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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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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李太医,再快一点!”

    李覃一把老骨头了,是真的跑不过年轻朝气的女子,他喘着粗气向前方背影招手,表示自己实在跑不动了。

    茗香一会没看着他,就听见他落了脚步,赶忙转回身迎上去,催促着:“李太医抓紧时间呐,饶大人家小公子还等着您!”

    李覃气喘吁吁向她一指身侧的药箱,又对着自己摆手,表示自己是真没力气了。

    茗香救人心切,面前之人也确实累的面色红涨,喘气如牛,但是人命关天,公主安排的事比天还大,她接过李覃的药箱背在自己身上,将他推攘着往前走:“李太医再坚持一下,先帮饶小公子看看伤,我们后面慢慢休息!”

    李覃被人推着,无奈只有往前走,他先开始还未意识到饶小公子伤得有多重,直到看见床榻上躺着的人,才被惊得目瞪口呆。

    满背是伤,满口是血,连那只吟诗作赋的舌头,都被人一整根拔掉。

    “这…这…这…”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这”,吓得愣站在原地,一个太医,竟然也被现场凄厉的场面震惊到手足无措。

    “李太医,快帮小公子看看伤!”茗香催促着,将身上的药箱递来,李覃这才清醒自己来此地是为何,赶忙上前查看起伤势。

    惨!太惨了!

    惨到李覃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他查看完了伤势,又为饶谕上了药,这伤却不知该如何对家属说出口。

    西夏重文,饶小公子往后,或许再不能说话了。

    他慢吞吞地收拾着药箱,饶大人自他们入内起就木纳着身子坐在桌子旁,活像一根腐朽的木头。

    李覃思索良久才道:“饶大人放心,公子性命无忧,只是…”

    “无忧就好…无忧就好…”饶大人木楞地点头,并不想听见他接下来的话,招来人将他们带出去。

    李覃看得心酸,一向最注重礼节的饶大人,今日不仅官服糟乱折皱,连象征着他为官二十载忠肝义胆的乌纱帽,也不知被丢去了哪里。

    他在他呆滞的眼神下行礼告退,心里一阵难言的恐慌,或许有一天,他会和他一样。

    茗香将饶谕的情况带给了时灵渔,本就脸色苍白的女子,差一点又喘不过气。

    时灵渔的肚子一阵剧痛,她伸手护住,好半晌才缓过来:“饶府其他人怎么样?”

    “其他人是皮外伤,属饶小公子最为严重,听说是官差鞭笞他大哥大嫂、母亲妹妹,他言语上不服气,舌头硬生生给…”茗香说道,气愤的同时也对饶家报以怜悯,“公主你不知道,今日饶大人情绪不太对,估计是被小公子的伤吓着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茗香还不知道这些官差是受赵湛指示,还在为饶家众人抱屈:“这些官差,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大家同是西夏人,何苦相互为难!”

    可时灵渔却知道他们不是西夏人,一个个穿着西夏的服饰,却改不了闵石旧部嗜血暴戾的性子。

    闵石旧部能听从赵湛的话,看来赵稷全的皇帝梦已然破碎,人或许也凶多吉少。

    她以为他是听信谗言佞语,生了邪祟之心,原来是他自己不甘,是他自己自甘堕落。

    那舅舅的毒,也是他给下的?

    时灵渔心绪难安,近来所有的疲惫袭身,撑着一旁的画廊便干呕起来,简直要将沉积在胸口的秽物全部吐尽。

    曲柔存看着画廊内的两位女子,又不动声色地离去。

    赵稷全被一盆凉水泼醒,水从头顶缓缓流下,滑至被利钩刺入的琵琶骨,顿时疼得他汗如雨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湛走近拉起利钩的铁链,轻轻一扯就让他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吼,哀声在牢内久久不绝。

    “本王说过功成之日赏你一份礼物,怎么?你不喜欢?”赵湛摸着手中的铁链,笑着问道。

    他欣赏面前这张扭曲的脸,从前眼中的阴翳此刻全变为憎恨与不甘。

    “曲…曲柔存竟然投靠了你!那个贱人!”

    赵湛大笑:“她连上京颇有些地位的公子少爷都不愿意嫁,你以为会嫁给你这个鳏夫。这与她去徽州与人做小妾有何区别,要怪就怪你识人不清。”

    “而且。”

    峰回路转,他的话吊足了胃口,赵稷全怒视着他,这种像蛇的眼神令赵湛不喜,又一扯铁链,这一次使了狠劲,一股剧痛顺着整个琵琶骨袭上赵稷全头皮,锋利的倒钩刺破他的胸腔,血液顿时喷涌而出,他仰头像只濒死的鱼,眼色灰白张嘴大口呼吸。

    赵湛被他的模样逗得大笑不止:“背叛过闵石旧部的人你以为他们还会再信,他们只当你是西夏滇南王,不过也要多亏你造的那些舆论流言,让他们愿意认我为主。”

    赵稷全气急攻心昏死过去,赵湛顿觉扫兴,扔了那条铁链,只吩咐了一句:“别将人弄死了。”

    随后出了地牢。

    才刚踏出地牢,就有人小跑着来禀报,林太师擅闯上恩殿,不见陛下死不罢休。

    这下他的好心情,算是彻底消失。

    时灵渔赶到上恩殿时,林跃清已经来了多时。

    他站在大殿内,没人敢拦他,但是也不敢让他进去,只因殿上书案后坐着的那人,面沉似水,丝毫不退让。

    “滚下来!”

    林跃清也丝毫不给面子,对着他就嚷道,“龙椅也是你能坐的,快给老夫滚下来!”

    赵湛不为所动,眯眼审视着殿下的人:“本王奉陛下口谕监国。”

    林太师再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监国这话在他面前提起就是个笑话,他怒极反笑:“监国?别是贼心贼胆趁着陛下病重渐长,皇皇苍穹之下,准备独揽朝纲!”

    “看看你独揽大权做的事,饶大人衷心为国二十年,被你逼得自刎在家,若不是老夫正好撞见,还不知道你做出此等丑事,如何有颜面面对西夏列祖列宗!”

    赵湛的脸沉如墨砚,眼中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时灵渔心里一紧,饶大人一家的惨状历历在目,她赶紧迎上去。

    “老师!老师!”她拉着他的衣衫哀求,“老师,先回去吧!”

    林跃清看见时灵渔才卸掉脸上的硬气,他怜爱地抚摸她的脑袋,将她全身上下检查一遍,才拉至身后,又恢复到刚才铁骨铮铮的模样。

    “芃阳,站在老师身后。”

    他护在时灵渔身前,斑白的鬓角丝毫没有使他催眉折腰,他依然是西夏从一品官员,是数不尽西夏儿女的启蒙恩师。

    “怎么?老师要扰乱上恩殿吗?”赵湛向着他们一步步走来,“扰乱上恩殿,可是以谋逆定罪,老师也不列外。”

    “老师?谁敢做你的老师?谋逆?谁又能比你更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林跃清一指周围的人,闵石旧部的人再穿西夏的衣衫,也不是西夏的人。

    赵湛揉着太阳穴,他不想和他吵,饶均一自杀,懂风向者自然也能猜出点苗头,他得趁前朝那群迂腐文官进谏之前,找出那卷无字诏书。

    登基之后,再诛不迟。

    他向外一招手,便有人进来将人给拖下去,林跃清毕竟年老,能撑着一口气来谏他,已耗了不少力气,如今再被这些闵石旧部的人一拉扯,心里有气顿时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时灵渔惊俱地扶着他,血沫子沾上了她的衣裙,赵湛皱眉就想来拉开她。

    “滚开!”她厉声将他喝开,眼中的恨意将他定在原地,她当他是垃圾,一眼也不愿多瞧。

    她抖着手去为林跃清擦血,被他拂开:“芃阳,别脏了手。”

    她大恸唤他:“老师…”

    “芃阳的《尔雅》背的极好,昔年是老师苛责了。”

    林跃清喉咙里含着血,说一顿话可以歇好久的气:“没想到国难当头,陪在老夫身边的人,只有一个芃阳。”

    “老师悔矣,偏激和怨恨会使人走上不归路,老师竟然将这么重要的道理,忘了教给你们,老师愧于先帝,愧于陛下。”林跃清迷蒙着眼,神志已经不清,面前的少女变成了小娃娃模样,他就如同当年询问她学业一般,用虚弱的声音呢喃:

    “芃阳,老师布置的功课,你完成没有…”

    时灵渔悲从心来,向着赵湛怒喊:“去给我找太医!如果你不想有愧于自己,就去找太医!”

    张平本来应该守在赵斛身边,但是前殿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他跑出来,看着林跃清的状态,赶紧从时灵渔手上扶过他的身体,往他嘴里塞了片人参片,

    时灵渔慢慢站起身,赵湛伸手,又在她冰冷的眼神缓缓收回。

    “你觉得这么些年被人轻视受了委屈是吗?”时灵渔轻声问道:“你觉得你自己受了委屈大家就应该补偿迁就你对吗?”

    “你认为你的父亲对你漠不关心,任流言蜚语将你淹没是吗?”

    时灵渔笑了,她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但是眼中并没有喜色,只有失望心凉。

    眼泪一颗颗滴落,惊着了赵湛,在林跃清快要死之际,他也没这么心慌:“阿渔…”

    “不要叫我的名字!”时灵渔的悲愤达到顶点,她厉声喝斥:

    “你以为凭你那点天赋,就能坐稳帝位?你以为凭你一腔忿满,就能让天下大同?你以为是文武朝臣们轻视了你、不给你机会?你以为是你的身份束缚了你大展宏图?”

    时灵渔无声痛哭,泪如血涌:“赵长星,你可有认真看过你父亲给你的圣旨。”

    赵湛立于原地,听着她一声声指责,都没有动静,直到她提起圣旨。

    他不记得赵斛给过他什么圣旨。

    时灵渔见他的眼神,就猜他一定未曾重视。

    她痛心疾首不已:“是你封王的圣谕啊!你苦心寻找的无字诏书,你父亲他早给你了!”

    不可能!

    赵湛猛地抬头,瞳孔巨震,那道屈辱的圣旨,他并未细看,就扔到一旁。那东西,怎么可能是西夏先辈留下的无字诏书!

    “赵长星,你不相信是吗?”

    时灵渔问道:“你是不相信那是先祖遗留圣卷,还是不敢相信陛下会将那张圣卷用在你身上?我猜你一定没看过上面的内容。”

    时灵渔鄙夷不屑:“前朝文官连皇帝都敢进谏,唯独不敢批判这张先祖遗留的圣卷半句,舅舅将它送给了你!”

    “阿渔…”

    赵湛嚅动着唇,他记起来了,那张封王的圣旨里,还指了禹州给他。

    守四方土地,掌八方兵权,赵斛想让他辅佐赵仰,一文一武,同治西夏。

    赵湛苦笑,竟然是这样,他从未轻言细语与他说过话,他一直以为他是偏心的。

    面前的女子被气得不轻,身侧的手都在小幅度地抖着。

    “阿渔…”他才刚唤出一句,就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出事了!出事了!”

    双瑞红着眼跑进来,看见时灵渔的那一刻失了所有的力气,跪下哀道:

    “殿下!大齐传来消息…郎君出事了…”

    时灵渔脑袋“嗡”地一声,双瑞的模样在她眼中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是谁在说谁掉进了朝呜江?是谁又在说谁尸骨无存?

    她慢慢走近赵湛,轻声问道:“是你做的对吗?是你安排人做的对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将面前之人仔仔细细再认一遍,随后她发现,她真的不认识了。

    “此等行径,犹如诛我。”

    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猛然向他刺去,恨意无穷无尽。

    可惜簪子还没刺进他的身体,她便在小腹一阵剧痛中失了所有力气,明明还差一寸,明明只差一寸!

    她只能在周围惊惧地呼唤声中不甘地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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