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不喝。”
意料之中的回答。
杜长若往锅里放着蘑菇，用水轻轻洗刷，垂着睫毛，弯了弯唇，半真半假地说：“幸好你不吃，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往里面下毒。”
对面沉沉的眼神看过来。
杜长若猝地抬头，一点没关心他阴森的脸色，明朗地笑起来：“开个玩笑，魔尊百毒不侵，最后毒死的只会是我自己。”
她啧了一声，似乎已经想到，喝了毒蘑菇汤以后，万俟空什么事没有，她自己凄惨倒在地上的情景了。
这么一想，毒不死万俟空，还有些遗憾。
“杜长若，”对面的人叫她，他叫人的时候，声音总是沉沉稳稳的，还怪好听的，只是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杜长若抬头看他，果不其然，他薄唇轻启，眼里闪着探究和蔑视，“你胆子真大。”
“不怕死吗？”
杜长若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她没半点惶恐，反而微笑着回视回去，感兴趣道：“我怕有用吗？我怕了魔尊就会好好对我，就会放过我吗？”
黑袍青年猛地蹙了眉，冷淡的眸子凝视着她：“我有血契。”
“嗯。”杜长若赞同道。旋即又问：“有什么区别呢？用血契我会死，不用血契魔尊也可以一根指头捏死我，我的生死本来就在你的一念间。”
看她这么清楚，万俟空简直想冷笑了：“你什么都明白，还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因为没差呀。”杜长若笑盈盈的，好像很惊奇万俟空能说出这种话，“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讨好魔尊的，可是魔尊你也不喜欢呀？”
万俟空陡然想到，他醒来时，杜长若蹩脚的演技，小心翼翼，天真善良，曲意奉承。他猛地蹙了眉。
杜长若瞧着他的神色，偏了偏头：“你瞧，我装纯真善良，你不喜欢。我暴露些本性，你也不喜欢。”
她垂眸去整理洗好的蘑菇，淡淡道：“可不就是没差嘛。”
她不知哪来的自信，拿着蘑菇又补了一句：“但是我觉得尊上比起装模作样来，还是更喜欢暴露本性的我。”
这一句话，将万俟空渐起的怒火，又沉沉地压了一些下去。
确实，比起对方在他面前装得人模狗样，他很想看到更实质更诚实的东西。
这么一想，他的满腔杀意又消散了不少。黑眸落在杜长若身上，他淡淡地想，她居然总有办法能有意无意牵引控制他的情绪，真是既令人不快又感到新奇，总归她实力差得几乎算没有，就先留着她吧，反正随时都能捏死她。
一旁的杜长若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做蘑菇汤了。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口瞧着能做饭的锅就已经不得了了，调料什么的基本就不用指望了，杜长若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了一点盐，还是有些潮湿受污染的。
她把受潮的盐祛除，其余的倒进锅里，想了想，又找了几个白日吃过的果子，把果汁也挤进锅里，用洗干净的树枝搅拌均匀。
虽然调料都没什么，但杜长若异常自信，她敢肯定这锅汤绝对做得分外成功。
眼睛发亮、满怀期待地等到汤熟，杜长若基于对舍友的礼貌，再次问了一遍：“尊上你吃吗？”
万俟空看了一眼她煮得一塌糊涂、颜色不祥的汤，眉心跳了跳，再次拒绝：“不必了。”
杜长若摇了摇头，深觉他不懂美食，将要错过这锅美味的汤。
她找了一个能作调羹的东西，边感慨边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然后，她行为僵住，感慨不出来了。既苦又咸还混合着说不出的奇异味道在她口腔里横冲直撞，她眼泪都险些落下来了，这简直比她白天吃到的水果还难吃。
杜长若艰难地将嘴里的汤吞咽下去，默默地拿开了勺子，陷入了沉思。
万俟空瞥着她的模样，特地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怎么样，好吃吗？”
被这种挑衅一般地问话，杜长若心里‘嘶’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不假思索道：“好吃。”
万俟空扬了扬眉，嘴角带了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那你怎么哭了？”
杜长若一抹脸，这才发现，方才口腔受到剧烈的冲击，她一时没忍住，居然还是哭了出来。
杜长若抹干净泪，吸了吸鼻子，很是真情实意道：“因为太好吃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忍不住就感动到流泪了。”
万俟空：……论不要脸，他还没见过比她更强的人。
几次三番被她颠倒黑白，万俟空忍不住牙尖轻磨，笑得有些咬牙切齿：“哦，那好吃，你就多吃几口。”大有一种杜长若现在放下碗，他就直接一碗汤倒在她头上的模样。
杜长若：……你吗。
她在万俟空这个多管闲事的变态虎视眈眈凝视下，再次舀了一勺汤，痛苦地塞进嘴里。刚入嘴，她就又想哭了，吗的，方才吃的第一口居然把她味觉都破坏掉了，她短时间内居然都尝不出任何味道了，喝这么难喝的汤竟然已经跟喝白开水一样分不出任何区别了。
杜长若心在流泪，但她面上瞧不出什么端倪。
算了。她思索着，反正也没味觉了，汤也没毒，不如干脆多吃点好了，不然等到晚上饿起来就麻烦了。
她这么想着，就又吃了两大碗，把所有蘑菇都认认真真捞起来吃完了。
这导致万俟空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这么难吃她都能吃完，他也真是很佩服。
吃完的杜长若，还不忘证明自己的厨艺，她抬了抬头看看万俟空，眼都不眨开始说瞎话：“瞧见没有，就是这么好吃！”
万俟空移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等她磨磨蹭蹭做完饭再加上吃完，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了，天快黑了。
万俟空自然是哪里都无所谓，但是杜长若一介没有筑基缺乏实力的小垃圾还是要寻找安全的住处。
于是她软磨硬泡带着万俟空到了一个山洞前，在确定山洞里没有住着其他野兽后，她大致清理了一下灰尘，万俟空往下一坐就要躺下。
杜长若及时扯住了他的袖子，没让他躺下去。万俟空眉一蹙，盯着她，又是一副‘你要死’的模样。
杜长若手比脑子快，此刻先拉住了他，她才反应过来。
原是她前世的时候，患了严重心脏病，从一开始就宣告了永远治不好，只能勉强吊着命。到了她年纪越来越大，离死亡越来越近时，作为一个病人，她还来不及为自己悲哀，就得先考虑到为她奔波劳累却依旧看着她几乎被下了死亡通知书一样命运的父母。
父母已经很累很绝望了，她不能够再给他们增添负担。相反，她要照料好他们的情绪，她决不能比他们先崩溃，也决不能在他们面前崩溃。
于是她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心态，微笑着接受着，安慰他们疏导他们，她要时刻关注他们的情绪，她不想父母再为她担心垂泪，她甚至为此看了许多笑话书，给他们讲了很多并不好笑的笑话。
也包括其他所有来看她的人，她都关注着他们，保持微笑。她的人生已经很悲哀了，不应该再让其他人为她悲哀了，已经够了。
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为别人着想的毛病，尤其是越惨的时候，越会为别人着想。
所以她下意识的，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拽住了万俟空。
她自己也怔愣了一瞬。她和万俟空视线在空中相接。她道：“地上脏。”
她垂眼，松开他的袖子。突然想到她穿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想要关心的人，薛泌。已经死了。
万俟空杀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半晌后才重新抬眼道：“我去给你找一些干草，晚上睡觉会舒服一些。”
干草，本来是给她自己找的。但是她拉住了万俟空那瞬，确实是因为地上脏，她潜意识里希望他能睡在一个干净的地方。
人类真的是很奇怪，明明如此憎恨一个人，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施舍善心。
又或者，其他人并不会这样，只要她自己会这样，奇怪的只是她自己罢了。
杜长若想着，有些苦恼又对自己有些愤恨，但最终归结于本来就要先跟他拉好关系，好完成任务，这些干草就当是送他的，也不算亏。
就这样罢。