的意义，只有你自己可以，”温听竹突然像个哲学家一样侃侃而谈起来，“如果你觉得吃睡这是人生意义，那它就是有意义的。每个人对意义的理解不甚相同，有人把关注经济发展、保卫国家安全、为社会创造价值作为他们人生的意义，也有人把弹会一首曲子、唱会一支歌、享受当下、及时行乐作为人生意义，只要你觉得有意义，那就是意义。”
肖诺似懂非懂的听着他的这些话，是否有意义，确实与每个人的抱负不同而有所变化。
人的一生很短暂，你选择什么为之而努力，或者你选择不努力，及时行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有资格定义的只是自己。
听了这一番高谈阔论，肖诺也没觉出，今天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有时候想想人生确实是挺没意思的是吧？”温听竹突然转换了人生意义论，问了这么一句。
肖诺抬了下眉毛，感觉这家伙又要说出让她瞳孔地震的话。
但他没有。
“觉得没意义，那就找到活着的意义，”温听竹莞尔一笑道，“你追逐江未已，这是你为你自己找到的路，这个人可以拯救你，可以让你触碰阳光，不会拉你进深渊……这就是你找到的。但可能与想法有所出入，没关系，将目光放长远，去追逐下一场。”
肖诺突然被他说的热血沸腾，低头笑了笑，长出一口气，看着挂在天穹之上的太阳，光四散开来。
“谢谢你的安慰，”肖诺跳下窗台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我大受鼓舞……”
温听竹没有看她，目光依旧，看着自己的画稿，平静得好像刚刚并没有说出那么一段慷慨陈词。
“窗台很干净，我天天都擦，天天会坐。”温听竹说。
肖诺笑了笑：“习惯，外面在哪坐过总要拍拍。”
……
肖诺临走前靠在门板上，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语气轻缓：“你既然可以这样安慰我，我希望这些话也是你的力量……如果你身处黑暗，需要被拉一把，随时召唤我，我随叫随到。”
直到肖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温听竹笑容消失，面色冷峻，一张毫无笑容的脸上竟多了几分凉薄。他停下笔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太阳微微转了个方向，温听竹嘴角突然扯出一抹极尽温柔的笑容，转而低头再次落笔勾勒画上男生的头发。
奔赴下一光景，失败也没关系。
随时召唤，随叫随到。
温听竹嘴角噙笑，握紧笔杆，像是在紧紧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