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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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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素映挤在哄臭的人群中间,周围人呆滞的脸上,麻木的眼睛里透露着对死亡的恐惧。

    身上的衣服不知是谁找的,破布烂衫夹杂着闷陈许久的汗臭,她咬牙穿上,混在这群人里,竟然也能体会到即将赴死的凄凉。

    “今日瑞王与芃阳公主亲审这群王八羔子,老子倒要看看他们王家作恶多端,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对啊!我就是灵川人,我家屋子到现在都还没重建好呢!那水坝修了多久,他就贪了多久,可真他妈能装!”

    民众围了满街,出东宫到皇城司的街道上重兵防守都抵不住他们的愤懑,江素映埋低了头,她只在脸上抹了些黑泥,虽然知道众人不是在指着她骂,但还是不自在,亏得后面的人往前推挤着,她才能提起脚往前走。

    只是越离近皇城司,周围的王氏族人就越是惶恐,麻木的眼神褪去,只剩下不安,妇孺们都低声啜泣起来打乱了脚步,江素映就慢慢被推攘落了后尾。

    人群动作幅度一大,那许久没沐浴的馊味直冲天灵盖,往前挤的民众都被熏得往后仰身,转过头躲避这股呛鼻的气息,押送的官员也被熏眯了眼,江素映就在快要窒息之时,被人往后一拉,众人没有反应,人群中就少了一个人。

    十方将人带至人烟稀少处,才将她放开:“江姑娘,得罪了,公主让我带您去禹州。”

    他换了一身常服,江素映辨别好一会才将他认出来:“十方公公?”

    “是奴才。”十方回道,看她一身褴褛衣衫,又安慰道,“城里人多眼杂,这件衣衫还得委屈江姑娘多穿一会,出了城门有人接应。”

    这件衣衫倒是小事,此刻江素映心里最担心的是时灵渔的情况。

    她刚才听见了她会与赵湛一起审王其福的案子,只是王其福与大齐沈家暗中勾结,岂不是与赵稷全也是相熟的,那赵湛会违背赵稷全的意思处置王其福吗?

    她想去现场看看。

    她心里这么想,当即就说出来:“我暂时还不想走,我想去皇城司看看。”

    却没想十方听见她的话,不赞同地摇头:“我们本就是趁着大家去皇城司看热闹才离开,如此一去,不是破坏了公主的计划,而且皇城司人满为患,你根本挤不进去。”

    江素映见拗不过他,也知道是某人下了命令让她不在城中多待一刻,她又急又气,只得道:“走吧,不去了。”

    灵川的青年们许多都在上京讨生活,一听瑞王会在今日审王其福的案子,一个个天未亮的就在皇城司大门口翘首以盼。

    时灵渔来时看见乌泱泱一片,除了灵川人,还有一大堆看热闹的上京人也挤在一起。

    “大家都关注王其福的案子,秋后再审可没人等得起。”赵湛眼神慢慢扫过人群,最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言语里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对赵斛之前安排的不屑。

    时灵渔对于他的亲昵不适地离远了些,周围人期待的眼神并未让她感受到轻松,责任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转过身,认真地注视着赵湛的眼睛,如清泉般的眸子冻得人一激灵。

    “那请你公正地、无私地进行审判,还大家一个公道。”

    她的目光比皇城司朱门处高挂的铜镜更为明亮,赵湛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内心激动地怦怦直跳,赵稷全嘱咐的话便全抛诸脑后,他牵起她的手握住,朝着他为之炽热的位置而去。

    皇城司三司会审,上首的位置除了陛下便只有太子坐得,如今却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公主和一个代为审案的瑞王。

    赵湛越过京都府尹饶均抬的凳子,拉着时灵渔径直向着上首纠察椅走去,让抬着凳子的饶均急得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怎么,饶大人是觉得本王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赵湛强按着时灵渔坐下,又毫不客气地与她并排而坐,堂下之人看着他的动作惊地冷汗直流,赵湛偏偏恶趣味地审视着他,直到他的身体抖来不能再抖,才“咚”地一声跪下:“瑞王殿下…瑞王殿下应遵守国礼,从那位置上…下来。”

    此言一出,时灵渔难受地闭眼,饶均的声音颤抖,但是却掷地有声,这些进谏的言官,最是不怕死,根本不给时灵渔救他的机会。

    身侧之人的气息顷刻间冷如冰窖,嘴角的笑意在饶均一声声谏言中消失。

    “陛下身体不适,储君昏迷,瑞王代掌国事期间,天下百姓无一不注视着您的一举一动,如此行径,毁誉丢人,老臣恳请瑞王殿下起身!”

    有些话一说出口,心里的顾忌便渐渐消失,往常做的事信手拈来,饶均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

    时灵渔终于明白赵斛的难处,每日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言语犀利不留任何情面地在大堂上被人反驳,仿佛脱了衣裳光着身子供人鞭笞。

    时灵渔哑言:“饶大人…这只不过是一个审犯人的位置…”

    “国礼不可废,规矩不可废,制度不可废,不已规矩,不成方圆!”

    饶均在堂下字字珠玑,声声泣血,不将他们赶下那个位置誓不罢休!

    赵湛的脸阴沉地仿佛狂风骤雨即落,眼中写满了杀意。

    就在时灵渔以为赵湛的怒火已快达到顶点时,他突然大笑起来,向外一招手,就有人押着五人进入内堂,三女两男,均被黑布套着头看不清脸,被人押跪在饶均一侧。

    自他们入殿,便有浓重的血腥味飘来,时灵渔脸色一白,那股酸水又涌入喉咙,她强忍着呕意,掐着手让自己平息翻涌的情绪。

    饶均自五人入内便再说不出话,他脸色恐惧地看着堂上,手却朝着五人方向伸出。

    身后看押之人看准赵湛眼色,在饶均的手快要碰上黑布之时将五人黑布揭下,顿时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饶均面前。

    “夫人!”

    饶夫人嘴里塞着白布,发髻散乱地被人押着跪下,她的眼睛一直看向最左侧的人,眼神里悲伤哀求却说不出话。

    饶均顺着她的目光只看了一眼,便肝肠寸断地失声痛呼:“谕儿!”

    只见他最为疼爱的小儿子,今年不过才堪堪十七岁,被人抽了冠子散了发押跪在一旁,眼中已没有光采,看见他一张嘴里呜呜地叫唤,满嘴都是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本王听闻令公子颇得饶大人风采,从小就会吟诗作对,在上京素来有小神童之称。”

    赵湛笑吟吟地称赞,柔和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饶均双眼充血,心胆俱裂。

    “只是这一间屋子里两个伶牙俐齿的人未免太吵,本王便命人,拔了他的舌头。”

    时灵渔再忍不住,趴着椅子边缘呕起来,她出气急,吸入的血腥味便更足,赵湛赶忙去拍她的背,堂下之人该流血的流血,干晾着就干晾着。

    时灵渔干呕不断,赵湛也知道是血腥气将她激着了,他一使眼色,看押的官差便想将五人的黑布重新套回头顶,却不小心碰掉了其中一个人嘴里塞着的白布。

    “公公,公公救我!我不要挨鞭子!”

    饶均的大儿媳妇哭声悲痛,她挣扎着往前爬去,原来在她的后背无人看见的地方,已经是一片血淋淋。

    刚才饶家五人其实一直都在堂外,饶均的谏言他们听的清清楚楚,每说一句话,便有一条鞭子打在他们身上,饶谕学着他父亲口诛笔伐的模样厉声指责,最后被人拔了舌头。

    五人背后都伤得不成模样,大郎护着母亲妹妹还有她,如今已是凶多吉少,她哭着大喊:“公公,求公公救我们!”

    饶均为官二十载,何曾见过如此残忍的画面,最多不过就是刀起头落来一个痛快,如今此难落到他家人身上,他才发觉自己的无力之处。

    他想厉声指责,他想进宫面见圣上,他想把赵湛的罪责公之于众,可惜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尽是儿媳的苦声哀求,她们想活着。

    饶均取了头顶的乌纱帽,抖着手将它推远。

    “瑞王殿下,请下令审案子吧。”

    时灵渔四肢发冷地被赵湛抱在怀里,饶均心如死灰的脸在她面前,一句一句重复着王其福的罪行,声音再没有之前的洪亮正气,懦弱中带着胆怯。

    “你真的很能知道怎样毁掉一个人。”时灵渔的声音也虚弱,却还想撑着手远离他。

    赵湛握紧她的手腕,固执地将她抱在怀里:“我只是知道怎样保护你,他骂过我之后,下一个就是你,我又怎能让他多发一句杂音。”

    时灵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他自困囹圄,她却不能将他拉出来。

    时灵渔看了饶均大儿媳一眼,她照顾公婆,关心丈夫,如此苦难也与丈夫手拉着手不放,背上的伤没伤着要处,全凭她丈夫将她护在身下。

    “我近来身子不好,派人为他们治治伤吧,就当是为我积福。”时灵渔请求道。

    身旁的人认真评着王其福的案子,抽空看了她一眼,见她休息了许久脸色还是不好,轻声道了声“嗯”。

    时灵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只听见沿途都是雀跃的欢呼,王其福判了午时处斩,成年男子一律革职,十代之内不许为官,男女流放徽州,永为农桑,旁枝子弟贬为奴籍,收王家所有阁楼私宅私铺充入内阁。

    他心心念念的案子审了,百姓们高呼“瑞王殿下”,时灵渔却感觉不到他的开心。

    他再也不是赵长星了。

    江素映在十方的陪护下出了城门,一辆马车正在城门一侧等着她。

    少年干干净净,江素映被人看着还有些不自在。

    “太子妃娘娘,马车内有公主为你准备的衣裙。”

    江素映去换了衣衫下来,才试探地问:“你可是陆平喜?”

    陆平喜有些惊异,却还是点头。

    “我听见你的灵川口音,我父亲曾在那里待过。”江素映回道,又补充,“谢谢你的板栗糕。”

    陆平喜笑着道:“公主殿下吩咐我护送您去禹州。”

    他说着递来一只幂篱:“公主说您需要这个。”

    江素映眸光闪动,其实一路从东宫而来,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没戴幂篱了。

    她最终还是伸手接过,陆平喜一望天色,叹了口气说道:

    “出发吧,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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