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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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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去秋来,枯叶残荷,飞红凋紫;秋菊卷卷,秋月溶溶,秋风淡淡;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本该是萧瑟荒芜的秋,可不巧,王爷的生辰也在秋天,这东图的京都便也顾不得萧瑟与荒芜了。

    淑仪这几日忙的团团转,什么光禄大夫刘家的别和中书舍人韩大人不能坐一起,两家闹了官司;护国公肖家的不能与贺老丞相同席,二人朝堂之上就爱针锋相对;明明是他过寿,一堆的事全推给淑仪,上次回府便有许多事操劳,这次又来,气得和香见了淑仪忙前忙后,次次都大骂李厘。暖儿又做起羹汤来给淑仪补补身体,羽上也被淑仪拉去帮忙操持,昭暖被拉去看管吃食羹汤,甜点茶饮;和香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忙准备宴会的香料香丸。

    琥珀觥,玻璃觞,翡翠碗,黄金盘;食如画,酒如泉,木琴铜钟,涔涔叮咚。

    珍珠帘,青玉案,孔雀屏,琉璃盏;珠如土,金如铁,银灯玉萧,美酒佳肴。

    地铺白玉,天嵌金珠,红香软玉,美景良宵。

    台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底下,鸣钟击磬,水袖翩翩,轻歌曼舞。

    台基檀香暖纱,烟雾缭绕。大殿灯火珠光,熠熠生辉。

    鲜鲫食丝脍,香芹碧涧羹。白肉伴彘骨,醯酱点橙薤。

    人声鼎沸,乐乐陶陶。

    羽上特意拿了礼单,一众小官来巴结的自不必说,老臣间多少清流人士多半不愿赏光却又不敢得罪或怕麻烦,便推脱有疾在身,让自己妇人来赴席的也不少。新贵之中知道沈陈韩贺四位公子皆赴宴,便也不好推脱。

    她看到东图早年的三大权臣:玉克墨被抄家,索绰络被斗倒,唯有护国公肖马骥家一直屹立不倒。近年来背靠肖家的忠义侯安壑山也愈发壮大,欲有噬主之意;镇西大将军陈德年也靠自己多年蛰伏,打拼一路上来;贺老丞相在江老丞相下了台后,更是坐稳了丞相位。

    护国公肖马骥与忠义侯安壑山于一处说着客气场面话,镇西将军陈德年,镇南将军林征与一众将军们闲谈战情,贺老丞相拉着自己旧日的门生韩牧首和海知瑞一同闲谈陈年旧事,并欣慰地望着一众扶持的新贵门生们。

    近年来的新贵们也如雨后春笋般渐渐展露头角:当年的状元沈清鹤如今做了刑部尚书,慧眼识珠得陈家子侄陈鱼画做了刑部侍郎,日后也好帮扶;贺老丞相的孙子贺寻川也同韩大人家的公子韩云礼一同在朝为官;四位是当朝新贵,一众清流新贵在他们拉去把酒言欢。

    护国公爷之子肖禀,忠义侯爷家的公子安鸿鹄,陈大将军的公子陈象行,还有一位俊俏的白衣公子,没人知其来历,只知是安壑山一手提拔扶植上来的,叫尚函聿。这四位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与一众追随者闲谈甚欢。

    也就只有李厘,敢把文臣武将,忠臣奸佞全都请至一处来。

    “公子,郑老夫子没来,他女儿郑夫人代来了。”

    “公子,江家也派人来了,”我牙在一旁报着名字,突然插了一嘴,“派了江离云的姑母,也是江醉云的母亲。”

    李厘一言不发,慢慢的刮去茶杯上的飘着的白气,随后道,“看着,离梨落远些。”

    “是。”

    “阮阮!我好想你!”一位粉白云纹飞袖薄绸裙,外罩金丝软罗衫,头上是珍珠蝶尾粉玉流苏,旁边还带着累丝珠钗和珍珠银簪,人也俊俏亲和,没一丝端着的虚样。一见面就忙把头上最重的红翡翠滴珠金步摇取下,“见面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步摇你一定收下吧!”

    “玉壶!”阮阮一见眼睛都放光,“端午也不见你来,偷偷的和韩姐夫一起过,都忘了我了!”

    “你敢打趣我!”贺玉壶摆起架势,双手捏住阮阮的脸,任阮阮怎么求饶也不肯放手。

    “玉壶,”淑仪终于忙完所有的事,能抽出身来回到宴席上,“你别一见面就把自己嫌重的头饰塞给阮阮,上次把太后娘娘赏的也送来,可阮阮害惨了。”

    “淑仪姐姐好,”那小姑娘见面立刻行了礼,“姐姐,我也想你。”

    “伶牙俐齿的,甜言蜜语可哄不了我。”淑仪抿嘴笑,后又假意嗔怪道。

    “不哄姐姐,这步摇是他打的,戴着实在累人,烦请姐姐救我啊。”她撅着嘴嘟囔着,撒起娇来,“这步摇沉的要命,他天天让我端庄端庄,故意和我作对,气死我了。”

    “哈哈哈……”余淑仪抿嘴笑着,“好!那你先留在头上,宴会过了,没人盯着你再偷偷给阮阮了。”

    玉壶高兴的和阮阮撒开欢地跑开,余淑仪则是偷偷叫来贺家姐妹叫她们宴会一过,寸步不离地盯着玉壶。啊!这个人蔫儿坏。

    “这人是?”羽上在一旁看着,饮了一口香茶。

    “她是贺家的千金,贺老丞相的孙女,年纪小些,人也幼稚。”暖儿在一旁介绍,忍不住发笑,“和都和韩家公子结亲还这般爱玩。”

    “贺玉壶?这么大了”她往嘴里填了颗樱桃煎,当年被抄家时,玉壶还不满十岁,韩家还没入京都,看着这俩人倒也是般配。

    “韩牧首韩大人家的公子韩云礼,不过听阮阮闲说,贺玉壶与这韩云礼倒是对欢喜冤家似的。贺家妹妹性子爱玩爱闹,韩家公子天生跟少了根筋似的,痴痴傻傻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快要把玉壶逼疯了!”和香在一旁往嘴填了一个樱桃煎,随机吐出来,“果然还是太甜。”

    “啊!我要不要拿去换掉。”暖儿一惊,去抢走面前自己安排的樱桃煎。

    “不必,她药喝的嘴苦才说甜的。”羽上忙拿来清水,“你的咳疾痊愈了?吃这么甜的东西?”

    “药都是你看我喝的,我还能作假?”

    “这位姐姐怎么没见过?”一个声音打断二人的交谈,“是王爷的新宠?”是抱着糕点啃了半天的贺玉壶。

    羽上皱眉轻笑,看了和香一眼,这位妹妹是向来就这么会说话吗?

    和香点头微笑,对啊!

    羽上蹙眉歪了歪头,她怎么知道谁是王爷的宠妾?

    和香翻了个白眼,厉王府向来有很多双眼盯着呢。

    “姐姐,你真好看。”玉壶丝毫不怕生人,很自然地拿起和香手边的樱桃煎,“嗯?不够甜啊!”

    “你这口味和贺老丞相一模一样。”

    “祖父身子不好,像这样的,他现在都不得吃呢!”又填一个樱桃煎接着反应过来,“姐姐认得我?还知道我祖父?”

    “东图谁不知贺老丞相呢?”

    “知道我祖父的多,可知道祖父爱甜食的可不多。”玉壶一脸崇拜,“姐姐怎么知道?”

    “啊!我,我会算命。我还算到玉壶妹妹有一个不用了的小字叫玉兰,是位姐姐给取的,后来妹妹发热三日,求宫里的仙道给改了,对吧?”随后,又不失礼貌的莞尔一笑,那梨涡里似藏了蜜般发甜。

    “这个小字可是只才用到一岁!连我都是听别人讲的!”玉壶一脸星星眼的表示姐姐好厉害,然后被自家姐妹一阵阵“让姐姐见笑了”抱歉声中拉走。

    “嘿嘿!你们看我新得的步摇!”阮阮走了过来,还没走到她们俩身边,又嚷嚷着,“我看到嘉兰曦兰她们了!唉!”

    “感觉现在从你嘴里说出何事,我都不觉奇怪了。你不怕她们害你?”

    “别人或许会,贺家妹妹绝不会……”

    “你还能成什么事!胆敢冲撞小姐!你知不知道这衣服是太后娘娘赐的!”宴庭一阵骚乱,打断羽上话头的是陈娆绾边上的细蕊。陈娆绾立在摔碎的茶碗旁,朱红绣金丝牡丹纹长裙的裙边被溅了茶渍。脚边是位粉蓝莲花纹绣绸裙的小女子是陈莺言,跪在一旁,卑微到骨子里。

    一旁的闺阁小姐都围了一圈,私下细声议论着。

    “没事的,想来妹妹也是无心之失。”陈娆绾见人围了上来,慢悠悠地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只是怕的把脸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众人皆夸赞陈家姐姐的和气仁善,虽是父亲的远房侄女,自己的表亲,却待她如同亲妹妹一般。

    一旁的羽上和香二人在远远观望着看戏,人越堆越多了。

    “怎么陈家的内讧了?”羽上刚站起,欲要上前。

    “何必掺和这趟浑水?”和香拉住羽上的手,“陈将军镇西有功,赤胆忠心,怎么生的都是一堆草包?女儿嚣张跋扈,儿子一事无成,个个欺软怕硬。这是给人脸子瞧呢!”

    “不过她身边小丫头说的话倒是怪。”

    “怎么怪了?”

    “那小丫头说衣服是太后娘娘赏的,当今太后娘娘独孤蓝若,记得她向来不喜朱红色,也不喜牡丹,从未见有这样的衣服,倒是太妃娘娘有这件。”

    “许是老人家换了喜好?或是专门给她赶制的。再不是,便是她假意炫耀。”

    “只怕是肖熹安那个太妃娘娘赏的,欺负太后娘娘与世无争的好性子。”

    “陈小姐这话说的倒是暖人,可却把自家妹妹逼得成了这般,又是跪又是哭的,怎么还要充好人?想来陈家妹妹在陈大将军府过得也是苦楚辛酸。”一旁的黛蓝衣裳的贵气夫人不动声色,用话把陈娆绾的自私虚伪戳个稀烂。

    陈娆绾的笑容逐渐凝固,眼里也慢慢显出锋利的刀子。

    “陈小姐别见怪,嫂嫂贪嘴多吃了酒,说话也直得很……”一身青衣的沈清瑶拉着自己的嫂嫂林华衾。

    贺家儿媳班琴娴见状,也忙跟着劝和。

    “既然陈小姐都既往不咎,我们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姑娘先起来吧。陈小姐请也移步偏殿,我们派人给小姐打理收拾!”余淑仪端庄出现,连忙缓和气氛,话也说的客气完满。

    陈娆绾自然回以礼貌客气的笑,消失在众人视线后随即笑容尽失。

    昭暖则将陈莺言慢慢扶起,可怜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连道谢词,又止不住地道歉。

    “敢问小姐姓名?”见人散去,和香也与羽上凑了上来。

    “陈莺言。”她的声也细,话又轻,像极了一只误入猎人陷阱里逃也不得的小鹿,“我不是小姐,我只是伯父的远房侄女,我伯父是,陈将军。”话一长了,也磕磕绊绊的,时不时要发抖。

    “你晚上便与我们一处坐,她便不敢欺侮你。”阮阮大方讲话,投来友好之意,紧紧牵着陈莺言的手,莺言怀里塞着一个香包,一股清清淡淡的桂花香。暖儿和阮阮一左一右,又拿糕点,又端牛乳,哄得陈莺言更加惶恐。

    “那女子的嘴倒是伶俐厉害?定是哪家的千金。”羽上饮了口香茶,好味道,茶香也浓。

    “你不认得?她是镇南将军林家的千金林华衾,贺家的远亲,如今是沈家大公子的夫人。”

    “沈家大公子?”那话好似晴天霹雳,又如当头一棒,“可是沈清鹤。”

    “你这是怎么了?”和香被她的脸色给弄得一头雾水,“不是他还是谁?”

    “可,可我听说沈家大公子和江家大小姐,不是定了亲的吗?”羽上脸上的笑再挂不住,手里的杯子也险些摔落。她慢慢放下茶杯,想细细地看着那女子,可眼里似蒙了雾气,盈盈看不清。

    江姐姐嫁的不是沈家哥哥?!昔日的青梅竹马却被棒打鸳鸯。

    “江家的?江家的大女儿如今是太妃了。你离了东图好几年,不知江家大小姐被先皇召去做了妃子,当日林将军便请皇上赐婚,沈家的也是当日奉旨取了林家的,林家将军这才能死心塌地给皇上镇着南边啊!呀!你怎么了?”

    “什么?!”她手上青筋暴起却毫不自知,眉头紧锁,话都说不囫囵,“江醉云进宫,进宫时,那老皇帝是不是,已经六十多了?”

    “对啊!召江家女儿入宫时,先帝早就是个糟老头子了。紧接着就把与江家有婚约的沈家赐婚林将军家的千金了。”

    太妃?赐婚!老皇帝召江姐姐进宫的时候,他都六十多了!江姐姐才不满二十。如今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便断送在宫墙里了?!

    “是这样?”她平复心神,淡淡地看看这宴会的人来人往,往日的东图已然不复存在,终是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看来,句句泣血,字字锥心。

    那枝冬夜白雪里折的红梅,那绣了双蝶纷飞的绢帕,那雨夜芭蕉下写的书信,春风放的纸鸢,元宵逛的花灯,秋日酿的菊酒,夏夜抓的星虫。兰琴竹箫梅子酒,玉簪金钗银蓖梳,绣了鹤样与云纹的香囊,缀了罗缨的碧青玉佩。

    这都不算了?这都不算了。

    本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一个嫁了先皇帝,一个娶了林家女,如今几近天人永隔。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和香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没什么,”她被晃回来,颇有些恍惚。

    “你也觉得江家那位姐姐惨吧!谁说不是呢!她刚入宫第一天,先皇便驾崩,连侍寝都没有过,便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太妃了。”

    “什么?”她诧异间,又顿觉荒唐可笑,可笑过后,又生凄凉悲惨。

    祝和香只自嘲地笑笑,举起茶又品了起来,“荒唐,荒唐!那江家大小姐何等尊贵尚且身不由己,朝不保夕。不知世间又有多少女子断送在宫墙王府内呢?”

    “其实,能有王府的庇佑保护,享受着荣华富贵,也比流离失所,四处漂泊强些。”她不自觉地想起在繁烟楼,在中原,在玉楼的日子。

    “可我宁愿找个普通人过一辈子。”

    “……”她看着和香的样子,心里好似空落落的,连连岔开话题,“只是看着这宴会之上的女儿们,贺家的直率机灵,江家的温惠贤淑,沈家的清柔端庄,都不会斗嘴耍心眼;海家的大女儿稳重有手段,聪慧明事理,可惜远嫁走了,留一个小女儿傻乎乎的;本以为没人能和陈将军家的女儿势均力敌了,不想林家的女儿也非等闲之辈啊!”

    “若是肖家的女儿,凭着肖家的地位权势,嚣张跋扈的气势,都是一等一的,俩人若遇见,也是针尖对麦芒,好戏一场。”

    “只是肖家的比陈家的会忍,更有手段些。没有实质的利益,怕是钓不出这人来。不过,她如今早做了皇后。斗这些嘴倒没意思了,倒还跌了她的脸。”

    一提到肖家的女儿,肖凤下,那才是位狠人,表面是笑脸,背后是刀子,唬得人都替她杀人也不自知。原先与玉克墨家的有婚约,后来玉克墨倒台,才想方设法地挤到已是太子的二皇子的东宫里。之后便是原先的太子妃死的不明不白,后宫得宠的嫔妃但凡不是肖家一脉的都接连丧命,肖家一脉的则是没什么子嗣,有子嗣的又都不得宠,对她构不成丝毫威胁。

    她若是身为男子,在男人堆里,唐献想做东图的皇帝怕是也难了。

    “姑娘。”俩人正说闲话,一位双丫髻的翠衫粉裙小丫头走过了,“我们夫人请你过去说会话,烦请姑娘移步花池处。”

    俩人循声过去双眼一望,一位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外罩着月白软绸衫,青玉簪绾青丝,银步摇簪云髻,眉目清冷无光。

    和香先是一征,接着凑到羽上耳边轻声道:“是离云妹妹的姑母,太妃娘娘的母亲。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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