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梦回五年前的冬至,
这日李竹雪及笄,她正式成为北沐名正言顺的储君,未来的女帝。
北沐上下举国同庆。皇城上下张灯结彩,异常热闹。
各个店铺的门前摆放一对天鹅石雕,门匾上皆有红色的绣花,两侧挂着红色的灯笼。
路上的行人众多,各个笑容满面神采飞扬,他们并排行走三不五时的交流些什么。
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都穿着新衣,腰带皆绣着一对天鹅,它们在水中相互依偎,浪漫且温馨。
天鹅是北沐的图腾,因为它是世界上最钟情的生灵,一生只择偶一次,一次便是终身。
天鹅象征着善良,和平,纯洁,以及忠贞不渝的爱情,也代表着北沐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
皇宫内,
仆从婢女鱼贯而出,端着及笄所需的东西前往雪棠宫。
李竹雪乖乖地坐在梳妆镜闭目养神,任由婢女们为她梳妆打扮。
待睁开眼睛时,铜镜中的女孩美的不似真人。
杏仁大小的眼睛充满活力,柳叶眉间是用朱砂画的梅花花钿,鼻梁高挺,樱桃小嘴因为口脂显得娇艳欲滴,让人生出一吻芳泽的冲动。她微微一笑,便能让天地黯然失色。
李竹雪看到风尧进来,兴冲冲地跑过去,笑着问:“尧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她双手提起裙边,在他面前旋转一圈,裙角飞扬宛如仙子下凡。
风尧的耳朵瞬间通红,僵硬点头。
“那一会儿的及笄礼,要站在我旁边哦!”李竹雪可爱的眨着眼睛。
不待风尧回答,像小兔子一样的跑出去。期间撞到前来祝贺的夜青山,被他调笑一番。
及笄礼开始,气势磅礴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位列左右。
李竹雪袅袅婷婷,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她双眼直视前方,眼神坚定表情严肃,与刚才的活泼可爱的女孩判若两人。
眼角的余光没有发现风尧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
为什么没来?
她眼中的光暗淡一瞬,心不在焉的完成繁琐的流程正式成为北沐的储君。
大典一直持续到傍晚,未央宫中觥筹交错欢歌笑语。
李竹雪趁着众人聚焦节目的空档,悄悄从席位上离开来到后殿庭院。
风尧独自站在中间抬头望月,宛如谪仙遗世独立遥不可及。
“为什么不来?”李竹雪撅着嘴,委屈的呢喃道。
风尧惊讶转身,恰与李竹雪四目相对,澄澈的双眸中倒映着她的倩影。
他掩饰眼中的喜悦,从怀中缓慢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双手捧到她面前。
“祝公主生辰快乐!”
“这是什么呀?”
李竹雪惊喜的打开,里面是一根银色的梅花簪。
梅花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簪身雕刻成竹子形状,竹节处向外凸起,坠饰是两个六角镂空的雪花。
“谢谢!我很喜欢!”李竹雪一扫之前的失落,眼睛亮晶晶的,轻轻抚摸着簪子爱不释手。
“你还没说为什么没来我的及笄礼!”李竹雪娇嗔的问道。
“与礼不合!”风尧毕恭毕敬的回答。
李竹雪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继续追问道:“哪里不合了?你可以……”
皇储成年之时,若有心仪之人可在典礼上宣布,交换生辰贴择良日成亲。
“公主,公主,陛下找您!”风缨气喘吁吁地跑到李竹雪面前,“文武百官要讲祝词了,陛下命奴婢来寻您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李竹雪恋恋不舍的看着风尧,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着急忙慌的赶回去。
风尧停在原地,望着李竹雪的背影,眼神落寞苦涩涌上心头。
他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她的心意,他又怎会不知呢?
可那又能如何,他们之间的距离终究遥不可及,注定没有结局。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舍得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受万人耻笑。
翌日清晨,
风尧单膝跪地雪棠宫内,双手抱拳于身前,“恳请公主放臣出宫。”
李竹雪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正堂,待听到风尧请求的事情后脑子瞬间清醒。
“不行。”她回答得又快又急,声音不由尖锐刺耳。
“公主曾许诺过臣三个愿望,可曾记得?”风尧抬头直视李竹雪的双眼。
李竹雪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心中乱作一团只能咬牙切齿的点头。
三个月前,李竹雪为风尧举办加冠礼,许诺满足他三个心愿作为生辰礼。
“那么臣第一个愿望是,愿公主撤销臣侍卫一职,放臣出宫。”
“你!……”李竹雪的手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拍,勃然大怒,“我许你的愿望,是让你这么用的?”
“望公主恩准,否则风尧便在此长跪不起。”他脑袋低沉将另一条腿也跪在地上,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那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红的掌心。
“你竟然威胁我!”李竹雪怒极反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以往这时候,风尧就会放下一切过来哄她,如今却不为所动,闭口不言直愣愣的跪在那里。
李竹雪见到他这种反应也知道多说无益,心中满是苦涩。
大家都说风尧脾气好,对公主有求必应。
只有她知道他的倔脾气,一旦下定决心,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竹雪的牙齿紧咬下唇,因为太过用力嘴唇失去血色逐渐泛白,她狠狠地攥紧双手,长长的指甲把手心攥出血也毫无察觉。
她如鲠在喉,艰难地开口,“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
说完便拂袖而去,大步流星地走出正堂。
月挂柳梢头,
李雪竹悄悄来到风尧住处时,行李已经收拾妥当。
东西不多,仅有一个包袱,看它的形状,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李竹雪的杏仁眼此时已经肿成核桃大小,沙哑的问:“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风尧态度坚决。
“你喜欢我吗?”李雪竹双手捧起风尧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的眼睛说!”
风尧内心慌乱万分,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后心如刀割。
纵有千般情愫万般不舍,为了她的未来也要离开此处。
他强忍着心痛直视她的双眼,斩钉截铁地说:“喜欢。”
“那……”李竹雪面色一喜,还想说什么却被风尧及时打断。
“臣对公主是兄妹之间的喜欢,并无其他。”风尧挣脱李竹雪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心中刚要升起的小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灭,李竹雪的笑容僵在脸上。
“兄妹之情吗?”李竹雪笑了,但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她又向前迈一步踮起脚尖,风尧察觉到她的意图眼疾手快的推开。
他后退一步跪下,说话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公主是千金之躯,臣乃卑贱的下人,云泥有别,望公主自重。”
她如此高贵,神圣不可侵犯,怎能让卑贱的自己玷污呢?
她温柔善良活泼可爱,自当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自己终究配不上她。
“自重?我喜欢你就是自贱吗?我从未把你看作下人,你为何要贬低自己?”李雪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啪嗒作响。
“尧哥哥,你真的要离开吗?”她努力克制情绪再次挽留,可是浓重的鼻音却无法掩盖她的悲伤。
“是。”风尧回答的干脆利落。
“五年的时间,侍卫之职会一直给你留着,如果五年后未归,那么……那么世上再无风尧此人。”李竹雪很想放狠话惩罚他,但又怕他因为狠话真的一去不返,才犹豫半晌说出这丝毫没有威慑力的话,
“谢公主恩典。”风尧磕头谢恩。
李竹雪擦去眼泪,跨出门槛之际扭头望向他,“你今日的话我记住了,同样的话我亦不会说第二遍。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着说爱我,求我爱你!
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又恢复以往的冷静,作为公主她是国家的脸面,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遇到困难绝不低头。自己想要的东西只会争取,绝不乞求别人的施舍。
今日,她破例了,她舍弃骄傲挽留他。
自尊丢一次就够了,自此以后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上背负着黎民百姓的期望,承担着国家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雷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风尧双眼通红,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呆的跪在地上。
“尧老大!”风雷的呼唤,让风尧逐渐恢复神志。
由于跪的时间太长,双腿已经麻木,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这是公主赐给你的东西。”风雷将托盘放到桌上,将盒子郑重的交给风尧。
盒子内,红色的锦缎上放着一个金色蛇骨链子,衬托了贵重,平安扣挂在链子中间,意味着美好的祝愿。
“这是……”
“脚链!”风雷拿出隐藏在盒子与锦缎缝隙中金锁。
锁很精致,有小拇指盖般大小,上面雕刻满花纹。
“这里有个活扣,紧了的话可以通过这个位置调节。”他指了指锁左右两边竹子形状的机关。“戴上后就没办法取下。”
风尧点点头,将链子扣在脚上,它很轻并没有什么负重的感觉。
他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不要忘了她。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来?”风雷疑惑地看向风尧。
风尧觉得如鲠在喉,心口堵得慌。
“替我保护好她。”
短短六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还有这饯行酒!”风雷一副生无可恋,视死如归的表情,为难的将托盘上的酒碗端给风尧,像是预见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风尧是典型的一杯醉,喝醉之后会变成一个不知疲倦的疯子,到处拉人比武。
皇宫内外无人匹敌,最终就变成他单方面的殴打。
自那之后,酒就成为风尧的禁词,身边之人看见他桌上有酒会主动跑去拿走。生怕他一不小心误喝,酿成什么人间悲剧。
风尧看着眼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入口便察觉出异样,没有辛辣火烧的感觉,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可是这个味道再苦也比不上他心里的苦。
她哪怕生气也如此可爱,只是……
风尧在风雷的陪同下离开皇宫,如同心有所感,眼角的余光扫向一处,看到了躲在树后的某人。
她蜷缩在树后,为了降低声音手捂住嘴巴,只露出眼睛看向这里。
她的身体一抖一抖,是因为哭的太久开始打嗝。
风尧走的很慢很慢,只想再多看她几眼,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风雷看着风尧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分,
公主和尧老大的感情他看在眼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公主对尧老大的重要程度。
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尧老大的喜怒哀乐。
眼看风尧就要走出宫门,只见他一个转身重重的跪在地上。
风雷显然没有想到风尧会有如此动作,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风尧朝树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拜别公主。
在风雷看来就尧老大给他磕了三个头,刹那间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内心慌乱至极。
他觉得看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阳了,自己何德何能受此大礼,若公主知道,该如何交代?
而不远处的李竹雪见他如此动作,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只得扶树站立转身,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